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三个上午都有课,就江予安留下在宿舍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安静的坐下来读一本书了,他亲友给他推荐了一本小说,是他喜欢的很老套的狗血剧情。
20万字,一个上午他读完了,他一直有习惯,看完一本小说就会写读后感,到了中午他吃完饭坐在电脑前开始写读后感,写着他想到了自己和夏夜雨。
夏夜雨对他的好,他能感觉到,夏夜雨从来不会说情话,但夏夜雨做的每一件事情多让江予安感到安心,可是当他一个人安静的思考的时候,他又会想到别的东西。
是啊,夏夜雨喜欢宁白,喜欢了那么久。
久到几乎成了星泉大学人尽皆知的“常识”。
那份感情,深刻、执着,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意味,贯穿了夏夜雨的整个少年时代和大学时光。
那是他紫蓝色眼眸中曾唯一燃烧过的、炽热而专注的光芒。
江予安无法忘记,他曾多少次偷偷看到夏夜雨凝视宁白背影时,那专注而隐忍的眼神;
无法忘记,夏夜雨因为宁白和玄策的亲近而周身散发出的、连抑制剂都难以完全压制的躁郁与低落;
更无法忘记,那张被藏在书房抽屉深处、被划花了玄策脸庞的三人合照——那里面,夏夜雨站在宁白身边,眼神里是他从未对自己流露过的、带着卑微渴望的微光。
自己……真的能取代那样一份沉重而持久的感情吗?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总是在他最幸福的时刻,猝不及防地刺入心脏,带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疼痛。
夏夜雨现在的温柔,是因为终于被自己的执着打动,还是……只是因为易感期的依赖,或是在对宁白求而不得后,退而求其次的一种情感转移?一种……习惯性的慰藉?
每当他看到夏夜雨和宁白正常交谈时,尽管夏夜雨现在会刻意保持距离,那份深植于心的恐慌就会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他会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夏夜雨的衣角,会更敏感地捕捉夏夜雨脸上任何一丝可能因宁白而产生的细微情绪波动。
他甚至会在心里卑微地比较:夏夜雨对他笑的时候,和当年看宁白的时候,眼神是一样的吗?夏夜雨牵他手时的力度,和想象中牵宁白的时候,会一样吗?
他知道这样想很傻,很不自信,甚至是对现在这份感情的一种亵渎。
但他控制不住。先爱上的那个人,注定是卑微的。
更何况,他面对的是一份曾经如此刻骨铭心的、针对他人的爱恋。
这份不安,像一缕无法驱散的薄雾,笼罩在江予安心头,让他在享受甜蜜的同时,也品尝着其中夹杂的苦涩。
他不敢问,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更怕打破眼前这来之不易的温馨假象。
他只能更紧地抓住眼前的每一分温暖,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贪婪地吮吸着可能只是海市蜃楼的甘泉,同时内心深处,却时刻恐惧着绿洲的消失,和再次坠入无边荒芜的命运。
这份爱,甜蜜而滚烫,却也伴随着如影随形的、患得患失的煎熬。
江予安深呼一口气,像是要将胸腔里那股混杂着甜蜜与苦涩的郁气全部吐出,然后用力关上了电脑。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行冷静的思考。夏夜雨可以任性,可以不顾后果,因为他有强大的家族作为后盾,有挥霍的资本。但他江予安不能。
他是无依无靠的人。母亲需要他,他自己的未来更需要他。他不能因为暂时栖息在夏夜雨提供的港湾里,就真的放松警惕,忘记了自己身上背负的枷锁和前方既定的、充满危险的命运。
那份契约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他的头顶。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大学毕业,他就必须按照约定,为“秋渝”卖命。
那件事情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还有另一重身份。
直到昨晚,那条来自首领的、不带任何感**彩的信息,像一盆冰水,将他从短暂的温情中彻底浇醒:
「我们组织不需要废物,“秋渝”不要只会依附Alpha的娇花。」
“秋渝”……这个名字让他心头一凛。
Omega拥有如今相对合法的社会地位,不过是最近十几年才发生的事情,在此之前,Omega外出工作甚至被视为违法,更遑论得到平等的对待。
是那位传奇的裴上将,以一己之力闯入军队,用赫赫军功硬生生打破了Omega不能为军的铁律,也间接推动了帝国法律的变革,可是就算那样,还是有些职位不要Omega,老师这个职位已经是Omega可以达到最高的界限了。
玄策的母亲也是到死之前都没有暴露自己是Omega,后来是上官元帅亲自出手承认了Omega在军界的合法席位
还有真正在暗处为无数Omega提供庇护、争取权益,甚至以铁血手段建立起一个庞大地下网络的,则是“秋渝”的创立者——喻染。
是他,在那个Omega依旧备受压迫的年代,为无数走投无路的同类撑起了一片天。
江予安自己,就是十四岁那年,在街头为了生存与人搏命时,被管辖那片区域的首领看中,带回了组织。
他们没有立刻让他去执行危险任务,而是一步步培养他,教他格斗技巧,供他读书上学,让他拥有了如今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能力。
这一切的代价,就是他必须在大学毕业之后,将自己的能力和生命,奉献给“秋渝”。
这份恩情,这份契约,如同烙印,刻在他的骨头上。他无法背叛,也无路可逃。
想到这里,江予安重新睁开了眼睛。先前的迷茫、不安和患得患失,被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所取代。
他爱夏夜雨,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更清楚,他不能让自己完全沉溺在这份爱情里,变成一株需要依附他人才能存活的莬丝花。那样不仅会害了自己,最终也可能拖累夏夜雨。
他必须变得更强大。
无论是为了应对未来“秋渝”的任务,还是为了能够以更平等的姿态站在夏夜雨身边,而不是作为一个需要被时刻保护的、惴惴不安的附属品。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照在他脸上,却驱不散他眼底深处那抹坚定的冷色。
感情他要,未来,他也要自己挣。那份隐藏在乖巧柔弱表象下的、属于“秋渝”成员的锋利棱角,在这一刻,悄然显露。
他得尽快规划,如何在毕业前的这段时间里,最大限度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并为将来必然到来的分离……做好准备。
即使想到“分离”二字会让心脏抽痛,但他别无选择,这就是他的命。
“小安,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当江予安还沉浸在自己纷乱而沉重的思绪中时,宁白欢快清亮的声音像一道光,穿透了他内心的迷雾,传入了耳中。
江予安猛地睁开眼,迅速敛去眼底所有复杂的情绪,仿佛刚才那个冷静到近乎冷酷地规划未来的人只是幻影。
他转过头,脸上已经挂上了平日里那副温和又带着点腼腆的笑容。
宁白正站在他身边,手里提着一份打包好的、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他那头引人注目的银白色短发上,沾染了几片尚未融化的雪花,鼻尖冻得微微发红,看起来清新又充满活力。
“宁学长,你回来了。”江予安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饭菜,触手是温热的,“没什么,就是看了本小说,有点感慨。”他轻描淡写地将刚才的失神归因于小说情节,这是最不会引人怀疑的理由。
他看了看宁白身后,问道:“夏学长和玄策学长呢?他们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俩啊,”宁白脱下沾了雪的外套,随意抖了抖,“不知道神神秘秘地去哪儿了,说有点事,晚点回来。别管他们了,快,先吃饭,这家新开的套餐味道超赞,我抢到最后两份!”
宁白兴致勃勃地拉着江予安坐下,开始分享他刚才出去觅食的“战果”,以及路上遇到的新鲜事。
江予安一边听着,一边配合地打开饭盒,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小口吃着,适时地给出回应,脸上带着浅笑,仿佛完全被宁白的快乐所感染。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片沉重的阴影并未散去,只是被暂时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藏在了这副温和顺从的皮囊之下。
他享受着此刻朋友相伴的温暖,同时也清醒地知道,他必须独自面对和承担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与未来。
前辈们开辟的路,他得继续走下去。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坚定的浪涛。
或许他不可能像裴上将那样驰骋沙场、青史留名,也不可能像喻染首领那样运筹帷幄、建立起庞大的庇护网络,救不了整个世道。
但如果进入“秋喻”,为组织做事,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如同曾经的他一样、在黑暗中挣扎求存的Omega,这何尝不是一种贡献?
贡献不分大小。江予安默默地想。不是只有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只要方向对了,是朝着让这个世界对Omega更公平、更安全一点的方向,那么他走的每一步,哪怕是在阴影中、在泥泞里,都算数。
每一步,都是在贫瘠的土地上,努力扎下根,期待有一天能够开花——哪怕开出的花并不起眼,也能为路过的人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芬芳或荫凉。
这份信念,驱散了他心中因感情而产生的部分彷徨和卑微感。
他将对夏夜雨的爱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那是他生命中意外获得的、珍贵的甜,但他不能让它成为束缚自己翅膀的枷锁。
他需要力量。不仅仅是“秋喻”赋予他的格斗能力,还有更多。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台旧电脑上,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写作,或许也是他的一种力量。
他的笔,可以构建世界,可以传递思想,可以悄无声息地影响人心。
他之前写的故事,多是出于兴趣和情感宣泄,那么现在,是否可以有意识地将一些关于平等、关于抗争、关于Omega自我价值实现的理念,编织进那些看似“狗血”或“幻想”的故事里呢?
就像当年,“宁欢乐”的评论给了他坚持写作的勇气一样,他的文字,或许也能在某个角落,给某个迷茫的Omega带去一点点微弱的光和力量。
这并不违背“秋喻”的宗旨,甚至可以说,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践行着组织的理念。
想到这里,江予安感觉自己的目标更加清晰了。
他不仅要完成组织的任务,更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特的战斗方式。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这一次,他打开的不仅仅是文档,更像是一份无声的宣战书和一份充满希望的蓝图。
他敲下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和明确的指向。
感情他要守护,属于自己的路,他也要坚定地走下去。哪怕前路荆棘,他也要让自己的生命,在贡献与爱中,绽放出独属于“江予安”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