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世界,比沈溯生记忆中更加纷乱。
十年光阴,足以让一个孩童长成青年,却不足以平息这乱世烽烟。官道上尘土飞扬,随处可见拖家带口的流民。沈溯生一身青布长衫,背负行囊,走在人群中。他身形挺拔,面容清俊,最特别的是一双天生带笑的狐狸眼,即便面无表情时也显得温和可亲。
按照清虚道长给的地址,他来到邻州的一座小城。城门口贴着数张通缉令,其中一张画像赫然是徐渊,罪名是"通敌叛国",落款日期竟是三年前。
沈溯生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寻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将道长给的信又仔细读了一遍。信上只说徐渊在此地等他,却没说具体落脚之处。
"掌柜的,打听个人。"沈溯生走到柜台前,取出几个铜钱推过去,"可曾见过一位姓徐的先生?年纪约莫四十上下,是个读书人。"
掌柜的瞥了眼铜钱,摇摇头:"客官,这兵荒马乱的,读书人最是惹眼。您说的这位,怕是..."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官差闯了进来,为首的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沈溯生身上:"生面孔啊。从哪来的?"
"落霞镇。"沈溯生从容作答,"来寻亲。"
"寻亲?"官差走近几步,打量着他,"我看你倒像是北边来的探子。"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沈溯生暗自运转内力,面上却依旧带着那抹天生的温和:"差爷说笑了。在下若是探子,岂会住这等小店?"
"少废话!搜身!"
就在官差伸手的瞬间,后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厨房方向冒出浓烟。
"走水了!走水了!"店小二惊慌失措地跑出来。
官差们对视一眼,暂时放过了沈溯生,匆匆往后院去了。
沈溯生心中一动,趁乱上了二楼。在经过一间客房时,门忽然开了条缝,一只苍老的手将他拉了進去。
"十年不见,你倒是沉稳了许多。"
熟悉的声音让沈溯生浑身一震。眼前的老者须发皆白,满脸皱纹,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正是徐渊。
"先生?您怎么..."
"易容之术罢了。"徐渊关好门,低声道,"长话短说。慕容家谋反在即,我必须尽快进京。"
"为何要等我这麽久?"
徐渊从怀中取出一枚虎符:"因为需要你护送我去。清虚道长在信中都说明白了吧?"
沈溯生这才明白,原来道长早就料到今日之局。这十年所学,终究是要用在刀锋上了。
"学生明白了。"他接过虎符,"何时动身?"
"今夜三更,南门汇合。"徐渊顿了顿,"这一路,怕是少不了腥风血雨。"
沈溯生轻轻点头,那双天生带笑的狐狸眼里,第一次染上了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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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沈溯生在房中打坐调息。十年苦修,他的内力已小有所成。忽然,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剑柄,假装熟睡。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手中短剑直取他的咽喉。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的瞬间,沈溯生猛地睁眼,长剑出鞘。
"铛!"
两剑相交,火星四溅。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快,招式顿时一乱。沈溯生趁机反击,剑势如虹,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谁派你来的?"沈溯生冷声问道。
黑衣人并不答话,反而攻势更猛。就在这时,又一道身影从窗外跃入,剑光直取黑衣人后心。
"留活口!"沈溯生急忙喊道。
后来者闻言剑势一偏,只刺中了黑衣人的肩膀。黑衣人见势不妙,咬破口中的毒囊,顷刻间便气绝身亡。
"月姑娘?"沈溯生认出来人,正是当年在镇上救过他的月无瑕。
月无瑕收起长剑,神色凝重:"慕容家的人已经盯上这里了。徐先生呢?"
"在隔壁。我们约好三更在南门汇合。"
"来不及了。"月无瑕摇头,"城内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密道。"
两人来到徐渊房中,将情况说明。徐渊当机立断:"就依月姑娘所言。"
月无瑕带着他们来到客栈后院的一口枯井前:"井下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这是我月牙坞早年修建的,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依次下井,果然在井壁上发现一个隐蔽的洞口。密道狭窄潮湿,只能容一人通过。月无瑕在前引路,徐渊居中,沈溯生断后。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亮光。出口处是一片竹林,远处隐约可见官道。
"就此别过。"月无瑕拱手道,"我还要回去善后,不能与你们同行了。"
"月姑娘保重。"沈溯生郑重还礼。
月无瑕深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叹一声,转身消失在密道中。
徐渊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月牙坞...看来这潭水,比想象中还要深啊。"
"先生认识月牙坞?"
"一个很神秘的组织。"徐渊淡淡道,"专营情报,势力遍布天下。不过..."
他话未说完,竹林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数十名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朗声笑道:
"徐先生,别来无恙啊!"
火光映照下,那人腰间的青龙玉佩格外醒目。
沈溯生握紧剑柄,将徐渊护在身后。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