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伊德过上了黑白颠倒的生活,白天外来者看着他睡着,离开去给雷斯值班,值完班晚上回来又看见赛伊德精神地站在了阳台上。
“你到底是什么作息啊?”
外来者隔着玻璃门控诉,
“人类这么过命不会长的你知道吗?”
“我今天已经睡够了五个小时。”
赛伊德严肃地回答,
“睡够五个小时不会短命。”
“……你在哪看的营销号啊老赛。”
外来者真的感觉过度兴奋使赛伊德智商也跟着降了一个度,他今天已经不甘于仅仅只是站着了,居然开始在阳台走来走去。
外来者躺在床上看着兴奋的赛伊德,忽然明白了赛伊德看他是什么感受。
“赛伊德,你进来。”
赛伊德停了下来,转过身沉默地看着他。
外来者脑门一凉,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改口道:“赛伊德,你能进来吗?”
赛伊德收回目光,推开玻璃门走到床前示意他说话。
“雷斯明天就会在长弓开一场演唱会。”
外来者抬头看了一会儿赛伊德的眼睛,见他也平静的垂眼看着自己才说,
“到时候GTI也会来,那你呢,你会到场吗?”
赛伊德摇头:“我有别的事去做。”
外来者问:“你要去巴克什?”
赛伊德点头,外来者不禁叹了口气,忧虑地咬着手指,将新长的皮肉咬得鲜血淋漓。
在赛伊德以为他又要蹦起来大喊着不同意的时候,外来者却说:“好吧,好吧,我会时刻关注你的安全的。”
赛伊德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外来者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跟头顶隔了一段距离的掌心,把手指的血蹭了上去。
“啧。”
赛伊德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沉下脸嫌弃地收回手转身拿桌上的纸把血擦干净,再一转头,这傻子已经蒙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笑眯眯的睡觉了。
赛伊德又在床尾坐了一宿,经过前一夜的沉淀,他意识到物理降温也不太管用,干脆回到屋里,选择了舒服一点的冷静方式。
外来者睡得像个死人一样,赛伊德发誓这绝对是他最安静最听话的时候,他甚至连扯被子翻身的习惯都没有,睡着了就是睡着了,像一台关机的电脑。
按理来说他一旦开机了也会变得万分聒噪,但他醒来却安静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你什么时候去巴克什?”
“雷斯开始唱歌之后。”
外来者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叹息,
他捂着脑袋道:“我必须要在下面听完吗?”
“乐观一点。”赛伊德说,“至少不是你一个人受罪。”
“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外来者坐起身扳住了赛伊德的肩,“听他唱歌简直就是对酷刑啊!!”
“也没那么难听。”赛伊德想了想,安慰道,“至少他大部分时候在调上。”
“好吧。”
外来者悲怆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
“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把我接走。”
“昨晚不是还答应的好好的吗,怎么一觉睡醒主意就变了?”
“因为我昨晚忘记我也要在台下听了。”
外来者唉声叹气,
“他就不能假唱吗?”
雷斯完全可以假唱,但由于他是个热爱艺术热爱生活的人,他不会允许自己假唱来糊弄同胞,当然,外来者认为以上的理由全是胡说八道,雷斯就是自己想唱。
外来者笑不出来了,他趴在栏杆上旁观雷斯调试音响,在雷斯开始哼哼时无法忍受地从台上跳了下去:“我出去看看。”
外来者不想待在雷斯护卫队的包围圈里,地面上全是巡逻的士兵,他七拐八拐找到一条地下通道,一边深入一边调试威龙给他的耳麦,耳麦体积很小,被兜帽和头发一盖就挡了个七七八八,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他带着耳麦在上面敲来敲去,误打误撞接入了指挥官的通讯。
“副官,有什么发现吗?”
“雷斯唱歌太难听了你们能不能让人打爆他的音响?”
指挥官没有回答,外来者隐约听见了拨弄开关的“啪”的一声。
“指挥官?”
“这里深蓝。”
“他把我接到你的通讯里去了???”
外来者怒道,
“这也太不礼貌了,我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而已!!”
“你问了他什么?”
“我问他能不能让人把雷斯的音响打爆。”
“……或许是指挥官综合考虑下认为这种行为有害无利吧。”
深蓝转移话题道,
“你给我的药剂在今早出了分析成果。”
外来者问:“有异常吗?”
深蓝顿了顿,回答:“里面只是普通的燃油。”
外来者张开手掌,掌心一沉,两管药剂出现在手心,漆黑的地下通道中,瓶内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暖光。
外来者根本就没打算把它们交出去,他被烧得死去活来才拿到的东西,就算跟他一起埋了也不可能给别人。
他递给深蓝的药瓶里确实只装了燃油,深蓝表里如一地没有向他隐瞒,或许是真的把他当做盟友对待了,这很好,有深蓝这么一个相信他的人在,他就不用担心GTI给他发假消息背刺了。
“我明白了。”外来者转过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拐角,问道,“深蓝,我怎么接入别人的通讯啊?”
“接入指挥官长按一下,接入骇爪短按两下,接入我短按三下,接入威龙短按一下。”
深蓝回答,
“耳麦还有投影装置,在你耳后的位置。我向你发送了一个坐标,你试试能不能看见。”
外来者摸索片刻,按住耳后的一处凸起,耳麦微微一震,在他面前投影出了长弓溪谷的俯视地图,阿米亚小镇的下方亮着一个蓝色的标点。
“这个好玩。”
外来者上下晃了晃脑袋,地图投影也跟着上下晃了起来,
“盾哥,你给我发个马呗。”
“马?”
深蓝疑惑,
“为什么要马?”
“我想看它在我面前跑。”
外来者笑嘻嘻道,
“刚好我现在闲着。”
就……就真的只是好玩吗……?
深蓝好久没遇到这么不正经的人了,长弓溪谷的情况紧张到随时可能爆发战争,他居然还想着用投影仪看马。
但是退一万步来讲,至少面临高压时他不会紧张,可能还会管他要马,强大的心理素质何尝不是一种好素质?
深蓝已经犹豫着给他找马了,但外来者却改了口。
“好啦,我想你还有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你了。”
外来者朝身后那处拐角歪了歪头,说道,
“我去找麦晓雯要就是了。”
“一定要……”看马跑步吗?
深蓝话没说完,外来者就挂断了通讯,站在拐角前掏出一把手枪丢到了阴影里,然后在耳麦上按了两下。
一接入通讯,骇爪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我这儿也没有马给你看。”
“你偷听我和深蓝说话?”
“我们都是队友,怎么能叫偷听呢?”骇爪道,“我只是好奇你和指挥官说了什么能被他丢给教官而已。”
“你们指挥官太自私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能满足,我在赛伊德这儿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外来者在漆黑的地下通道里和几步外沉默的人影对视,说道,
“你不是有小飞刀吗,待会用它把雷斯的音响扎烂呗。”
“我也想这么干,可惜我不在现场。”
骇爪回答,
“只有教官会亲自前往巡演,我和威龙要趁他上台演出找到曼德尔砖。”
“你们要小心啊,雷斯没那么蠢,既然他还有心思亲自上台唱歌,就说明东西被他藏的十分隐蔽。”
外来者说,
“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注意安全,小麦。如果你和威龙发生意外,我会很难过的。”
当然也只是难过,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他按住耳麦挂断了通讯,卷起袖口说:“你站的位置真隐蔽,要不是我有透视还发现不了你呢。我和别人说话时你怎么不跑?吓傻了?”
“我知道被你发现就跑不了了。”
士兵的表现出人意料地镇静,
“赛伊德长官都追不上你,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超过他的能力。”
“你是赛伊德——你是我们自己人啊,以前在哪轮值,我见过你没有?”
“副官,你为什么要和GTI私联?”
“你不会以为看在你是个死人的份上我就会告诉你吧。”
外来者新奇地挑了挑眉,抬脚将地上的手枪踢到了对方脚边,
“看在你是战友的份上,我不折磨你,你自己给自己送个终吧。”
“如果赛伊德长官知道了……”
“好事儿吗这不是。”
外来者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雷斯的演唱会正式开始了,他穿透力极强的歌声被音响加以放大,哪怕到了地底都能隐约听见他在唱什么,外来者沉默片刻,歌声灌进耳朵,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说道,
“既然他发现端倪派你跟踪我,那我还有什么藏着的必要吗?我当然要杀了你跟他坦白啊,他现在满脑子复仇复仇复仇,跟我生生气总比昼夜颠倒把自己变的不成人样要好。”
听他这一番逻辑逆天的发言,再见多识广的士兵也会大受震撼的。
“你……”
“你什么你。”
外来者双手插兜道,
“这招对我没用。把枪捡起来,难道开个枪还要我哄你吗?”
尽管士兵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此刻也感觉到自己遭受了精神攻击。
在这之前,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外来者只是在雷斯面前总是提起赛伊德就让雷斯这么厌恶他,如今他终于理解了。
这个人口口声声说着赛伊德为了复仇简直魔怔了,但实际上他才是最魔怔的吧。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枪,却听外来者问:“你有家人吗?”
“我的家人在几年前的内乱里死了。”
“那你死了正好,还能和他们团聚。”
外来者欣慰地点点头,
“我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
士兵的手抖了一下,在短短几秒内,他终于发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外来者的嘴。
他现在就想死了。
士兵毫不犹豫地朝太阳穴开了一枪,只听“咔哒”一声,什么都没有发生。
空的?
士兵愣神的功夫,外来者夺过手枪对着他的锁骨扣下扳机,子弹击碎了他衣领下的通讯装置,他发出一声惨叫,鲜血迅速在衣服上蔓延开来。
“我是一个不擅长做选择的人,小时候我的一切抉择由我母亲决定,而在她死后,一旦遇到难以抉择又不得不选的事情,我就通过硬币正反来决定选哪边。”
外来者将手枪枪口贴在士兵的额头上,笑道,
“你玩过俄罗斯轮盘吗?在我手里没有硬币的时候,这个具有随机性的有趣小游戏就会代替硬币替我做出选择:如果你的脑袋像气球一样炸开,我就回去给我们的大明星当保镖,如果你命大活了下来,我就不得不留下来审审你了。”
士兵身体僵硬,墙面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服蔓延到脊背,他一动不动地紧紧贴着墙壁,被击碎的锁骨让他的声音又轻又虚:“不是说给我个痛快吗?”
“这是有前提的,我寻思着你也不是我们零号大坝的兵啊。”
外来者冷笑,
“我昨天刚对完精锐部队的名单,他们都在长弓外面等着捡漏呢,怎么偏偏就你跑过来跟踪我?你当我傻子吗?赛伊德如果发现我有问题,早就趁我昨晚睡觉把我掐死了,他根本不会搞这些弯弯绕绕,还派人跟踪,可笑,烧完山假装不是他烧的就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心眼子,你当他跟你们一样左一个阴谋右一个诡计地使阴招?”
外来者的一连串质问和隐隐的“没人比我更了解赛伊德”的骄傲气势让士兵也沉默了,他根本没想到赛伊德和外来者住在一块,也根本没想到在外来者眼里赛伊德是这样的单纯无害,尽管一般情况下正常人也不会想到这些就是了。
“你背后就是长弓溪谷的第四人吧?”
外来者道,
“趁现在我还没决定拿刀,你最好老实交代,我没有虐杀人的癖好,但是我的刀法会让你体验到被虐杀的感觉。”
“我不明白你说的第四人是什么。”
“GTI,赛伊德,雷斯,你说,你属于哪个组织?”
外来者手指摩挲着枪把,说道,
“你哪个都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有你闲的没事来偷听我说话。在我们三帮人相互怀疑相互揣测相互架枪的时候,溜进来一只老鼠把情报全偷完了,这就是神秘的第四势力啊,出人不出力把漏全捡了!我现在一个人顾着三头已经很累了,你要是我,能喜欢忽然冒出来的又一个不确定因素吗?”
士兵缄默不言,他已经下定决心赴死,无论外来者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连雷斯都开始中场休息了,他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外来者重新把左轮塞到士兵手里,转身朝楼梯走去,
“我今天溅一身血回去又会被盘问,你自己开枪自己死吧。”
面对这样的死士,问不出来东西也正常,至少他确认了长弓溪谷内确实存在着第四股势力,到现在为止,他们唯一一次出手就是杀了赛伊德派去放火的士兵,至于目的似乎就只是收集情报。这名死士完全可以拿到枪就杀了外来者,可他没有,从这几点来看,这第四股势力毫无疑问是偏向阿萨拉卫队的。
外来者踏上楼梯,身后传来了一声枪响,随即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等等。
外来者脚步一顿。
他为什么知道当初赛伊德追不上他下通缉令的事?难道他们不是一直埋伏在长弓溪谷本地的?
疑惑笼罩了外来者的大脑,他转过身朝尸体走去,蹲在尸体旁开始搜东西。
他怀疑这股势力原本的目的只是盯着零号大坝,是他和赛伊德来到长弓才迫使他们也跟着一起到了长弓,但他们只是收集情报,什么都不做,被发现了就死,这么做的目的呢?享受偷听的快感?
赛伊德派出去放火的士兵是他们杀的,外来者合理猜测他们在帮助赛伊德销毁人证物证,火灾现场只有他、威龙、赛伊德的士兵和这批人去过,那么是谁把这两瓶药剂放在现场的已经不用再怀疑了。
他们知道自己拥有不死的能力,难道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它们送到自己手里?为什么?他们也知道赛伊德现在的状态不好?那为什么不交给雷斯?
外来者满心疑虑地将死士身上的东西一个个放在地上。
一张长弓溪谷的地图,一个坏掉的通讯仪,还有——
外来者摸到一个硬硬的方形物体,心底一沉,将它从死士的背包里拽了出来——
一口座钟。
外来者站在台边,垂下的幕布遮掩了他的全部视线,将他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他伸出手指轻轻分出一条缝隙,透过它看向台下。
他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深蓝,显然那是雷斯给GTI的特供座位,但从事实来看深蓝并不享受近在咫尺的歌声,他此刻正拄着茶几扶着头,被雷斯唱的头疼。
简直就是在折磨中老年人啊。
好在这场令人痛苦的演唱会马上就要结束了,雷斯陶醉地一曲终了,音响师关掉音响,台下捧场地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唯独深蓝还在郁闷地扶着脑袋。
外来者短暂地怜悯了一下深蓝,能把这场巡演从头到尾听完,简直是钢铁般的意志,他相信这世上已经没人能击垮这名灵魂与身体同样坚韧的男人了。
雷斯嘴角洋溢着笑意朝后台走来,外来者侧身一步为他撩起幕布,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自己唱得难听啊,不然干嘛把人家GTI干员放在第一排近距离折磨?”
“这群怂货从来没有认真听过我唱歌,能让他们有机会亲耳倾听是我的慷慨。”
雷斯转过头看向外来者,见他脸色苍白顿时更高兴了,
“哎哟,表情这么难看,怎么,赛伊德不要你了?”
外来者回答:“被你唱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在雷斯暴怒之前道:“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说。”
“长弓溪谷现在很乱,我怀疑我们内部混进来了不明物种,你刚唱的时候我抓到了一个不属于GTI的死士,什么都没问出来他就自杀了。”外来者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停顿了很久才说,“你最好抽空内部排查一下。”
雷斯蹙起眉问:“没问题,但是你怎么老捧着脑袋?现在可不是发病的时候,我也没法像赛伊德那样把袖子给你抓着哭。”
“头疼。”外来者晃晃悠悠地朝门外走去,“我得去找赛伊德给我治治。”
赛伊德没什么医术,但他劲儿大。
以赛伊德现在的状态,外来者不能奢求他再给自己话疗,只能奢求他拼尽全力把自己打晕到明天了。
外来者回到黑桃房时赛伊德正在睡觉,他对赛伊德昼夜颠倒的行为不是很满意,但他的不满只能对赛伊德造成整整零个影响,赛伊德睡觉他只有在旁边看着的份。
赛伊德换回了之前那身又黑又红的衣服,连外套都没脱,显然是又是往床上一扑就睡着了。
外来者坐在床尾,像昨晚的赛伊德一样忧虑地沉思。
过了很久,赛伊德才睁开眼睛,他在床上翻了个身,一脚踢到了外来者的腰才猛然清醒。
“你怎么坐这儿了?”
闻言脸色难看的外来者转过身,抱着怀里的座钟轻声说:“赛伊德,帮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