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并非爆炸,而是能量核心过载瞬间产生的、短暂致盲的强电磁脉冲。它席卷了整个北部山区,烧毁了范围内几乎所有电子设备,却奇迹般地没有引发预想中的链式反应大爆炸。
当白光散去,山体内部传来沉闷的、结构坍塌的巨响,烟尘从各个出入口汹涌喷出,但预想中将半个迦南岛夷为平地的毁灭性场景并未出现。
能量核心在最后关头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抑制、或者说……耗尽了。
迦南岛北部山区,秘密基地内部。
樊艳杀在按下紧急抑制按钮(这是他潜入主控室夹层后唯一能做的)的瞬间,就被失控能量的余波狠狠掀飞,重重撞在身后的金属壁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最后看到的,是罗骁在被能量反噬吞噬前,那混合着惊愕、不甘与一丝诡异释然的扭曲表情,以及冲进来的"夜鹰"队员被能量风暴撕碎的身影。
玉京岛,阎氏总部。
主屏幕在强电磁脉冲干扰下雪花一片,所有来自迦南岛北部的实时信号中断。指挥中心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未知的结局。
几秒钟后,备用线路传来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干扰的声音:
"……脉冲……爆炸未发生……重复,大规模爆炸未发生……山体内部结构部分坍塌……能量读数……正在急剧衰减……"
"……发现幸存者……数量极少……"
"……确认目标人物罗骁……已无生命体征……"
"……正在搜寻……樊……"
听到"爆炸未发生"时,阎狂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但当听到搜寻樊艳杀的消息时,他刚刚松开的拳头再次攥紧。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汇报,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启动最高级别医疗救援程序。"阎狂的声音沙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天后,迦南岛,阎氏旗下最高级别的私立医院,重症监护层。
整个楼层被完全封锁,除了经过严格审查的医疗团队和核心安保人员,任何人不得靠近。
樊艳杀躺在无菌病房中央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维生和监测仪器。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而平稳。除了左肩的旧伤,他在能量冲击中内脏受到了震荡,并有轻微的脑震荡,但奇迹般地没有生命危险。
阎狂站在病房外的观察窗前,隔着特种玻璃,看着里面那个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
他已经这样站了整整一个小时,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深榛褐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后怕、愤怒、审视,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
"他什么时候能醒?"阎狂开口,声音因长时间沉默而有些干涩。
身后的首席医生小心翼翼地回答:"樊先生身体底子很好,生命体征已经稳定。脑部扫描显示没有永久性损伤,理论上随时可能苏醒,但具体时间……无法确定。他的潜意识似乎……不太愿意醒来。"
不愿意醒来?
阎狂的眉头蹙起。是因为身体的创伤,还是因为……心死?
他想起了那条决绝的广播,想起了他下达"天罚"命令时可能的后果。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阎狂最终只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步伐依旧沉稳,但背影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玉京岛,风波并未因罗骁的死亡而平息。
霍启明的处境变得极其微妙。他确实提供了部分关于罗骁的罪证,勉强保住了性命,但他与"彼岸花"集团的勾结已然暴露。在阎狂和苏家的共同压力下,他被剥夺了一切实权,软禁在家,名义上是"配合调查",实则是等待秋后算账。他就像一颗毒瘤,暂时被抑制,但随时可能复发。
陈专员因为关键时刻提供情报,算是保住了职位,但威望大损,在阎狂与元老院之间成了一个需要安抚却又必须严加控制的棋子。
苏家在此次风波中展现了强大的政治能量和关键时刻的决断力,与阎狂的合作关系变得更加牢固。苏境奎在处理完一系列善后事宜后,以探病为由,申请前往迦南岛,得到了阎狂的默许。
而"彼岸花"集团,在损失了霍启明这条重要内线(虽然霍启明还活着,但已失去作用)和罗骁这个潜在合作伙伴后,察觉到联邦内部即将开始的清洗,暂时收敛了爪牙,潜伏得更深。但这个庞大的国际阴影,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就像潜伏在深海的巨兽,等待着下一次兴风作浪的机会。
权力的棋盘被彻底打乱,新的格局正在废墟上悄然重建。表面的敌人罗骁已除,但更深层的威胁——"彼岸花"及其可能渗透的势力,依然如芒在背。
又过了两天,深夜。
樊艳杀是在一阵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帝国沉香气息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花了片刻适应病房昏暗的光线,然后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深榛褐色的眼眸。阎狂就坐在病床边,没有穿往常的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两人静静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以及那缕挥之不去的沉香。樊艳杀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腺体在那强大信息素的笼罩下微微发热,但这一次,除了生理性的反应,心底却是一片异常的平静。
他记得一切。
记得罗骁的疯狂,记得那冲天的白光,记得自己按下抑制按钮时的决绝,也记得……阎狂最终可能下达的那个毁灭命令。
"为什么?"最终,是樊艳杀先开了口,声音因久未饮水而沙哑干涩,白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询问,"为什么取消'天罚'?"
他在昏迷前,模糊地感知到了外部指令的突然变化。
阎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目光锐利如刀:"'幽灵'协议,谁教你的?"
那是义父压箱底的保命手段,连他都未能完全掌握。
樊艳杀扯了扯嘴角,一个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义父。在他死前一个月。"
阎狂的瞳孔微微收缩。所以,义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暗中为樊艳杀铺设后路?是对他的不信任,还是……预感到了什么?
"他还告诉了你什么?"阎狂的声音低沉下来。
"他告诉我,要活下去。"樊艳杀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不惜任何代价。"
病房内再次陷入沉默。
两个男人之间,横亘着太多无法言说的过去、猜疑与背叛。
良久,阎狂缓缓站起身。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樊艳杀,目光深邃难辨。
"罗骁,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是义父最早收养的孩子。"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他痴迷于力量,认为义父的保守阻碍了他的路。义父的死……与他有关。"
樊艳杀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这是他拼凑出的真相,此刻得到了证实。
"我用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彻底扳倒他的机会。"阎狂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床的金属栏杆,"但我没想过,他会疯狂到这种地步,也没想过……会把你卷进来这么深。"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句解释,又像是一句……变相的道歉?
樊艳杀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放在雪白被子上的、缠着绷带的手。他没有回应。
阎狂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底那股烦躁感再次升起。他弯下腰,凑近樊艳杀,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
"听着,"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是我阎狂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你的擅自行动,不计较你动用'幽灵'协议,甚至不计较你……可能有的那些小心思。"
他的手指轻轻抬起樊艳杀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深榛褐色的眼底翻涌着黑暗的漩涡:"但是,没有下次。你的命,是我的。明白吗?"
这不是商量,而是宣告。是重新打上烙印。
樊艳杀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感受着下巴上那不容抗拒的力道,心底那片平静的湖面,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不是恐惧,也不是顺从,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刺痛的了然。
兜兜转转,他依然是他掌中的刀,只是这把刀,如今知道了太多秘密,也拥有了太多自己的想法。
他轻轻偏开头,挣脱了那只手。
"我累了。"他闭上眼,声音疲惫。
阎狂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直起身。
"好好休息。"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樊艳杀重新睁开了眼睛。白鹄眼里没有了之前的空茫,也没有愤怒,只剩下一种沉淀后的、冰冷的清明。
他抬起手,看着腕上的绷带,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左耳垂——
那枚赤金耳钉,在基地的混乱中遗失了。
也好。
旧的时代已经随着罗骁和那座基地一起埋葬。
而他,不会再做任何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