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摆着两排宴席,席中坐着文武大臣,大臣之上则坐着沉迷修道一年闭关数次,今个儿好不容易出来的圣上,殿内四周都点着流光熠熠的琉璃灯盏,案前的酒水和佳肴在暖光下泛着鲜亮的光泽。
堂中大殿中央,丝竹管弦乐起,舞女身着罗幔摆动着舞姿,一片觥筹交错,言笑宴宴的画面,可实际上,右边坐着的文官皆都背脊紧绷的瞧着对面大块朵颐,豪放饮酒,个个身强体粗,腰间还配着剑的武将们。
面对文官投过来若有若无的排斥和指责的视线,对面的武将们似乎皆都没有察觉一般,自在随意的紧,而身为他们的主将卫卓更是与顶上坐的皇帝相谈甚欢。
坐在席间的林尽尘感受感受着宴席的暗流涌动,慢慢执起酒杯,饮了一口,远处的卫卓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圣上哈哈大笑,随后殿外一名小将捧着盒子进来,
卫卓随意的将手搭在一旁抬起的膝盖上,笑着对头顶上的皇帝道,“陛下,这是臣讨伐北狄一族特意为陛下带来的礼物。”
“哦?是什么?”皇帝问道。
卫卓示意,那小将便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风干了的北狄首领的头颅。
席间瞬间传来惊呼声,卫卓打手一拍,走上前,将那盒子里的头颅提起直接扔到席前,那颗风干丑陋的头颅在大殿上滚了好几下,最后正巧停在了林尽尘的面前。
刚夹了一口鱼片正欲放入嘴中的林尽尘顿了顿,抬眼,正与那颗黑乎乎风干的头颅四目相对。
[呕,好恶心!]
[啊啊啊,我在吃饭欸!救命——]
[我靠,就算是立下军功,但这卫将军实在有点嚣张啊,直接那颗头扔出来了。]
[对啊对啊,这没必要吧!]
坐在右排的文官皆都脸色不好,有些人受不住,甚至都当场吐了出来。
而坐在对面的武官们见到那些失了神色,甚至吐了出来的文官皆都露出一丝不屑。
“卫将军你这是何意?既然已经展示给陛下看了,又何必将这首领的头颅拿出来,你这可是殿前失仪!”一名身着青袍的文官扬声责问道。
“殿前失仪?卫将军可是将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北狄一族首领的头颅斩了下来给圣上,以彰大梁之雄武,你们呢?一个个躲在京城内享清福,我们在饮血杀头的时候,你们都还在城内温柔乡!”一名武官呛声道。
“你——”那被呛的文官立马涨红了脸。
“不可胡闹!”卫卓面上吼了一句方才出声的武将,“这里皇宫,面前是圣上,怎能妄言!”
“是!”那武官恭敬起身,行礼答道。
“好了,此次北狄胜仗,朕又解决一心腹大患,卫爱卿,你此次身为主将当重赏,以及你的那些副官们皆都要狠狠赏!”坐在上首的皇帝开口道。
“微臣身为大梁的大将军,自是应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此乃臣分内之事!”
“哈哈哈,卫卓啊,卫卓,你自不必谦虚,我大梁有你此良将才能国泰民安!”随后,皇上思考片刻道,“如此,便封你为平安候吧!”
“谢陛下赏赐!”卫卓跪下领命,似乎对这个赏赐并不显得意外。
如今他已封为大将军,上无可封,若仍是追加荣誉,便是赐侯爵之位了。
卫卓已经封为候,皇帝又笑着将此次战役有功的战士一一封赏,几息之间,朝庭不少空缺的位置皆被武官所占,俨然已经有些压倒文官之势了,一旁坐在案中隐忍不发的大梁首辅陆元峰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顶上坐着的圣上道,
“陛下,此次北狄之战能艰苦获胜,除了卫大将军骁勇善战外,在京内负责粮草输送的林侍郎也曾劳心劳苦。”
“是啊,陛下,我们可见着林侍郎为了粮草银两之事,可劳累的彻夜难眠呢。”
听到林侍郎三个字,皇上的眸眼带着一丝笑意,“这倒是,为了这战事,林爱卿也付出了不少,也当赏!”
另一旁准备回座位的卫卓听到了林侍郎三个字,停在了原地,手缓缓的摸索了一下腰间剑鞘上的凸起的纹路,粗犷的眉眼闪过一丝暗杧。
片刻,斜后方传来一道微微沙哑的声音,
“微臣能为陛下分忧,为卫大将军分忧实乃微臣幸事,且微臣所出之力如毛雨分毫,哪能与卫将军比拟。”
“欸,无论大小,皆是功劳,打仗若没有一个稳定后方焉能获胜?”皇帝扬声道,他笑着对林尽尘道。
卫卓听到这话,眉前轻微一跳,眸子轻沉,圣上这是在因为之前那位武官的失言敲打自己的意思了,他跪下身来,拱手道,
“陛下,此次战役虽胜,但臣也听得消息,北狄一族支派众多混乱,此次斩首的首领,是为其中一族的强壮的分部落,战场上瞬息万变,稍有不顺便会影响整个战况,好几次我军几个营的士兵皆都丧生在北部荒漠之中,死在北狄凶残的刀剑下。”
卫卓眼眶微红。
皇帝也有些动容,他沉了半响,随后道,“卫爱卿不必伤怀,这些皆是大梁的功臣,朕自会嘉奖他们。”
“那些北狄的部落残忍异常,将我军的尸身乱刀砍杀后又暴露在酷阳之下暴晒,等我们找去时,那些人便已经被蛇虫啃食只剩下骨架了。”
“若是能再有几日,臣便能将北狄的剩下残存的部落一并剿灭,叫他们的尸身也暴露阳光下,生生感受那被啃咬的滋味。”
听着卫卓哽咽的话,左边坐着的武官们皆都攥紧拳头,一副副动容的模样。
差一点,他们就能生生活撕了那群茹毛饮血的狄贼。
那么是谁让他们匆匆灭敌,整军回朝的呢?
林尽尘静静站在原地,感受着来在另一旁不怀好意的目光。
上首的皇帝脸色也有些不太好,宴席顿时陷入僵持。
坐在席间的陆云霁携着清浅的眸子望着殿中的跪着的将军,眸光一冷,他缓缓起身,对着上首的圣上道,“陛下,卫大将军果真不愧为我大梁南征北战的良将,而那些为大梁牺牲的将士们也皆都赤胆忠心,正因有此忠魂,才能保我大梁江山勇士不倒,”
“来,此庆功之宴,我敬卫大将军,敬忠骨,敬陛下,敬大梁!”
那道绯红色挺拔的身影扬起酒杯朝前方一晃,随后一饮而尽。
有着陆云霁先开这个头,身后的文官也皆一个个站起身来,纷纷举起酒杯向卫卓,卫卓身后的武官以及陛下敬酒。
上首的皇帝也恢复了神色,面上哈哈大笑,催促卫卓入座,而随着这一打岔,众人便将林尽尘抛在脑后了,连带着林尽尘也该受赏此事也都埋入心底。
林尽尘缓缓坐了回去,望着眼前又恢复一片热闹的宴席,神色淡淡的,又执起箸朝盘中早已经冷了菜肴中去。
前处被人刚灌下一杯酒的卫卓放下酒杯,不动声色朝远处的林尽尘投向一道视线,随后又很快收了回来,摆出一道笑继续应付面前的人。
林尽尘,你给我等着。
卫卓垂下眼皮,泛起一道凶光。
[哇哇哇,主播,刚才那个将军看了你一眼,目光简直要吓死人!]
[就是就是,好像要将你活剥了一样!]
[主播主播,咱日后得小心一点了!我生怕他刚才在宴席上就要拔刀砍你!]
“呵,他若是敢当场把我砍了,下一秒他便要被禁卫军统领给砍了!”林尽尘冷笑一声道,“他就算胆子再大也不不会干这么没脑子的事。”
青袍男子又夹了一道藕茄放入碗中,就算对面那个干瘪的头颅正用黑黢黢的眼眶盯着自己,林尽尘也照吃不误。
[主播,刚才都发生那等子凶险的事情,你还能吃的下?]
[就是就是,还有这个头,天哪,我今晚不会做噩梦吧!]
“怎么吃不下?御膳房的厨艺还是不错的,特别是这樱唇虾球可为之最,前世我死前都还念念不忘。”林尽尘接连夹起好几块放入唇中。
[那卫卓怎么办,之后肯定会找你麻烦的!]
“他闹腾不了多久了。”林尽尘执起一旁的酒杯饮了一口,慢悠悠道,“他也就这段时日风光一阵罢了。”
[为什么?]
林尽尘慢慢抬眼,望向远处陆家的那对叔侄走向卫卓举着酒杯与卫卓攀谈着,一位是大梁的文官之首,统管内阁的首辅,一位是御前红人,正三品官的大理寺卿,皆为出自望族陆家,身份显赫。
可当陆云霁与陆元峰站着向那卫卓举杯之时,那卫卓竟然随意的坐在案前,生生受了这二人的礼。
要知道在这之前能受这二人的礼节,只有当今的圣上。
居功自傲是会害死人的。
林尽尘又倒了一杯酒,缓缓饮下,他望着对面那一群武官身上的佩剑,
“知道为什么前世最后只有我这林党没有卫党,以及最后大梁临近覆灭之际是陆云霁带的兵么?”
林尽尘淡声问道。
[为什么?]
“因为,那卫卓愚蠢,桀骜不驯,竟然敢策划一场谋反,之后朝内便迎来了一场针对武官的清算。”
也是因为那次清算,才导致后面大梁四面围敌,生死存亡之际却没有一丝抵抗能力,最终走向覆灭。
若这一世,卫卓策划了谋反……
那他可以好好借着这个机会来推进他的任务了。
林尽尘拖着腮,面颊酡红一片,笑眯眯望着面前正跳着舞,扭着腰肢的舞女。
宴席散去后,林尽尘顶着醉意走在一位领路公公的身后,随着他七拐八弯,越走越偏僻,一路的花草皆都陌生的很,凉风袭来,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这位公公,这恭房之地想来应当没有这么远吧。”
林尽尘眯着眸子道,身子紧绷起来,是谁要害他,卫卓还是宫中其他人?
不会真有蠢人在庆功宴的这晚对自己动手吧?
林尽尘暗道不好,正要回头走时,前面的公公却拦着他的去路,笑呵呵道,“林大人,你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奴才便到远处那个回廊那等你。”
话落,那公公便走了。
林尽尘犹疑片刻,还是准备快速跑路,身后一清朗的声音落下,
“跑那么快做什么?”
这个声音……
林尽尘松了口气,回头忙抱怨道,“既然见面何必这样麻烦,差点以为有人要害——”我,后面的声音顿时消失,林尽尘张着嘴,愣愣望着前方,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那人眸中带着微惑,问道。
那一袭身着绯红色官袍的人立在一株梅树下,脸颊泛着红晕,那双一向带着些清冷的眸此时泛着点点潋滟,眉前的那颗红痣在月下显得有些妖治。
“子净。”他唤道。
“嗯?”林尽尘的脸颊有些发烫,许是方才在宴席中多喝几杯桃花酿的缘由。
那道红影缓缓走了过来,月华之下,那人白肤如瓷,乌发如墨,眼尾带着几分绮丽的红,林尽尘望着走近的身影,
“好看么?”沙哑的声音混着温热的呼吸迎向面颊。
林尽尘眸子划一过惑意,他恍惚的望向对方漆漆的黑眸,幽深的漩涡像是要将人吸进去。
“好看么?”
“好看……”那一刻,脑子一片浆糊,林尽尘下意识地答道,“子端兄今日格外好看。”
话落,风沙沙地摇动着树梢,立在青衣男子身前地陆运霁怔了怔,眼睫垂下,轻轻勾了勾唇。
今夜庆功宴上,那卫卓居功自大的样子,竟然带着佩剑赴宴,显然未将圣上的尊面放在心中,言语之间又几次为难林尽尘,分明是想借此荣宠加身之际除掉林尽尘。
今日凶险虽以过去,但以那卫卓的性子断不会就此罢休,他见着卫卓不怀好意的投向林尽尘所在之位,心瞬间紧了紧,便与叔父一道前去向卫卓敬酒,借机套话。
等言毕之后,他转身之际,便见着林尽尘一眨不眨的望着殿前舞女纤细的腰肢,顿时胸中一滞,郁气凝结,连饮了好几杯酒。
再抬眸望去,便见着那人起身欲要离席,心中一紧,等到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吩咐人将那人引了过来了。
而心中一晚上的烦躁便在那人一句简单的话给化解了,当真也算是,
一念云上天,一念地下狱。
“我今日格外好看?”陆云霁轻轻问道。
“自是,自是!”林尽尘笑嘻嘻道,面颊酡红。
“油嘴滑舌。”一袭绯红的男子轻闷笑道,随后很轻很轻道了句,“那便一直这么看我……”别看那些女子吧……
“什么?陆云霁你说了什么?”林尽尘扬声问道。
“没什么,卫卓此人不是好惹的性子,之后你小心一些,依我看这几日最好先不必来上朝。”
“呵,”林尽尘轻呵道,“我会怕他?我等的便是他撞上来。”
“子端兄,你且瞧好看着吧!”月色之下,那双狐狸眸笑得蔫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