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暖气嘶嘶地吐着暖流,试图驱散两人身上带来的寒意和湿气。
窗外的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密集的雨点敲打着车窗,形成一片模糊流动的水幕,将车外的世界隔绝成一个朦胧而喧嚣的背景。
林屿听蜷缩在后座上,手里还捏着那张已经变得软塌塌的纸巾,身上的湿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更让他无所适从的是身边江沉砚的存在,以及刚才在那件外套下短暂却刻骨铭心的亲密接触。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还在发烫,心跳也没有完全平复。
陈叔专注地开着车,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又迅速被新的雨水覆盖。
车内很安静,只有雨声、引擎声和暖风声。
“冷的话,车上有毯子。”江沉砚目视前方,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屿听愣了一下,摇摇头:“还好,不冷了。”
暖气很足,确实驱散了不少寒意,但那种由内而外的、因江沉砚靠近而产生的战栗感,却久久不散。
车子没有驶向林屿听家的方向,而是拐向了通往江家宅邸的那条安静林荫道。
林屿听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有些疑惑地侧头:“沉哥,这是……”
“雨太大,路况不好。你先去我家换身干衣服,不然会感冒。”江沉砚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个时间,你家可能也没人准备热水和姜茶。”
他说的是事实。
林屿听的父母不在家,小叔工作忙,这个点通常不在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狼狈不堪的样子,确实需要立刻处理。
而且……内心深处,他似乎也并不抗拒这个提议,甚至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会不会太打扰谢老师了?”他还有些犹豫。
“不会。”江沉砚言简意赅,车子已经平稳地驶入了江家大门。
听到车声,刘阿姨撑着伞迎了出来。
看到两人落汤鸡的样子,刘阿姨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专业素养,连忙招呼佣人拿来干毛巾和大号的室内拖鞋。
“哎呀,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快进来!”谢玉棠听到动静也从客厅走了出来,看到林屿听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的样子,心疼地皱起眉,“快快快,先去洗个热水澡,我让阿姨煮姜茶。沉砚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点让陈叔去接?或者找个地方避避雨啊!”
江沉砚接过毛巾擦着头发,语气平淡:“没来得及。”
林屿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老师,没关系,是我们没看天气预报。”
“什么没关系,淋雨最容易生病了,尤其是你们年轻人,不注意落下病根可不好。”
谢玉棠不由分说地指挥着,“听我的,屿听今晚就别回去了,雨这么大,路上也不安全。就在这儿住下,客房都是现成的。沉砚,你带屿听去你隔壁那间客房,柜子里有新的睡衣和浴袍。快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妈,我知道了。”江沉砚应了一声,看向林屿听,“走吧。”
林屿听被谢玉棠的热情和安排弄得有些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江沉砚带着往楼上走。
他回头想客气一下,却看到谢玉棠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走在铺着柔软地毯的楼梯上,林屿听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快。
留宿……这意味着他今晚要和江沉砚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夜。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来过江家,但留宿,尤其是在这样一场暴雨和暧昧的同行之后,感觉完全不同。
江沉砚将他带到二楼之前住过的宽敞舒适的客房门口。
“浴室在里面,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睡衣在衣柜左边的抽屉里,你自己拿。”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好,谢谢沉哥。”林屿听低声道谢,不敢看他的眼睛。
江沉砚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隔壁自己的房间。
林屿听关上客房的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窗外依旧持续的雨声。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庭院灯光,心里乱糟糟的。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样,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防。
他甩了甩头,决定先不去想那么多。
当务之急是洗个热水澡,摆脱这身湿冷的衣服。
他打开衣柜,果然找到了崭新的睡衣和柔软的浴袍。
拿着衣服走进配套的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瞬间驱散了皮肤上的寒意,也让他纷乱的思绪暂时得到了安抚。
而另一边,江沉砚回到自己房间,也直接进了浴室。
冰冷刺骨的雨水似乎对他影响不大,他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肌理分明的胸膛、紧实的腹肌和线条流畅的背肌。
他闭着眼,水珠从他湿透的黑发间滚落,划过棱角分明的脸颊和下颌。
脑海里却不期然地浮现出林屿听在雨中瑟瑟发抖、依赖地缩在他怀里的样子,那双湿漉漉的、带着惊慌和依赖的眼睛……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关掉了水龙头。
林屿听洗完澡,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穿着略有些宽大的新睡衣,外面套着柔软的浴袍,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走出了雾气氤氲的浴室。
客房很舒适,但他觉得有点渴,想下楼倒杯水喝。
他拉开房门,走廊里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光线柔和。
他正准备往楼梯口走,隔壁房间的门也恰好从里面被拉开。
林屿听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江沉砚显然也是刚洗完澡,他身上只松松地系着一条白色的浴巾,堪堪围在劲瘦的腰胯之下。
上半身完全**着,未擦干的水珠在他白皙的肌肤上蜿蜒滑落,滚过宽阔平直的肩膀、紧实饱满的胸肌、线条分明如壁垒般的腹肌,最后没入腰间那条碍眼的浴巾边缘。
他黑发湿漉,几缕不羁地搭在额前,平日里冷峻的面容被水汽熏染得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慵懒和……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原始的男性魅力。
林屿听的大脑“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视线像是被磁石牢牢吸住,无法从眼前这具充满力量感与美感的身体上移开。
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温度高得吓人,连耳根和脖颈都迅速染上了一层绯色。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声音大得仿佛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江沉砚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间、以这样的方式在门口撞见林屿听。
他动作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落在林屿听那张瞬间爆红、写满了震惊和无措的脸上,以及他身上那件明显大了一号、更显得他身形清瘦的浴袍。
林屿听刚洗完澡,皮肤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红,眼眸湿润,头发乖顺地贴在额前,看起来……很好欺负。
两人的视线在昏黄的灯光下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花“噼啪”作响。
“我……我出来倒杯水……”林屿听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解释,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他下意识地想后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幕,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江沉砚看着他慌乱羞赧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笑意,但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非常自然地“嗯”了一声,仿佛自己这样半裸着出现在对方面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非但没有退回房间,反而向前走了一步,更加清晰地暴露在走廊的光线下。
水珠沿着他肌肉的沟壑滑落,带起一道暧昧的湿痕。
“楼下厨房有饮水机,走廊尽头也有。”他声音低沉,带着刚沐浴后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搔刮着林屿听的耳膜。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干净皂香和刚沐浴完的热腾腾水汽的气息,强势地笼罩了林屿听。
林屿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胸口肌肤上细小的水珠,和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蕴藏着力量的肌肉线条。
“我……我去楼下……”林屿听大脑一片混乱,只想立刻逃离。
他慌忙转身,因为太过紧张,脚步一个趔趄,差点被过长的浴袍下摆绊倒。
“小心。”一只温热干燥、骨节分明的大手及时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那触感清晰而有力,带着刚洗完澡的温热,透过薄薄的浴袍面料传递到林屿听的皮肤上,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沉砚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就那样握着了他的小臂,力道适中,既起到了扶持的作用,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的目光落在林屿听泛着漂亮粉色的耳廓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眸色渐深。
“谢……谢谢……”林屿听感觉被他握住的那块皮肤烫得惊人,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心跳快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不敢抬头,只能盯着地面,小声嗫嚅。
“穿着拖鞋,走慢点。”江沉砚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
他这才缓缓松开了手,但那温热干燥的触感却仿佛烙印一般,留在了林屿听的手臂上。
林屿听如蒙大赦,连水也顾不上喝了,几乎是同手同脚、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楼梯口,背影仓促得像只受惊后逃离的小动物。
江沉砚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转角,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扶住林屿听手臂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臂纤细的触感和透过浴袍传来的微凉体温。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不明的弧度,这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林屿听一口气跑下楼,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脸颊上的热度丝毫未减。
刚才那一幕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江沉砚**的上半身,滚落的水珠,紧实的肌肉线条,还有……他扶住自己时,那只温热有力的大手……
他冲到厨房,接了一大杯冷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才感觉胸腔里那股灼烧感稍微平息了一点。
他靠在冰冷的流理台上,用手背贴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试图降温。
“屿听?怎么下来了?是房间不舒服吗?”谢玉棠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姜茶从厨房另一边走出来,看到林屿听站在这里,脸上红扑扑的,关心地问道。
“没、没有!房间很好!”林屿听连忙站直身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我就是有点渴,下来倒杯水喝。”
“哦,喝水啊。正好,姜茶煮好了,快,趁热喝一杯,驱驱寒。”
谢玉棠将其中一杯递给他,“沉砚的呢?你帮他拿上去吧?他估计也在房间。”她笑眯眯地说,语气再自然不过。
林屿听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姜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刚刚才从那个“可怕”的场面逃出来,现在又要主动送上门去?
“他……他可能还在洗澡……”林屿听试图找个借口。
“这个点应该洗完了。没事,你拿上去,他要没洗完就放他门口。”谢玉棠不由分说地把杯子塞到他手里,“快去吧,喝了好好休息。”
林屿听看着手里滚烫的姜茶,又看看谢玉棠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笑容,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谢谢老师。”
他端着两杯姜茶,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重新走上楼。
每靠近江沉砚的房门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刚才那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又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走到江沉砚房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江沉砚低沉的声音:“进。”
林屿听犹豫了一下,推开房门。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一盏暖黄的阅读灯,光线比走廊更加昏暗柔和。
江沉砚已经换上了一套深灰色的丝质睡衣,扣子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正靠在床头看书。
湿发似乎随意擦过,比刚才顺服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潮气。
此刻的他,收敛了刚才在走廊那份极具冲击力的野性,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矜贵,只是那睡衣面料柔软,隐约勾勒出底下坚实的身体轮廓。
看到林屿听端着姜茶进来,江沉砚放下书,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谢老师煮了姜茶,让我……送上来。”林屿听不敢与他对视,低着头走过去,将其中一杯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
他的手指因为紧张,微微有些发抖。
“谢谢。”江沉砚道谢,目光却一直落在林屿听低垂的、泛着红晕的脸上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
林屿听放下杯子,立刻就想转身离开。
“你的脸很红。”江沉砚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是淋雨发烧了?”
林屿听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支支吾吾道:“没、没有……可能是刚才洗澡水太热了……”
“是吗。”江沉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端起自己那杯姜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他的动作优雅,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无端透着一股压迫感。
林屿听站在床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他手里还端着自己那杯姜茶,热气氤氲,熏得他眼睛都有些湿润。
“把姜茶喝了再走。”江沉砚放下杯子,看向他,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驱寒。”
“……好。”林屿听只好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
姜茶辛辣中带着甜,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确实驱散了一些寒意,但也让他本就躁动的心更加无处安放。
他能感觉到江沉砚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让他无所遁形。
他强迫自己尽快喝完,然后将空杯子放回托盘。
“我、我喝完了,沉哥你早点休息。”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房间。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在他转身走到门口时,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晚上盖好被子。”
林屿听脚步一顿,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知道了,沉哥也是。”他低声回了一句,迅速拉开门,闪身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林屿听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跋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和狂跳不止的心脏,脑海里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江沉砚只围着浴巾的样子,还有他扶住自己时那只温热的手……
他甩了甩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客房,关上门,反锁,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那一切令人心慌意乱的画面和触感隔绝在外。
他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把发烫的脸埋进带着清新皂香的枕头里,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江沉砚……他绝对是故意的!他明明可以穿好衣服再出来!还有那个扶……他肯定是看出自己的慌乱和无措了!
可是……可是……
林屿听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灯影,心里那片被刻意压抑的悸动,如同破土的春笋,再也无法忽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完了。
江沉砚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而他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其中,无处可逃。
只是,那层薄薄的、名为“懵懂”的窗户纸,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或者说,还需要一点勇气,去亲手捅破。
而隔壁房间,江沉砚靠坐在床头,并没有继续看书。
他听着隔壁房门关上的轻微声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睡衣的袖口,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幽暗的光芒。
他的小猫,害羞的样子,果然很可爱。
夜还很长,而某些悄然滋长的情愫,在这个雨夜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躁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