迦南岛南区码头,今夜灯火辉煌。
“海洋之心”慈善晚宴的巨幅海报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停泊在港口的豪华游轮如同漂浮的宫殿,弦窗内透出温暖的光。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手持邀请函,沿着舷梯缓缓而上,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与海风混合的奢靡气息。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码头专属区域。车门打开,阎狂率先迈出。
他身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同色系马甲勾勒出紧实的腰线,衬衫领口系着一枚暗银色领针,低调而矜贵。伤势似乎已无大碍,他步伐稳健,深榛褐色的眼眸在码头璀璨的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难测,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让附近经过的宾客不自觉地放低了交谈声。
他并未立刻走上舷梯,而是微微侧身,向车内伸出手。
片刻停顿后,一只骨节分明、肤色冷白的手搭上了他的掌心。
樊艳杀躬身从车内走出。
当他完全站定在灯光下时,周围似乎有瞬间的寂静。
那套哑光黑的礼服果然是为他量身打造,极致简约的线条完美衬托出他修长利落的身形,却又在肩线与腰身处做了微妙处理,丝毫不显文弱,反而有种内敛的锋芒。墨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那双标志性的、空茫又美丽的白鹄眼。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肤色在黑色礼服的映衬下白得几乎透明,像一尊精心雕琢的水晶人偶,美丽,易碎,却又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他搭在阎狂掌心的手很快收回,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缩。
阎狂的掌心残留着那短暂触碰的微凉与细腻触感,他面色不变,只是目光在樊艳杀身上停留了一瞬,深沉难辨。
“走吧。”阎狂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率先向舷梯走去,步伐不快,似乎是在迁就身旁的人。
樊艳杀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微微垂着眼睫,看似顺从,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周身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抗拒气息,却精准地落入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舷梯,步入灯火通明的游轮主宴会厅。
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悠扬的弦乐在空气中流淌。侍者托着盛满香槟的托盘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阎狂自不必说,他本身就是这场合目光的焦点。而今晚的樊艳杀,更像是一颗骤然坠入凡间的冰星,那种独特而矛盾的气质,令人无法忽视。
“阎先生,许久不见,风采依旧。”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迎上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阎狂身后的樊艳杀。
“李议员。”阎狂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态度疏离而客气。他并没有介绍樊艳杀的意思,但那自然而然的站位,以及他偶尔投向樊艳杀时那种看似随意、实则充满掌控意味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樊艳杀始终沉默地站在他身侧偏后的位置,目光低垂,盯着光洁如镜的地板,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有偶尔抬起眼睑时,那双白鹄眼里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厌烦,才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这一切,都完美地契合了他们预设的“剧本”——
一个试图重新掌控不驯利刃的掌控者,和一个心怀怨恨、被迫屈从的囚徒。
阎狂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间,游刃有余。他谈笑风生,举止优雅,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总会“不经意”地搭上樊艳杀的后腰,或是在与人碰杯时,用身体巧妙地隔绝开他人过于探究的视线。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拒绝的力道,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所有权。
樊艳杀的身体在那些触碰下微微僵硬,但他没有躲闪,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更紧,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贪婪,也有忌惮。他像一件被展示的珍宝,被锁在阎狂无形的笼中。
“看来阎先生对这位新伴,很是爱护。”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个穿着花哨西装的年轻Alpha,眼神毫不掩饰地在樊艳杀身上逡巡,带着令人不适的占有欲。
阎狂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深榛褐色的眼眸掠过一丝冷意。他没有回答那人的话,而是侧头看向樊艳杀,声音不高,却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累了?”
樊艳杀抬起眼,对上阎狂的视线。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的暗示——
是时候了,开始他们的“冲突”。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白鹄眼里凝聚起真实的冰冷与一丝被压抑的屈辱。
“我想去透透气。”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明显的抗拒。
“我陪你。”阎狂的语气不容置疑,手再次揽上他的腰,力道加重。
“不必。”樊艳杀猛地向后退了半步,挣脱了他的手。这个动作幅度不大,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足够引人注目。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都聚焦过来。
阎狂的脸色沉了下来,周身那股温和的假象骤然收敛,属于顶级Alpha的压迫性信息素无声地弥漫开来,让附近几个Omega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
“别任性。”阎狂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
樊艳杀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讥诮的弧度:“阎先生,这里是公共场合。”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一点即燃。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端着托盘经过,许是被这紧张的气氛影响,脚下不慎绊了一下。托盘倾斜,杯中的酒液晃出,几滴深红色的葡萄酒溅落在樊艳杀雪白的衬衫袖口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这意外并不严重,却像是一滴水滴入了滚油。
阎狂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樊艳杀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身边一带,另一只手已经抽出西装口袋里的丝质方巾,动作迅捷却又不失优雅地按在了那点污渍上。他的眉头紧蹙,深榛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真实的不悦,不是针对侍者,更像是某种被触犯领地的不快。
“没事吧?”他低头问樊艳杀,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与刚才表演出的掌控欲截然不同的、下意识的关切。
樊艳杀怔住了。手腕被握住的地方传来滚烫的温度,那方巾柔软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清晰可辨。他抬头,撞进阎狂近在咫尺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算计,只有专注,甚至有一丝……紧张?
这细微的、超出剧本的反应,比任何刻意的表演都更具冲击力。
周围的宾客们也安静了一瞬,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阎狂这近乎本能的维护姿态,与他刚才表现出的强势控制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樊艳杀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让阎狂都愣了一下。
“我去处理一下。”樊艳杀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看也没看阎狂,转身径直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步伐快而决绝,将那点污渍和身后所有的目光都甩在身后。
阎狂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手腕细腻冰凉的触感。他缓缓收起那方染了酒渍的丝巾,深榛褐色的眼眸中暗流汹涌。
这场戏,似乎正在朝着他们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而某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游轮洗手间内,水龙头流出冰冷的水。
樊艳杀站在大理石盥洗台前,看着袖口那点被水化开、变得浅淡的红色污渍。他用力搓洗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刚才阎狂那下意识的维护,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扰乱了平静的假面。
他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白鹄眼里闪过一丝烦躁。他必须集中精神,戏才刚开场。
用纸巾仔细吸干水分,整理好仪容,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那副冰冷而疏离的面具。当他走出洗手间时,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没有直接回宴会厅,而是按照计划,走向了相对安静的上层甲板。海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束在脑后的墨发。他靠在船舷,目光似乎落在远方的海面上,实则眼角的余光已精准地锁定了几个在暗处蠢蠢欲动的身影。
果然,鱼儿被“内讧”的饵料吸引了。
一个侍者端着托盘走近,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先生,需要香槟吗?”
樊艳杀冷淡地瞥了一眼,没有回答。这正是计划的一部分——
保持孤僻,制造落单的假象。
侍者却没有离开,反而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独自欣赏夜景,不觉得寂寞吗?或许……您需要一个新的选择?”
这句话,与之前截获的“彼岸花”招揽叛徒的暗语模式高度吻合!
樊艳杀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被说中心事的动摇,虽然转瞬即逝,但足以让观察者捕捉。他沉默着,没有立刻拒绝。
侍者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继续低语:“‘医生’很欣赏有能力的人。他那里,有能打开新世界的‘钥匙’。”
他刻意加重了“钥匙”二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樊艳杀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脚步微微停滞,仿佛被话题吸引。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效果——表现出一种对现状不满、却又对“彼岸花”抱有警惕和兴趣的摇摆态度。
侍者笑了笑,不再多说,只是将一张折叠的、看似是酒水单的硬质纸片,隐秘地塞进了樊艳杀西装外套的口袋。
“如果想通了,随时可以联系我们。”说完,他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就在侍者转身的刹那,樊艳杀敏锐地察觉到,在下方甲板的阴影里,有两个人影悄然跟上那名侍者。是影安排的“暗礁”人员,他们的任务是顺藤摸瓜。
同时,他也注意到,在宴会厅通往甲板的门口,阎狂的身影出现了。他看似在与一位议员交谈,但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甲板,恰好与樊艳杀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接触。
那眼神里没有剧本里的掌控与不悦,只有冷静的确认和询问。
樊艳杀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信号确认。第一阶段,“示弱”与“接触”已完成。
接下来,就是制造混乱,逼“彼岸花”在慌乱中采取更大胆的行动,从而暴露更多线索,尤其是关于“医生”和据点位置的信息。
樊艳杀转身,看似烦躁地想要返回宴会厅。就在他经过二楼回廊那盏特定的水晶吊灯下方时,他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手臂“下意识”地挥舞保持平衡。
“咔嚓!”
一枚早已扣在他指间的特制硬物脱手飞出,精准地击碎了吊灯脆弱的连接部件!
灯光骤灭,黑暗笼罩了小片区域!
“啊!”附近响起几声宾客的惊呼。
混乱的序幕被拉开!
几乎在灯光熄灭的同时,预先埋伏在暗处的“暗礁”人员立刻行动,他们伪装成受惊的宾客或维护秩序的保安,有意无意地阻挡了几个关键通道,并制造了小范围的推搡和骚动。
而混在人群中的“彼岸花”成员,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的反应比训练有素的“暗礁”慢了半拍,在骚动中,有人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武器,有人试图向特定方向集结,有人则焦急地试图联系上级……这些细微的、失控的反应,在早有准备的观察者眼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隐藏在暗处的摄像头和观察员,正清晰地记录着这一切,快速分析着每一个可疑目标的动向和联络模式。
樊艳杀在黑暗中迅速移动,按照预定路线,向东南方向的承重柱靠近。他能感觉到有几道带着杀气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就在他即将到达安全位置时,一个“彼岸花”的杀手终于按捺不住,趁乱从斜刺里冲出,手中能量匕首的幽光在黑暗中划出致命的轨迹,直刺樊艳杀后心!他显然接到了活捉或灭口的指令!
樊艳杀早有防备,身形一矮,蝴蝶刀已然出鞘,正要回身格挡——
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阎狂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骤然出现在那名杀手身侧!他甚至没有动用武器,一记蕴含着恐怖爆发力的手肘,狠狠撞在杀手的肋下!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那名杀手如同破麻袋般被击飞出去,重重撞在船舷上,瘫软下去。
阎狂看也没看结果,一把抓住樊艳杀的手臂,将他迅速拉到承重柱后。他的气息平稳,但抓住樊艳杀手臂的力道却大得惊人,深榛褐色的眼眸在微弱的光线下,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混乱。
“目标标记了几个?”他低声问,语气是纯粹的战斗冷静。
“三个明确,两个可疑,影的人跟上去了。”樊艳杀快速回答,同样冷静。
此刻,他们不是演戏的演员,而是重回战场的搭档。
阎狂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樊艳杀毫发无伤的身上,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缓和了微不可察的一毫米。
“做得好。”
然后,他松开手,与他背靠承重柱,各自警戒一个方向。
“收网的时候到了。”
黑暗与混乱中,他们如同两颗进入预定轨道的星辰,精准地执行着猎杀计划。演戏的目的已经达到——引蛇出洞,标记目标。而现在,是时候将这些暴露的毒蛇,一一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