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雨势渐歇,雷声远去,最终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敲打在屋檐和树叶上,如同安眠曲般轻柔。
极度疲惫和放松之下,林屿听终究是沉沉地睡去了,甚至因为身边令人心安的热源和气息,睡得比平时更加酣熟,也更加……不设防。
清晨,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驱散了夜的深沉,为室内的一切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灰蓝色调。
江沉砚的生物钟让他在固定的时间醒来。
他甫一睁眼,意识回笼的瞬间,就清晰地感受到了胸口的重量和身旁不同寻常的热度与触感。
他微微侧头,垂眸看去——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向来冷静自持的他,呼吸也不由得滞了一瞬。
不知何时,原本睡在床另一侧、恨不得与他隔开一条银河的林屿听,此刻整个人的睡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脑袋,完完全全地、紧密地枕在了江沉砚**的胸膛上,柔软的黑发有几缕调皮地搔刮着他的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
林屿听侧着身子,脸颊正好贴着江沉砚左胸心脏的位置,睡得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着,气息温热而均匀地拂过他的肌肤。
这还不算完。
林屿听的一条胳膊,也越过了“楚河汉界”,自然地搭在了江沉砚的腰侧。
更要命的是,他的一条腿,竟然直接架在了江沉砚的大腿上,睡裤宽松的裤腿滑上去一截,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和脚踝,就那样亲昵又毫无自觉地压着他。
此刻的林屿听,就像一只找到了热源和依靠的树袋熊,整个人几乎半趴半挂在了江沉砚的身上,依赖的姿态展露无遗。
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少年气息,混合着被窝的暖意,丝丝缕缕地萦绕在江沉砚的鼻尖。
江沉砚的身体瞬间绷紧,某个部位甚至因为这清晨突如其来的、极度亲密的接触而产生了些微不可控的生理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仪,缓缓掠过枕在他胸口的恬静睡颜,那微微颤动的长睫,小巧的鼻尖,再到……因为侧压而显得更加柔软的唇瓣。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眸色深沉如墨,里面翻涌着克制与某种更深沉的渴望。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
只要他稍稍低头,就能轻易地吻上那近在咫尺的发顶,或者……那毫无防备的唇。
他的手臂就放在身侧,只要抬起来,就能将怀里这具温软的身体更紧地拥住。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唯有胸膛因呼吸而微微起伏,承接着那份甜蜜又煎熬的重量。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任何过界的举动,都可能吓跑这只才刚刚试探着伸出爪子、却又极度容易受惊的小猫。
他就这样,在渐亮的晨光中,任由林屿听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自己,目光复杂地描摹着对方的睡颜,将那份躁动的**和汹涌的情感,死死地压在了冰冷的外表之下。
他甚至能感觉到林屿听平稳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与他早已失序的心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
窗外,鸟儿开始啁啾,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林屿听的生物钟不如江沉砚精准,但在晨光和逐渐清晰的鸟鸣声中,他的睫毛也开始轻轻颤动,意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沙滩,逐渐清晰。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下不同于自己床上记忆棉枕头的、带着温热和惊人弹性的触感,以及鼻尖萦绕的、愈发清晰的、独属于江沉砚的清冽气息,这气息比昨夜更加浓郁,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他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脑袋,脸颊在那片“枕头”上蹭了蹭,触感……好奇特,而且好像还能感受到一下一下沉稳的搏动……
搏动?
林屿听的意识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彻底清醒!
他倏地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皙的、肌理分明的肌肤,视线再往上,是线条利落的下颌,以及……江沉砚那双正低垂着、深邃难辨地看着他的眼眸!
“!!!”
林屿听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轰”地一声一片空白。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飞快地扫过自己此刻的处境——脑袋枕在江沉砚**的胸膛上,手臂搭着人家的腰,腿……腿还大大咧咧地架在人家腿上!!!
天!!!他他他……他怎么会以这种姿势睡在江沉砚身上?!!
巨大的震惊和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林屿听像是被滚水烫到一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瞬间从江沉砚身上弹开,手脚并用地向后猛退,差点直接翻下床去,幸好被江沉砚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下腰侧,才稳住身形。
“对、对不起!沉哥!我……我不知道……我怎么……”林屿听脸颊爆红,一路红到了脖子根,连耳朵尖都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自己睡乱了的睡衣,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根本不敢看江沉砚,尤其是对方那依旧**着的、因为他的动作而完全暴露在晨光下的上半身。
那紧实的肌肉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仿佛镀了一层金边,充满了力量美感,却让林屿听更加无地自容。
他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不仅跑来找人家“避难”,还、还像个树袋熊一样抱着人家睡了一晚上?!
江沉砚会怎么想他?觉得他投怀送抱?不知羞耻?
江沉砚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慌乱模样,缓缓收回了扶在他腰侧的手,慢条斯理地坐起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揉了揉似乎被枕得有些发麻的胸口,语气平淡地开口,听不出喜怒:
“你睡觉,确实不太老实。”
林屿听的动作瞬间僵住,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江沉砚,脸上写满了“完蛋了”的绝望。
江沉砚继续用他那平稳无波的声线陈述,仿佛在做一个客观的报告:“半夜踢了三次被子,我起来给你盖了三次。翻来覆去,最后……”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林屿听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就变成这样了。”
林屿听听得目瞪口呆,脸颊一阵红一阵白。
踢被子?翻来覆去?还……还变成这样了?!他睡觉明明很老实的!至少在自家床上是!怎么一到江沉砚这里就……
“我……我真的不知道……”林屿听的声音带着哭腔,既是羞的,也是懊恼的,“对不起,沉哥,打扰你休息了……我以后再也不……”
他本来想说“再也不来你房间了”,但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硬生生刹住了车,只剩下满心的懊悔和尴尬。
看着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江沉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淡然:“没关系。只是下次如果还怕,”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林屿听瞬间又紧张起来的神情,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可以提前说,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林屿听:“……” 他一点也不想有下次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是佣人提醒该起床准备用早餐和上学了。
“知道了。”江沉砚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完全没把刚才那尴尬的一幕放在心上。
他走到床尾,拿起那件丝质睡衣,从容地穿上,修长的手指一颗颗地系着纽扣,将那副引人遐想的身材重新掩盖在严谨的衣物之下。
林屿听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再对比自己此刻的心跳如鼓和面红耳赤,愈发觉得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瓜。
他慌忙从床的另一边爬下来,赤脚站在地毯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去洗漱吧,衣服我让刘阿姨准备好了,在客房的浴室。”江沉砚系好最后一颗纽扣,整理了一下衣领,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林屿听。
“哦……好,谢谢沉哥。”林屿听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江沉砚的房间,回到了隔壁客房。
关上客房的门,背靠着门板,林屿听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滚烫的脸,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醒来时那极具冲击力的一幕——自己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没穿衣服的江沉砚身上……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哀嚎,把发烫的脸埋进手掌里。
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江沉砚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是在故意勾引?
可是……他昨晚睡得真的好沉,好安心……甚至比在自己家里睡得还要安稳。
是因为知道身边有人,所以潜意识里放松了吗?还是因为……那个人是江沉砚?
这个念头让林屿听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更加慌乱地摇头。
不不不,一定是只是因为害怕打雷!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冲进浴室,用冷水一遍遍地拍打脸颊,试图让温度降下来。
早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至少对林屿听来说是如此。
他全程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不敢看坐在对面的江沉砚。
谢玉棠倒是很高兴,不停地给林屿听夹菜,关心他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被雷声吓到。
林屿听支支吾吾地应付着,眼神闪烁。
江沉砚则一如既往的平静,举止优雅地用着早餐,偶尔回应母亲一两句,视线偶尔掠过对面那个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的少年,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用完早餐,该回家了。
陈叔已经将车开到了门口。
“沉砚,你顺路送送屿听吧,他家远,别让他挤公交了。”谢玉棠吩咐道。
“嗯。”江沉砚拿起手机,看向林屿听。
林屿听本想拒绝,但看着谢玉棠热情的笑容,和江沉砚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好低声道:“麻烦沉哥和陈叔了。”
去林屿听家的路上,车内依旧安静。
林屿听坐在后座,紧靠着车窗,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乱糟糟的。
昨晚和今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江沉砚就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处理信息,神情专注而冷淡,仿佛早上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
可他越是平静,林屿听就越是坐立难安。
终于,车子停在了林屿听家楼下。
“谢谢陈叔,谢谢沉哥。”林屿听如释重负,飞快地道谢,拉开车门就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狭小空间。
“屿听。”江沉砚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林屿听动作一僵,心脏猛地提起,紧张地回头:“……沉哥,还有事?”
江沉砚的目光落在他依旧有些泛红的耳根上,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晚上睡觉,记得关好窗户盖好被子。”
林屿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昨晚自己“踢被子”的事,脸颊“腾”地一下又红了,讷讷地应道:“……知道了。”
“进去吧。”
江沉砚说完,便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手机。
林屿听像是得到了特赦令,飞快地说了声“再见”,便转身跑进了房子。
看着那个仓惶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江沉砚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
他收起手机,对前座的陈叔淡淡道:“陈叔,走吧。”
车子缓缓驶离。
江沉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清晨醒来时,那温软的身体紧密依偎着自己的触感,以及林屿听醒来时那惊慌失措、满面羞红的模样。
他的小猫,害羞的样子,果然百看不厌。
而此刻,跑回家的林屿听,背靠着家门,心跳依旧急促。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心里五味杂陈。
懊恼,羞耻,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江沉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