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整,灯火迷离,江予安戴着半张银色面具,刚穿梭过喧闹的人群,便被一只滚烫的手猛地拽向了露台的阴影处。
他还来不及惊呼,后背便撞上冰冷的廊柱。一个高大的Alpha身影已然欺身压下,精准地攫取了他的唇。
冰冷的橘子气息裹挟着强烈的侵略感,瞬间炸开——是顶级Alpha的信息素。
江予安瞬间瞪大了双眼,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感受到对方箍在他腰际的手如同铁钳,滚烫得吓人;
齿尖带着惩罚般的力道碾过他的唇瓣,不像亲吻,更像一场单方面的宣示与掠夺,近乎粗暴地侵吞着他口腔里所剩无几的氧气。
一吻结束。
对方睁开眼,那双他曾在无数个午后偷偷描摹过的紫色眸子,此刻正清晰地映出他自己错愕的神情。
那眸中的情绪,从带着侵略性又交杂着爱意的迷蒙,迅速冷却、聚焦,最终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审视。
他看出来了。
他不是他要找的人。
箍在江予安腰间的力量骤然消失,夏夜雨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猛地撤回。
就在那一瞬间,江予安清晰地捕捉到,那双漂亮的紫眸里,毫不掩饰地闪过了一丝厌恶。
“……”
心脏仿佛在那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停止了跳动。
是夏夜雨。
这个他放在心里,默默喜欢了两年的人。
认出是他之后,露出的……竟然是厌恶。
强烈的挫败感和屈辱感如同冰水,瞬间浇透全身,让他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
或许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发情期临近的征兆再也压制不住,一丝甜美而危险的葡萄味信息素,不受控制地从他颈后逸散出来。
江予安自己被这味道吓了一跳,慌乱地向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后颈,试图将那不合时宜的气息收敛回去。
夏夜雨显然也闻到了。
他深邃的目光在江予安苍白而狼狈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任何Alpha被Omega信息素吸引时的迷乱,只有更深的烦躁与冷漠。
他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全新的抑制贴,动作近乎施舍般地,塞进了江予安冰凉的手里。
然后,他决绝地转身,没有丝毫留恋,迈开长腿消失在露台更深沉的阴影中。
仿佛刚才那个炽热到近乎掠夺的吻,只是一场荒唐的错觉。
江予安僵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那张边缘锋利的抑制贴。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而强势的雪松气息,与他自身无法控制的、卑微的葡萄甜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无比讽刺的结局。
露台的夜风吹在他被吻得红肿的唇瓣上,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感。
夏夜雨的脚步有些急促,他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很少能清晰地闻到Omega的信息素味道,因为他的身体和本能会自发地排斥那些不够等级的Omega的气息。即便是顶级Omega,若不大量释放信息素,也几乎无法扰动他分毫。
可是刚才那个小Omega……那股清甜的葡萄味,只是极其淡地逸散出来一丝,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动了他紧闭的感官之门,让他罕见地感到一阵心神不宁。
他刚回到宿舍,准备用睡眠驱散这莫名的烦躁,玄策那颗标志性的红毛脑袋就凑到了他面前。
玄策像嗅到了什么极好玩的事情,笑嘻嘻地看着他:“夏夜雨,可以啊你,身上这味儿……和哪个Omega厮混去了?”
夏夜雨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推开他:“你这鼻子真是比狗还灵。”
玄策不依不饶,笑嘻嘻地继续凑近,压低声音追问:“到底是谁啊?能让您老这座冰山动了凡心?透露一下呗?”
“滚,”夏夜雨心底那股因认错人和被信息素扰乱而产生的无名火,正好找到了宣泄口,语气冷硬,“少来烦我。提醒你,我们现在是情敌关系,说好公平竞争宁白。你在这打听别的,是想抓我把柄,背后祸害我?”
他刻意将话题引向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目标——“宁白”身上,试图掩盖刚才那场意外的真相。
玄策被他这话一堵,撇撇嘴,暂时收敛了八卦的心思,嘟囔着“没劲”走开了。
夏夜雨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用力扑了把脸,试图冷静下来。抬起头,镜中的自己,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以及……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葡萄清甜,顽固地萦绕在鼻尖。
他烦躁地闭上眼。
……该死的。
那个信息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他们口中的宁白推门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实验室里特有的、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息,那头引人注目的柔软白发有些乱糟糟的,几缕发丝垂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带着一种不设防的疲惫。
夏夜雨瞬间觉得刚才困扰自己的那点葡萄味信息素和烦躁感不翼而飞,困意全无。他抬眸,目光落在宁白身上,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放缓:“小白,你今天没去晚会?”
宁白像是累极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连话都懒得说,径直走到自己床边,几乎是倒下去就闭上了眼睛。
夏夜雨愣了一下,怪不得他认错人了,原来是宁白没有去,不过那个人和宁白一样高了,也很瘦不能怪他认错了。
看着宁白毫无防备的睡颜,夏夜雨下意识就想下床,去帮他整理一下凌乱的被角,至少让他睡得舒服点。
可他对床的玄策动作比他更快!
那颗红毛脑袋像一道闪电般窜了过去,动作熟练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帮宁白脱下鞋袜,又拉过被子,仔细地替他盖好,甚至还顺手将宁白额前那几缕乱发轻轻拨开。
做完这一切,玄策回过头,冲着夏夜雨的方向,嘴角扬起一个十足得意、充满挑衅的笑容。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夏夜雨的心头。他猛地躺回去,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在黑暗中闷声吐槽:“中央空调!就知道献殷勤,显着你了!”
他那股因认错人而产生的憋闷,因被玄策抢先而产生的不爽,此刻全都化作了这句尖锐的讽刺。
玄策隔着被子“切”了一声,语气轻快,带着胜利者的优越感,没再理会他,自顾自忙去了。
窄小的宿舍里,只剩下宁白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另外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幼稚又激烈的电闪雷鸣。
夏夜雨再次醒来时,心情差到了极点。一种无名的焦躁在他血液里窜动,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不妙的事情。
他需要发泄,需要速度带来的刺激将那股烦闷甩在身后。
他独自开车去了城郊的私人赛道。
夜色浓重,引擎的轰鸣是他此刻唯一想听的声音。
然而,在过一个急速弯道时,他脑中熟悉的刺痛感毫无预兆地袭来,眼前瞬间一黑——该死的,偏偏在这个时候犯病!
失控的跑车如同脱缰的野兽,狠狠撞向了赛道边缘的护栏。
“轰——”
巨大的撞击声撕裂了夜晚的宁静。
幸运的是,护栏下方并非深渊,而是一片水质浑浊但水很浅的景观河。强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昏厥,但冰冷的河水很快将他激醒。
他挣扎着从变形的车厢里爬出,浑身湿透,额角有鲜血混着河水淌下,模样狼狈不堪。
他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经过检查,除了些皮外伤和轻微脑震荡,并无大碍。
但闻讯赶来的、他从前的主治医师林医生,在看完他的最新检查报告后,脸色却异常凝重。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林医生将报告递到夏夜雨面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夜雨,你的信息素紊乱症,正在加速恶化。”
夏夜雨擦着嘴角的手一顿。
“你大脑中控制信息素和情绪的区域,活跃度异常飙升,已经逼近危险阈值。” 林医生指着片子上的阴影,“你必须立刻开始接受高匹配度Omega的信息素安抚治疗,这不再是建议,是警告。否则,下一次发作,你可能真的会……彻底丧失理智,变成一个被本能支配的怪物。”
“怪物” 两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夏夜雨的心上。
他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窗外城市的霓虹落在他紫色的眼眸里,却照不出一丝光亮。
此刻,那股清甜的、曾让他心神不宁的葡萄信息素的味道,竟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于他的感知中,变得无比清晰,甚至带上了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他现在该怎么办?
找那个Omega?
找到他之后呢?难道要走到他面前,告诉他‘你的信息素能治我的病,所以请你献身’?这和他最鄙夷的、那些只受本能驱使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还是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势去强迫一个小Omega?用夏家的名头,去砸碎那样一双曾盛满爱意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要成为一个温柔、负责任的Alpha,夜雨。力量不是用来掠夺,而是用来守护的。”
母亲临终前虚弱却郑重的话语,如同穿越时光的钟声,在他混乱的脑海深处轰然回响。
“……”
他烦躁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骨节处传来清晰的痛感。
他做不到母亲期望的温柔。他骨子里流淌着的是偏执和冰冷的血液。
但他至少……至少应该负重自己的事情。
他自己的病,他自己造成的局面,不该把无关的人拖下水。
尤其是……江予安。
那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记得那天在露台,错吻之后,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仅仅是错愕,还有清晰的、碎裂般的落寞。
那样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里,时不时泛起微小的刺痛。
他欺负那样一个看着他都会眼带爱意的Omega,将来九泉之下,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母亲?
他爱过宁白,所以他太清楚了——爱一个人,就是把能伤害自己的刀,亲手递到对方手里。那太痛了。他已经身在地狱,何必再拉一个人下来。
可是……
夏夜雨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林医生的话如同诅咒般萦绕不去。
他的身体,他的本能,在那场荒唐的错吻之后,仿佛被彻底唤醒了某个开关。
除了那股清甜倔强的葡萄味,其他所有的Omega信息素,都让他感到排斥,甚至恶心。
他好像……除了那个人,谁也靠近不了了。
理智与疯狂,良知与生存,在他脑中展开一场无声的鏖战,将他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