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杀了这只巨蛛并不算完。沈彦宇自觉照亮周围,暗室里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巨蛛身边还有一个小腿高的木质黑箱,鬼气森森,显然是那些阴魂被以如此朴实的方式进行了储存。
这些阴魂没有自主意识,因此并不能向他们打探什么情报。阴气重的东西聚集得多了,对修士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但在没有僧人或者道士在场的情况下,超度净化一类的又有点不切实际。
“带不走。”冷凝漠然地在几步远的地方抱臂看着那箱子。
“呃……”沈彦宇才想说那也是无奈之举,这里面足足装了几百阴魂,戒指塞不进,带在身上肯定又会造成不小的精神负担,如此抉择着实无法避免。
谁知率先提出异议的竟然是贺晨风:“师父,请允许我来带着它们。”
冷凝也是不乐意:“你干什么?”但随后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好,抿了抿嘴。
沈彦宇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出去?这里的阴魂,以后再回来处理。”他知道贺晨风向来外冷内热,是个心地特别善良的人,不会轻易抛下这里的阴魂不管,因此觉得这是个折中的办法。
谁知贺晨风仍觉得不妥:“谁知这里的阵法变动会不会引起塌方?若是塌方了,我们便没有回来的机会。”
从先前那飞沙走石的情况来看,这种猜想成真的可能性倒是真的存在。一时间,沈彦宇也想不出什么能反驳回去的理由。
冷凝也是个知道自己徒弟性子的人,此时紧皱着眉头,脸绷得紧紧的。
贺晨风垂下的双手握成拳,静静盯着冷凝。若是师父命令他不许带着这箱子,他可能也会遵从师命,但眼下这情形的意思显然还是想坚持自己的做法。
他们师徒两个对峙几息,冷凝到底松了口:“罢了。”他手一挥,果断转了身。
沈彦宇一怔,旋即也是笑了:“师叔你真好。”
“多谢师父。”贺晨风道了谢,飞快地蹲下抱起了那黑色箱子。
在他接触到箱子的一瞬间,沈彦宇瞧见他稍纵即逝地皱了一下眉,看得沈彦宇心里不由得一揪,想着看来还是得时不时关心贺晨风的状态了。
只不过贺晨风这半仙半魔的身体,与这些阴魂相近,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反应呢?
“不舒服的话记得跟我说。”沈彦宇凑到他身边小声叮嘱道。
“嗯。”贺晨风简短的答道。
冷凝到一边去也不是发愣的,他已经摸出了通向下一个石室的机关法阵。不消别人催促,沈彦宇就听冷凝低声喝道:“退开!”
几人自没有怠慢,退了三四个身位之远,紧握武器严阵以待。
贺晨风那边抱着箱子行动不便,沈彦宇拔剑横在他身前,权当护卫。
同时沈彦宇有预感,这个法阵的核心也近在眼前了!
伴随着冷凝操作某个机关的声响,黑洞洞的石门再度作响——不过这次不再是身后那扇门,而是身前。
正当所有人全神贯注紧盯可能出现的攻击时,门后的变化却反而不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
与其说是变化,不如说是景象。
蛛网,到处都是蛛网。
早已适应昏暗光线的沈彦宇竟然看到的尽是这些。
大大小小的蛛网粘满了陈年的尘土,内室却因为到来的不速之客倏地亮起灯火。
显然,这也是某种机关。
有灯火,也说明室内有必须要注意的事物。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东西。
“有人。”站在最前的冷凝用简短的词句告知了情况。他声音压低了一些,似乎也有点紧张。
沈彦宇似乎隐约听到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叮铃声,但并非那种打斗时剧烈碰撞时的动静,更像是链条发出的声音。
既然先前说过这个法阵可能是做封印的用处,那么沈彦宇也不怀疑里面可能关的是个长年累月不见天日的真人。
里面锁链晃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大到连站在他身后的贺晨风都能听见的时候,他听见冷凝终于说了一句话——或者说一个字:“谁?”
这显然是对那里面关着的人说的,问的就是其身份。
“呃!”冷凝突然闷哼一声,从他的背影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但沈彦宇可以看到冷凝一向挺得笔直的脊背也不由得产生了弯曲。
“师父!”贺晨风下意识就要冲上前去。
“别过来!”却听冷凝立刻补了一句。
沈彦宇谨慎地缓步上前去,从冷凝身旁的空隙去看,果不其然就瞧见了散落在地的诸多箭矢。
忽的,内里爆发出一人沙哑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原本还很是低沉,结果这样越来越高升笑出来的时候,笑得越发疯狂,最后把自己呛了个半死,剧烈地咳嗽起来。
“有法术机关。”冷凝不是那种会被普通暗器偷袭成功的人,这种乍一听像废话似的提醒从他嘴里说出来含金量可就大为不同了。
他这个意思,多半是机关不同寻常,且触发位置隐秘,气息微乎其微,才致使他中招。
贺晨风和广智虽然也围了上来,但不敢贸然前进。
冷凝不以为然的冷哼了一声,抬脚走进:“无聊。”
“很久……没有人来了。”所谓开场白就是如此老套,却伴随着那人低低的怪笑声。
他的音色并不能被归类为刺耳,但听在沈彦宇耳朵里,就是觉得不舒服。
不过沈彦宇很快找到了诱发这种心理的根源所在——这人是走火入魔的仙修!
走火入魔的仙修,和魔修还有着一些区别,那就是这种仙修尚未来得及转化成魔道,具体情况因人而异。
不过,这类仙修往往是极其痛苦的。既没办法继续修炼仙道,又要忍受痛苦,不能以修炼魔道解脱,当真纠结不堪。
“你们……干什么的?”那人披头散发,看不清原本模样,身着的粗布衣服很像囚服,也是磨损不堪。
冷凝没理他这茬,只是继续先前的问题:“你是何人?”
要不是冷凝背过身的手都开始不动声色给自己疗伤了,沈彦宇真怀疑先前中了暗器的另有他人。
“外面没写?”被关押的人咕哝着低声道,“搞这么大阵仗关我,还以为多大费周章。”
沈彦宇从冷凝小心地探出脑袋:“只写了事,没写人名。”
被关起来的这位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沈彦宇这份诚实气得无语:“外人唤我杨关。”此人有问必答。
“多少人死在外面……你们还是许久以来头一批进到这儿的,是不是该表扬一下?”这人的话多起来,沈彦宇也能听出大约年岁。但得出的结论是,这人绝对比他年长很多,多多少还是不太能推测的。
“啰嗦。”冷凝已经看清室内布置,也随之皱起眉头。高达八根捆仙索,那确实不皱眉也难。
而且这人身子底下好像还有一个封印法阵,使得他连站起身来都做不到,只能原地打坐或是跪坐。
大约是束缚双足的法阵?沈彦宇想着。
“你们不像月华宗的那帮死脑筋……是仙门来的人?”自称是杨关的修士虽然此时全无半点元力,但对千乐仙门的态度还是让冷凝眉头微微一挑。
于是他没有再无视这一问题,而是略一点头:“嗯。”
“千乐仙门……真叫人怀念。”杨关终于舍得从他散乱的头发中分出一点缝隙,用一双失焦的眼睛去盯着沈彦宇他们。
明明是那样没有聚焦的空洞的眼睛,沈彦宇被瞧在眼里,心里却仍有些发毛,不由得眯起眼睛,打起十分警觉来。
别看他穿书过来挺久,走火入魔的修士又不是市场的白菜,除了贺晨风以外,他可是一个都没见过,所以也不太清楚怎么应对。
“你曾是仙门弟子?”冷凝捕捉到他语气中对仙门一词的熟悉,若有所思的表情显露出他显然是联想到了什么。
“被赶出来了。”那人却是颓废尽显地耻笑。
“残害同门之人,仙门定然不会放过。”冷凝的语气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有些冷酷。
他看向杨关的眼神是那样居高临下,仿若仅是与这种人共处一室,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让他感到厌恶。
听得这话,杨关却是摇头,铁链被他带得哗哗作响:“我要说是被迫的,也没人信吧?”
冷凝又是鼻子出气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的。
“看来多说无益了?”杨关的语气平淡,甚至还有点遗憾。
“前辈有什么故事?”沈彦宇的话对冷凝来讲却来得不合时宜,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沈彦宇走上了前去。
“小毛孩子。”那人也干脆倚老卖老。
“嗯。”沈彦宇笑眯眯答话,“我不仅想知道前辈的故事,还想知道外面那些阴魂哪里来的……还有,我跟你讲呀,前辈……”
杨关就见面前翩翩公子一般优雅单膝下蹲的小子噌地掏出一把短剑,毫不犹豫,噗地扎进自己大腿,逼得他一下瞪大了眼睛。
对上他的只有一双漂亮的笑眼,是眼波流转的、如花瓣飞舞般深情浪漫的眼睛。
“托您的福,我差点就死掉了哦。”
沈彦宇略微歪着头,轻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