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天气好得有些过分。
天空是那种澄澈的、洗过的蓝,阳光明媚却不灼人,微风拂过,带着秋天特有的清爽。
这本该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日子,但林屿听站在约定的商场门口,看着不远处并肩走来的江沉砚和叶晴萱,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叶晴萱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笑靥如花。
她正微微侧头跟江沉砚说着什么,江沉砚虽然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微微低头的倾听姿态,以及阳光下显得比平日柔和几分的侧脸线条,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地扎在林屿听的心上。
“哟!都到齐了!”郑玥云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小跑着过来,很自然地插到了江沉砚和叶晴萱中间,挤眉弄眼地对着林屿听打招呼,“屿听,等久了吧?”
林屿听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江沉砚身上。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简单的白色T恤外罩一件浅灰色衬衫,下身是水洗白的牛仔裤,整个人清俊又挺拔,是林屿听最喜欢的样子。
可是,这美好此刻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影,因为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
“走吧,今天计划是先去电玩城,然后看电影,晚上吃火锅,怎么样?”郑玥云熟稔地宣布行程,得到了叶晴萱积极的响应。
“好啊!我好久没玩跳舞机了!”叶晴萱笑着,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江沉砚,“沉砚,你会玩吗?”
江沉砚还没开口,林屿听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会!他节奏感很好的!”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有些过于“了解”江沉砚了,脸颊微微发热,有些懊恼地抿住了唇。
江沉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林屿听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没有接林屿听的话,而是对叶晴萱说:“不太擅长,看你玩。”
这区别对待太过明显!林屿听心里酸水直冒。
明明以前他们一起去电玩城,江沉砚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会陪他玩几局射击游戏,甚至在他玩跳舞机出丑时,还会难得地露出浅笑。
怎么到了叶晴萱这里,就变成“不太擅长”,“看你玩”了?这分明就是体贴!
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混合着强烈的危机感,促使林屿听下定决心,今天他一定要主动出击,不能再像车上那样被动地吃哑巴亏了。
他要让叶晴萱看清楚,他和江沉砚之间,是有“历史”和“默契”的!
一行人进了电玩城,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炫目的灯光瞬间将人包裹。
郑玥云熟门熟路地去换游戏币,叶晴萱果然直奔跳舞机,脱掉外套,露出了里面贴身的运动背心,身材曲线玲珑有致。
“沉砚,帮我拿一下衣服和包好吗?”叶晴萱很自然地将自己的东西递向江沉砚,语气亲昵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林屿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江沉砚顿了一下,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旁边紧紧盯着他的林屿听,然后,伸出了手,接过了叶晴萱的外套和那个小巧精致的手提包。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林屿听心上。
他接了!他居然真的接了!
林屿听看着江沉砚手里属于另一个女生的物品,只觉得刺眼无比。
江沉砚从来没有这样自然地帮他拿过东西!
每次他手里东西多了,江沉砚最多是帮他分担最重的那个,或者干脆叫他自己拿着!
一股委屈和愤怒直冲头顶。
林屿听咬紧了下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叶晴萱上了跳舞机,随着节奏开始舞动。
她跳得确实很好,动作流畅,活力四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郑玥云在一旁大声叫好,江沉砚也站在旁边看着,虽然没什么表情,但那专注的姿态,已经足够让林屿听心里翻江倒海。
他不能再等了!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走到江沉砚身边,靠得极近,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手臂传来的温度。
他仰起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又带着点依赖:“江沉砚,我想玩那个赛车,你陪我好不好?” 他伸手指向旁边并排的赛车模拟器。
以前他们来,偶尔也会玩这个,通常是林屿听手忙脚乱地撞车,江沉砚则稳扎稳打地拿第一。
江沉砚转过头,垂眸看着他。
林屿听的眼睛很大,此刻因为紧张和期待,睁得圆溜溜的,像某种惹人怜爱的小动物,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江沉砚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心底某个角落柔软得一塌糊涂。
但他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甚至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嫌他打扰了自己观看叶晴萱跳舞,语气带着一丝疏离:“你自己先去玩,我看完这局。”
“……”林屿听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然后一点点碎裂开来。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江沉砚,眼圈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他……他竟然为了看叶晴萱跳舞,拒绝了他?
巨大的失望和难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恰好这时,叶晴萱一局结束,香汗淋漓地跳下跳舞机,笑着朝他们走来:“哇,好过瘾!沉砚,我跳得怎么样?”她很自然地走到江沉砚面前,仰头看着他,寻求夸奖。
江沉砚将手里的外套和包递还给她,语气依旧是平淡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林屿听如坠冰窟:“不错。累了?那边有休息区,去喝点水。”
他不仅夸了她,还关心她累不累!
那自己呢?自己站在这里这么久,他连一句“你要不要也去玩点别的”都没有!
林屿听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阻止眼眶里那股酸涩的热意涌出。
他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表情。
郑玥云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心里直呼“沉哥这火候是不是加得太猛了?别真把小兔子给虐跑了啊!”
他赶紧打圆场,一把搂住林屿听的肩膀:“走走走,屿听,哥陪你玩赛车去!让他们俩在这儿‘不错’、‘喝水’去吧!”他故意学着江沉砚那平淡的语气,试图活跃气氛。
林屿听被郑玥云半推半就地拉走了。
坐在赛车模拟器上,他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屏幕,却根本看不清那些弯道和对手。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江沉砚对叶晴萱说的“不错”,和他对自己说的“你自己先去玩”。
强烈的对比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他魂不守舍地开着车,毫无意外地一次次撞上护栏,成绩惨不忍睹。
郑玥云在一旁大呼小叫地指导,他也充耳不闻。
另一边,叶晴萱接过江沉砚递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压低声音笑道:“喂,你适可而止啊,没看人家小朋友都快哭了吗?眼神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往我这儿飞。”
江沉砚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那个坐在赛车模拟器上、背影都透着失落和僵硬的身影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决心取代。
他淡淡回道:“还不够。”
他要的,是林屿听彻底认清自己的心,是让他放下所有别扭和犹豫,主动地、明确地走向他。
这点程度的醋,还差得远。
玩完了电玩城,接下来是看电影。
郑玥云买票的时候,眼珠一转,故意使坏,买了两张连座,两张分开的票。
然后他状似无意地将连座票塞给了江沉砚和叶晴萱,自己则拿着另外两张,对林屿听说:“屿听,咱俩坐那边!”
林屿听看着江沉砚和叶晴萱手里的连座票,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要求换座。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沉砚和叶晴萱一前一后走进了影厅,而自己和郑玥云坐在了隔着好几排的斜后方。
电影放映的是什么,林屿听完全不知道。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排那两个模糊的、靠得很近的影子上。
影厅光线昏暗,他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但想象力却不受控制地疯狂滋长——他们会不会凑在一起低声讨论剧情?会不会分享同一桶爆米花?叶晴萱会不会看到激动的地方,下意识地抓住江沉砚的手臂?
每一个猜测,都像是一把盐,撒在他鲜血淋漓的心口上。
他坐立难安,手里的爆米花一颗都没动,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痛楚。
郑玥云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同情。
他凑过去,小声说:“别看了,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看电影,看电影。”
林屿听猛地回过神,尴尬地收回视线,低下头,盯着自己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的手,只觉得浑身冰凉。
电影散场,随着人流走出来,林屿听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谷底。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今天的主动和示好,是不是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江沉砚更加厌烦,所以才用更明显的偏向叶晴萱来回应他?
晚上吃火锅的时候,这种“偏向”达到了顶峰。
四人要了一个小包间。
落座时,林屿听本想挨着江沉砚坐,但叶晴萱动作更快,很自然地坐在了江沉砚的左边。
林屿听只能闷闷地坐在了江沉砚的对面,郑玥云则坐在了他旁边。
点菜的时候,叶晴萱拿着菜单,很熟稔地点了几样,然后抬头问江沉砚:“沉砚,还是老样子?肥牛、虾滑、毛肚?”
“老样子”……这三个字再次刺痛了林屿听。
他们之间,已经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老样子”了吗?
江沉砚点了点头:“嗯。”
叶晴萱又笑着看向林屿听和郑玥云:“你们看看还想加点什么?”
林屿听一点胃口都没有,胡乱指了两个菜,就垂下了眼眸。
火锅汤底沸腾起来,热气氤氲,模糊了对面两人的面容,却模糊不掉那份刺眼的“默契”。
叶晴萱很会照顾人,不时地用公筷给江沉砚烫他喜欢的毛肚和肥牛,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沉砚,这个好了,你尝尝。”叶晴萱将烫好的毛肚夹到江沉砚的碟子里。
江沉砚很自然地接了过去,蘸了蘸料,吃掉了。
林屿看着这一幕,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记得江沉砚吃毛肚喜欢七上八下,喜欢蘸加了小米辣和香油的料碟……这些细节,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可现在,另一个女生在他面前,如此自然地做着这一切,而江沉砚……接受了。
他心里堵得厉害,一股强烈的冲动促使他也想为江沉砚做点什么。
他看到江沉砚手边的酸梅汤喝完了,立刻拿起桌上的壶,倾身过去,想要帮他添满。
可能是因为心神不宁,也可能是因为动作太急,他手一滑,壶嘴磕在了杯沿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深色的酸梅汤溅出来几滴,落在了江沉砚白色的T恤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污渍。
“对不起!对不起!”林屿听吓了一跳,慌忙放下壶,抽了纸巾就想帮他擦。
“没事。”江沉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疏远的平静。他抬手,避开了林屿听伸过来的手,自己抽了张纸巾,随意地擦拭着袖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表情似乎带着一丝……不耐?
林屿听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避开自己的动作,和那蹙起的眉头,心脏像是被瞬间冻住,然后碎裂成无数片。
他呆呆地坐回椅子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他弄脏了他的衣服……他嫌他笨手笨脚了吗?
对比刚才叶晴萱体贴地为他烫菜,他欣然接受……自己这笨拙的关心,在他眼里,是不是很多余,很惹人烦?
巨大的失望和自厌感像潮水般将他吞噬。他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气去“宣示主权”了。
他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碗里渐渐冷掉的食物,只觉得眼眶热得发烫,他拼命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觉得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江沉砚用眼角的余光,将林屿听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从最初的急切,到被他避开后的僵硬,再到此刻低垂着头、浑身笼罩在浓重失落和绝望中的模样。
那强忍泪意的样子,像一只被雨淋湿、无家可归的小猫,可怜得让人心尖发颤。
江沉砚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心底那名为“心疼”的情绪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再继续下去,就真的要把他的小兔子伤透了。
他看着林屿听那副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模样,终于在心里,轻轻地、满意地,舒了一口气。
嗯,是时候收网了。
这场他精心策划的、看似偏向他人的戏码,终于逼出了他最想看到的、林屿听毫无保留的在意和伤心。
接下来,该轮到他把这只受尽委屈的小兔子,好好地、紧紧地,抱回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