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天空是那种被夜雨仔细洗涤过的、清澈透亮的湛蓝色,几缕薄云如同轻纱般漫卷,阳光温和地洒落下来,不似平日的灼热,反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暖意。
林屿听比平时醒得更早一些,但并非因为紧张难眠,而是一种经过充分准备后、跃跃欲试的平静期待。
他有条不紊地洗漱,换上干净舒适的校服,然后坐在书桌前,最后一次仔细检查准考证、身份证、以及透明的文具袋——里面是几只削好的2B铅笔、黑色签字笔、橡皮、尺规,每一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想到昨晚江沉砚的叮嘱,他特意将一件轻薄的浅色运动外套叠好放进书包,以应对老教学楼可能存在的阴凉。
指尖拂过准考证上清晰的打印字体,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
这不仅是一场竞赛,更是对自己这段时间努力的一次检验,他不想让关心自己的人失望。
刚拉上书包拉链,手机屏幕便适时地亮起,是江沉砚发来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简洁:
【下楼,我和陈叔到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一颗定心丸。
林屿听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快步下楼。
初夏清晨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和微微的凉意,令人精神一振。
果然,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已经静静停在宿舍楼旁那棵茂盛的香樟树下,枝叶在车顶投下斑驳的光影。
更让他意外的是,江沉砚并没有坐在车里等,而是身姿挺拔地站在车旁。
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亚麻衬衫,搭配深色休闲长裤,少了平日学生会会长的那份严谨冷峻,多了几分清俊随和的少年气,晨光柔和地勾勒着他的侧影,仿佛连发梢都染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沉哥!”林屿听小跑过去,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快,“你怎么还下来了?”
“早上空气好,顺便透透气。”江沉砚的理由听起来很随意,他深邃的目光在林屿听脸上细致地扫过,像是在进行一项重要的状态评估,确认他眼底没有疲惫的阴影,神色也足够放松后,才几不可察地缓和了眼神。
“看起来休息得不错。”
“嗯!”林屿听用力点头,像寻求肯定的小动物,眼眸亮晶晶的,“睡得很好,现在感觉浑身是劲!” 他在江沉砚面前,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更真实的情绪。
江沉砚没再多说,伸手替他拉开后车门,动作自然流畅。
林屿听弯腰钻了进去,车内空间立刻被少年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和阳光味道充盈,与原本存在的冷冽松香交织在一起。
江沉砚也随之坐进来,关上车门,将外界微微的喧嚣隔绝。
司机陈叔从后视镜里对林屿听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屿听,今天状态看起来很好啊,考试肯定顺利!”
“谢谢陈叔!借您吉言!”林屿听礼貌地笑着回应,心情如同车窗外明媚的阳光。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出校园,汇入周末清晨略显稀疏的车流。
江沉砚并没有像昨晚那样事无巨细地叮嘱,他只是将一瓶温度适中的矿泉水和小块包装精致的黑巧克力递到林屿听手中:“路上喝点水,巧克力可以补充能量,也能缓解情绪。”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之举,但这份恰到好处的体贴却让林屿听心里暖融融的。
“谢谢沉哥。”林屿听接过,剥开巧克力,浓郁的可可香在舌尖化开,甜意一直蔓延到心底。
他注意到江沉砚手边放着一份折叠整齐的财经报纸,但整个路程中,他都没有翻开,只是偶尔看向窗外,更多的时候是保持着一种安静的陪伴姿态,这让林屿听感到无比安心。
早高峰的前兆开始显现,车子在一个路口遇到了短暂的拥堵。
江沉砚抬腕看了看那块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手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舒展开,他转向林屿听,声音平稳:“时间还很充裕,不急。”
这份冷静立刻感染了林屿听,让他因为堵车而产生的那一丝微小焦躁瞬间消散。
当车子终于停靠在市一中老校区门口时,距离考试开始还有近四十分钟。
校门古朴,红砖墙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常春藤,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环境清幽却也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感。
此时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和家长,人声略显嘈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与紧张的独特气氛。
“到了。”江沉砚率先下车,绕过车尾,替林屿听拉开了车门,动作自然而绅士。
“考场就在里面那栋红色的三层老楼,三楼,门口有清晰的指示牌,跟着人流走就行。”
“嗯!看到了!”林屿听背好书包,手里紧紧握着装有准考证和文具的透明文件袋,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头脑格外清醒。
江沉砚站在车边,身姿如松,目光沉静地落在林屿听身上,最后沉声叮嘱,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正常发挥就好。相信自己。”
他顿了顿,补充道,“考完无论感觉如何,都给我发个消息。陈叔会在这里附近等你结束。”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这简短的几句话和沉稳的目光,却像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稳稳地注入林屿听的心中,驱散了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游离不安。
“好!沉哥再见!陈叔再见!”林屿听朝他们用力地挥挥手,脸上洋溢着自信和期待的光芒,然后转身,步伐坚定地汇入了涌入校门的人流。
他走了十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望去,只见江沉砚依然站在原地,目光穿越人群,专注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见他回头,江沉砚便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他继续前进。
林屿听心里那股暖流汹涌澎湃,也用力挥了挥手,这才真正转过身,昂首挺胸地向着那栋红色的老教学楼走去。
江沉砚一直目送着那个清瘦却挺拔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教学楼的门洞阴影里,又静静地站了片刻,才收回目光,对陈叔说:“去附近找家安静的咖啡厅吧。”
他需要确保在林屿听考试期间,自己处于一个可以随时响应任何突发状况的位置。
林屿听很容易就找到了老教学楼。
楼内的情况果然如江沉砚所料,光线比外面昏暗许多,空气中漂浮着旧木头、灰尘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
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他沿着指示牌来到三楼,找到了303教室。
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有的在最后翻看笔记,有的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临考前的特有氛围。
林屿听记着江沉砚的话,提前进入教室。教室很大,桌椅确实新旧不一,高矮也不太整齐。
他细心地在靠窗的一排挑选起来,最终选择了一个阳光能恰好洒落在桌角、桌椅都相对稳固的位置坐下。
他将准考证和身份证整齐地放在桌角,文具一一摆好,然后调整呼吸,目光投向窗外葱郁的树冠,心中默念着几个核心公式,努力将心境调整到最平和专注的状态。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教室里的考生越来越多,喧闹声也逐渐增大。
林屿听正沉浸在自我的梳理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意外”在他身旁响起:
“林屿听?真巧,你也被分在这个考场了?”
林屿听抬头,看见陈珂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旁边的过道上,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惊喜的笑容。
陈珂今天也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透明的文件袋,一副标准好学生的模样。
“陈珂学长?”林屿听确实有些意外,但也礼貌地笑了笑,“是啊,好巧。”
“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陈珂语气轻松,很自然地在林屿听旁边的空座位坐下,“怎么样?准备得还好吧?看你气色不错,昨晚应该休息得挺好?”
他语气关切,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林屿听桌上那几张江沉砚手写的复习要点。
“还好,该看的都看了,尽力而为吧。”林屿听回答得比较谦逊,但态度坦然友好。
他对陈珂之前的“热心”帮助仍心存好感。
“心态很好嘛。”陈珂点点头,目光又扫过林屿听那摆放得一丝不苟的文具和证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看来是胸有成竹了。对了,刚才在校门口,好像看到是江沉砚的车送你过来的?他对你可真是没得说,连考试都亲自送来,真让人羡慕。”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那个能刺痛他神经的名字。
林屿听没想太多,坦诚地回答:“嗯,沉哥他……顺路,就送我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不想过多解释江沉砚的细心安排。
“顺路啊……”陈珂拖长了语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很快转移了话题,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这老楼环境是差了点,光线暗,椅子好像也不太平稳。你选的这个位置不错,靠窗亮堂。”
他嘴上说着赞扬的话,心底却在冷笑:位置好有什么用?待会儿你就知道,有些坑是防不胜防的。
“是啊,沉哥提醒我早点来选个好位置。”林屿听毫无心机地接话,言语间自然流露出对江沉砚的信任和依赖。
又是江沉砚!陈珂心底那股嫉恨的火苗猛地窜高了一下,但他面上控制得极好,依旧保持着友善的表情:“江会长考虑得确实周到。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显得颇为贴心,“待会儿考试中间要是想去卫生间,尽量趁早。我听说这层楼的卫生间好像有点问题,下水不太通畅,去晚了可能味道不好,或者要排队。”
他看似好心的提醒,实则是在为接下来的行动做铺垫,再次强调“卫生间”这个他计划中的关键地点,并试图给林屿听留下一个“卫生间条件不佳,尽量少去或快去快回”的潜意识印象。
“谢谢学长提醒。”林屿听再次诚心道谢,完全将这视为来自前辈的善意关照。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关于考试题型、时间安排等无关痛痒的话题,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
陈珂一边应付着对话,一边用眼角余光仔细观察着林屿听,确认他对自己毫无戒备之心,眼神清澈得像一汪见底的泉水。
这让他心中那个恶毒的计划更加坚定——越是纯净的东西,摧毁起来越能带给他扭曲的快感,也越能证明这个世界的“公平”需要他这样的人来“维护”。
他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挂钟,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两名监考老师已经拿着密封的试卷袋走了进来,正在讲台上低声交谈,核对流程。
教室里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变得安静了许多,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
陈珂知道,时机快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为兴奋和紧张而略微加速的心跳,对林屿听说:“我有点紧张,去下洗手间,缓一下。”
“好的。”林屿听点点头,表示理解。
陈珂站起身,神色如常地朝教室后门走去。
他的步伐稳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计划的最终阶段,正式开启。
他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大部分考生都已就座。
他并没有立刻右转前往最近的卫生间,而是先向左走了一小段,假装在看墙上的宣传栏,眼角的余光却迅速扫视四周——监考老师还在讲台前,走廊尽头没有任何人。
很好。
他迅速闪身进入旁边光线昏暗的楼梯间。
这里空寂无人,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透明小号自封袋仔细包裹着的东西。
打开自封袋,里面是一张裁剪成小方块、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硫酸纸,上面用极细的针管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复杂的数学公式、定理推论以及几种典型难题的快捷解题思路——这是他耗费心力准备的“终极武器”,也是他用来构陷林屿听的“铁证”。
他将这张薄薄的纸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但随之涌上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再次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计划:进入卫生间,选择最里面那个他事先勘察过、门锁不太灵光、位置最隐蔽的隔间,将这张硫酸纸丢在马桶水附近。
那个位置极其刁钻,除非刻意弯腰低头伸手去摸,否则绝无可能被发现。
然后,在考试进行到中段,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他会假装笔没水了或者需要橡皮,制造一点小动静,吸引林屿听的注意,同时可能会低声抱怨一句“肚子有点不舒服”,暗示自己可能需要去卫生间。
以林屿听善良和关心他人的性格,很可能会投来关切的目光。
只要林屿听之后也去了卫生间,并且恰好进入了那个隔间,那么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
即使林屿听没去,或者没进那个隔间,他也准备了B计划——比如,在考试结束前交卷的混乱时刻,假装不经意地将另一张类似的、但更显眼的纸条丢在林屿听座位旁边……
这个计划环环相扣,充分利用了环境、人性和时机。
陈珂认为,成功的概率极高。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举报”时的说辞:装作犹豫再三、出于维护考试公平才不得已而为之的正义考生。
他将那张承载着全部恶意和希望的纸片紧紧捏住,感受着它几乎要被手心的汗浸湿。
然后,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甚至带上一点即将考试的适度紧张。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出楼梯间,步伐不疾不徐地向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他的眼神看似平静地望向远方,实则瞳孔深处燃烧着扭曲的火焰和志在必得的冷光。
林屿听依旧安静地坐在教室里,阳光透过古老的窗格,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文具,将江沉砚给的复习要点小心地收进书包内侧,心中一片澄澈,对即将降临的、源自嫉妒的恶意风暴毫无察觉。
他甚至觉得,陈珂学长虽然有时显得有点过于严肃,但为人还是挺热心细致的。
而此刻,陈珂已经推开了卫生间那扇有些沉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老式水箱偶尔传来的滴水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涌入鼻腔。
他迅速扫视一圈,确认无人后,径直走向最里面那个他选定的隔间,闪身进去,轻轻合上了那扇门锁并不牢靠的门。
狭小的空间里,光线昏暗。
陈珂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蹲下身,按照计划,熟练地将那张致命的硫酸纸放在卫生间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看着隔间门板,脸上终于无法抑制地露出了一抹混合着紧张、兴奋和残忍的冰冷笑容。
计划,已经就位。
陷阱,完美铺设。
他只等着那个纯净无辜的猎物,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走向他精心布置的毁灭之网。
考场内,监考老师开始宣读考场规则,声音通过不太清晰的扩音器传出,预示着考试即将开始。
而这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已然汹涌。陈珂整理好表情,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像一个普通的考生一样,走了出去,返回303教室。
他的阴谋,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国庆快乐啊![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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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