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畔传来温柔的触感,二人的呼吸的丝丝缕缕的纠缠在鼻尖,心跳如放纵的擂鼓疯狂的击鸣着,洞外的天色如黑幕一般忽地沉沉盖在天地间,浓稠的夜堵拦住了洞口,只余这兹拉作响的跳动火焰以及壁上纠缠的身影。
林尽尘僵硬在原地,脑子轰隆一阵又一阵,他抬手欲要推开对方,可身前那人早已经攥紧着他的手,因着他的挣扎,唇畔间的力道加深,舌间突然触碰到细腻的湿滑,只一瞬间,那湿滑便惊得退开,还没等林尽尘搞明白自己触碰到什么,下唇突然一痛,抬眸,那张清携的脸此时微微涨红,呼吸急促,浅眸幽深的望向自己。
“你,你,你,刚,刚刚……”林尽尘惊得指向陆云霁,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陆云霁静静的望着他,接过他的话,“我刚才吻你了。”他反问,“怎么了?”
怎么了?还怎么了?林尽尘顿时气笑了,“你方才强吻我,还问我怎么了!”
“哦,因为你说的话,我不想听了。”陆云霁垂了垂眼,动了动唇道,他慢慢抬手,手缓缓绕过林尽尘的肩膀来到对方的脑后,“你说的一句我都不愿意听。”
随后,对方那人手指微动,林尽尘眸子一紧,随后,他身后的头发四散开来,垂丝如瀑的青丝忽地随着发带的解开缓缓垂落在他的脑后。
“陆,陆云霁。”
林尽尘咽了口唾沫,磕巴的喊了一句对方的名字,心跳又开始加快,只是这一次,是慌的。
好像有些事情,开始失控了。
橙黄色的火光烨烨的照在那人如玉雕琢的五官上明明灭灭,一向清浅带着些冷然疏离的眸此时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黑沉瞳孔如漆黑的暗河,翻腾滚涌着不明的情绪。
陆云霁直直的盯着身下人,慢慢将目光放在手中的那条青色发带上,指尖勾颤把玩着,
“林尽尘,我给过你机会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亲口告诉自己,那么之前一切的欺骗隐瞒皆都既往不咎,若他想继续入朝为官,他会和他一起保守这个秘密,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不会让任何人抓到把柄,只要……只要林尽尘亲口告诉他。
陆云霁紧紧的望着对面那人。
“亲口告诉你什么?我没有想要告诉陆大人的。”林尽尘多聪明的人啊,结合陆云霁的行径,他已经知晓对面在逼问的是什么了。
也是他最害怕,最在意,也是他最不愿意宣之于口的秘密。
林尽尘眸间已经冷了下来,与陆云霁对峙着。
洞穴内,火焰“兹拉”猛地响动,二人的影子虚晃一跳。
二人的目光交织着,空气弥漫着僵持。
终于,陆云霁开口打破了这份无言的沉默,“我醒来前,其实已经为你的伤口上过药了。”
“我当时……怕卫卓刺向你的匕首有毒。”
陆云霁定定望着对面那人,缓缓道。
林尽尘死死贴在墙壁上,原本紧紧盯着对面人眸子听到这句话,错了错眸,目光轻闪,手指蜷曲在一起,尽管他浑身在抗拒,在逃避,甚至在侥幸,可随后对面那人接下来的话瞬间将他浇了盆冷水,
“林尽尘,你当真够大胆,谁曾想朝廷内户部侍郎竟然是个女——”
“所以呢?”一袭青衣,散着墨发的人冷着眼,扬声道。
“陆大人这是要把我捉拿进大理寺,随后禀报给皇帝给我定一个欺君之罪么?”
陆云霁被打断,怔了一会儿,瞧着眼前人一身防备带刺的对着自己,心底泛起躁乱,“呵,”他轻呵一声,
突然,对面那道身影袭来,一个力道将林尽尘的下巴猛地抬起,林尽尘被迫迎上那人的沉沉的目光,他听着头顶那人咬牙切齿道,“你便是这么看我的?”
林尽尘不语,只是倔强的回盯了过去,陆云霁瞧着这恼人的目光,心中涌起无名的怒火,“林尽尘,你当真以为你很能耐?”
“你当真朝廷内的那些人都是吃素的?”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有心计有能力?可朝廷内哪一个不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
“你怀揣这个身份,随时都有人能拆穿你,等待你的你以为只是一个死字?京城内多少世家的弟子都盯着你的位子若不是我死死按住,你以为你能平稳升到这个位置?”
冰冷的视线此刻微微碎裂,露出一丝裂缝,林尽尘露出诧异,怔怔地望向眼前的人。
“你以为,你的手段瞒天过海?算计卫卓地法子天衣无缝?”
林尽尘仰着头,面颊上垂落着陆云霁的发丝,“若不是我为你一一遮掩抹去痕迹,凭大理寺的那些人怎么会差不出蛛丝马迹?”
“你以为圣上动员禁卫军的速度为何能那么快?为何圣上对于你所呈上来的消息核实后一点疑惑也没有?”
“那是因为我在帮你,是因为京城世家的坐见其成,因为朝廷文官的推波助澜,否则扳倒当朝的侯爵又岂非易事?”
一声又一声的诘问让林尽尘愣在那里,良久都没说出话来。
“若没有这些,你真的当以为背靠圣上,便能做到一切么?”陆云霁沉声道。
不能,仔细想来,圣上修仙问道,朝局多年被陆家把控,即便有几股如卫卓,李大内这样的人抗衡着,可终究敌不过稳如磐石般的陆家。
就连前世,林尽尘能借着卫卓往上爬也不过是当初卫家风头太盛,骄纵豪奢,把京城各族世家得罪了个遍,因此林尽尘除掉卫卓,暗自其实也是有一股暗劲帮忙。
而当林尽尘登上高位,看似风光无限,可等到陆云霁带着世家的势力清算之时,林尽尘任太傅,携幼帝独揽大权也不过才短短五年而已。
而陆家在那个位置待了多少年呢?一百二十年。
意识到这一点的林尽尘突然有些无力,他望着面板上的任务,大梁士族盘踞百年,他真的能完成改革的任务么?
“放心,若我身份败露,自是不会把你牵扯进来。”
默了良久,林尽尘轻声道。
“不会把我牵扯进来……?”下巴突然卸了力道,身前的人发丝散乱,神色古怪的重复着最后一句,他死死将对方按入怀中,低低笑了起来,
“呵,不会把我牵扯进来,林尽尘你当真是铁石心肠,从你入官开始,你行的每一处,每一步皆有我的影子,为着你,我压抑着不耻的心思,为着你,我掩盖着谋乱的罪行,为着你,我动用私刑,为着你,我背离十多年奉行职守的陆家规训。”
“你虚伪,可我心悦你,”
“你自私,可我心悦你,”
“你狡猾的像个强盗,满口的谎言与蜜语却从不负责,可我心悦你。”
绯红色的男子眼尾发红,一句句发狠道,他缓缓掐住林尽尘的脖子,笑了起来,可那笑声却困兽般哭号一般,浅眉之前染上癫狂的神色,袖间随着男子的动作掉出一根红绳,那是陆云霁跪在道观前,虔诚求来的,他希望他与林尽尘有一个好结局。
“你说,自是不会把我牵扯进来,可我早已经与你纠缠不清,当你于我讲要改革大梁掀翻这个世道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与你一同进退,粉身碎骨了。”
“可你竟然从来都不曾信任我。”
陆云霁自嘲一声,喉咙涩然,面上惨白,他松开一只掐着林尽尘的脖子,轻轻向下,来到不知何时抵在自己腹部的匕首前,随后将手温柔的覆盖在对方颤抖的手上,稳稳地握住后,狠狠的往前一送——
不——林尽尘睁大瞳孔,无声的大喊着,眼尾留下一滴泪来。
“对,就该是这样。”陆云霁弯了弯唇角,他拾去对面眼角的泪珠,低低的覆在对方的耳畔道,嘴唇在那处摩挲着,“如果你真的不想牵连我,那便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随后力道紧了紧,“就这样,死了入地狱也道算干净。”
怀中那人颤抖着身子,眼角的泪水却越来越多。
[怎么成这样了?两人不是都互相救了对方的性命么?怎么还互相杀起对方来了!]
[我去这两个不省心的!你们好不容易被系统救了,结果最后你们互相把对方给干掉了,系统要是回来了得气死!]
[啊啊啊啊,你俩别胡闹啊!干正事重要啊!别把对方给弄死了!主播!说得就是你,快松开手!]
弹幕霸满了整个屏幕,可林尽尘确是看不到了,如今她的眼睛被泪水浸满,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她能感受到脖颈的力道,陆云霁嘴上说着要杀她,可那力道小的连掐死蚂蚁都不可能,
泪珠随着眼眸缓缓顺着脸颊滴落,一滴又一滴的泪水如断线的珠串般落在掐着脖子的手上,滚烫的令对方那人收回了手。
林尽尘流着泪,两世以来,无论是太傅,还是商人,又或者是如今的户部侍郎,身为女子是她心底的最不堪不可言说的秘密和把柄。
商人势微,可身为男子仍可立足。
可女子呢?本就地位低贱,忍受诸多不公,若加之有了一张好容貌,那便是身为炼狱都不为过。
从小到大,多少次龌龊恶心的事情朝她袭来,无数次夜晚她唾弃怨恨自己的身份,咒骂自己身为女子,她本是女儿身扮作男儿郎,本就是披着狼皮与狼豺谋生。
可现在陆云霁知道了她最大的把柄,知晓了她最大的痛处,他如今说着心悦她,不顾她丑陋的一面爱着她,可若日后,他背离她了呢?他厌弃她了呢?他将她的弱点捅了出去,最后让她落得一个挫骨扬灰的下场了呢?
林尽尘流着两行清泪,她不敢赌,从小在底层摸爬滚打,见识过无数阴暗面的她只敢信自己,因为她只有自己。
所以在陆云霁掐着她脖子的那一刻,她下意识从背后拿出了一把匕首指向对方,正是陆云霁之前给她的那一把,在二人掉下山崖后,自醒来,她便将那匕首带着身边以防不时之需。
可谁也没料到,那把匕首竟然最后指向的是它的主人。
“子端兄说,你心悦于我。”林尽尘缓缓开口,噙着泪水望向对方,“可感情一事,转瞬即逝,陆云霁你今日说心悦我,会帮我,可日后呢?若你变心了呢?那手握我把柄的你对我动手了呢?”
腹部插着匕首的陆云霁苍白着脸,虚弱的抬眸,“林尽尘你瞧着聪明,到我这便糊涂?为何我一早把你安排进户部,管朝廷上下的账?除了你的能力外,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思么?”
户部的账本掌握着大梁整个的经济命脉,而从这些账本数字里自是能窥见许多东西,而这些细枝末节的数字中往往掌握着许多人的秘密。
“你入了户部这么久,凭你的本事自是发现了什么世家的把柄,你之前说让我去军部,想必也是窥见到了陆家的辛秘,我去了军部,你自也好动手对么?”陆云霁轻笑道,他垂下眼尾,
“别这样看着我,关于你的,我皆是花十二分心思的。”
“关于我的把柄,关于陆家的把柄我一早便交到了你的手中,自你与我道改革那时,我便早已经背叛了陆家,站在了你这里。”
陆云霁耐心的擦掉对方愈流愈多的泪水,望着对方眸间的震惊,他不顾腹下的疼痛,将地上的那条红绳戴在了对方的手上,
“林尽尘,我对你用情至深,你不能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