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星[无限] 第10章 车票

宋小娅不傻，她知道自己目前表现一般。既长得不漂亮，人也不聪明，还胆小怕事。

她不认为这样的自己有让秋亦柏与自己真心合作的资本。

“当然是有前提条件的，看你愿不愿意接受。”秋亦柏补充道，“任务结束前，你的车票暂由我保管。”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举动。

首先，车票对于乘客很重要，不然守则上不会再三强调。其次，秋亦柏与宋小娅严格来说并没有多大交情，硬要说，他们只是同为新人又恰好年龄相差不大，又聊过几次话。

秋亦柏如果真要骗她，她又能怎样？

心中有些忐忑，宋小娅一时也没回话。

这个反应也在秋亦柏预料之中。

毕竟如果现在有个人让秋亦柏把自己车票给他，不管什么条件，他一定头也不回立刻离开。

他明明可以直接抢你车票，偏偏还要编一个理由。

秋亦柏没再多说，宋小娅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们谈不拢。

也无妨，合作本就是临时起意。

而且相比同伴，秋亦柏更喜欢独来独往。

在秋亦柏准备迈步离去时，宋小娅开口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能告诉我一个理由吗？”

秋亦柏停顿，看向宋小娅。

对方也在看他。

这是宋小娅第一次在秋亦柏脸上看到明显的诧异情绪，就好像对方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把这个要求放在心上。

“怎么了……？”

很快，秋亦柏再度整理好神情，他再次看向宋小娅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不，没事。”秋亦柏也不藏着掖着，坦言道：“因为我无法信任你。虽然我们同为新人，但是遇到危险我无法保证你不会做出背后偷袭的举动，亦或者是隐瞒信息，知情不报什么的。”

因此，唯有车票这一点，秋亦柏无法让步。

唯有对方将弱点乖乖奉上，秋亦柏才相信他不会背叛。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只有这样，二人才能坦诚布公，毫无芥蒂地合作，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遇到危险时，放心把后背交给队友。

不过光你有我的弱点，我不知你的底细，那怎么行呢？这不是坦诚是傻。

所以秋亦柏遇到的人大多会要求他也将自己的弱点奉上。

于是合作就破裂了。

果然还是一个人比较爽，不用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那我没车票会不会被死？我记得守则上不是说保管好自己的车票吗…”

宋小娅几度纠结，最终还是掏出了自己的车票递了出去。

“怎么了？你怎么不拿？”

经过宋小娅提醒，秋亦柏这才接过那略带厚度的纸片，特殊触感与自己拥有的车票一般无二。

“守则第十条写，下车之前半小时检查好个人物品，说的应该就是这车票。所以只要在提示音出现后，下车前把票给你就没问题了。”

“哦哦。”宋小娅再度点头，“我都没注意到这里。”

“现在我把车票给你了，你不担心我背叛了，我们是真心合作了！”

她看起来十分轻松，一点也不像是把身家性命交出去的人。

秋亦柏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车票，又看了看毫无戒心的宋小娅，疑惑问道：“你不怕我欺骗你吗，其实拿了票就跑。”

宋小娅老实点头：“怕，特别怕。所以你千万别骗我。”

秋亦柏：？那你还把车票给我

他将车票收好，准备前往一号车厢查看。

开门的瞬间，一道阴影从高处投下，面前一片红色，离二人大约三步距离，站着一名身形高大的黑发男子。

“黑衣……”

宋小娅瞬间捂住嘴，而秋亦柏也在立刻反应过来，拉起她的手腕就猛地往后跑。

然而，那下意识脱出口的话还是飘到了它的耳中。

或者说黑衣乘务就是在等这句话。

他身形猛然膨胀，圆滚滚的，像个巨大的充气气球，飞速朝二人飘了过来。

秋亦柏奔跑的速度不低，只是几个呼吸间，就穿过了二号车厢。身后传来呼啸的裂空声，而他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

“对不起……我忘了。”

宋小娅快急哭了，看看身后那人异常的恐怖速度，只能拼了命跟着秋亦柏埋头往前冲。

心跳震速到极点，她觉得自己手脚发凉。

“别慌，三号车厢很长，直接跑出不去。”

秋亦柏迅速冷静下来，他深知三号车厢不能一直往前，想杀他们的不止有红衣乘务。

三号车厢只有中间一节有窗户，其他地方都一片昏暗。

“等穿过那扇窗户，往两边随便找个空床铺躲起来，越黑的地方越安全，动静尽量小点”

身后脚步声重且杂乱，如一柄大锤砸在地面，发出咚咚响声。

在这声音的掩盖下，秋亦柏二人忽然放慢脚步，走到列车中央时，明亮的光线在二人身上停留一瞬再度熄灭。

二人当机立断分头行动，各自钻入距离自己最近的车厢。

要不怎么说危机情况下会使人爆发出巨大潜力。

整个流程二人做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个呼吸间便已完成。

更难得的是在没有事先排练的基础下，突然紧急降速，又在一片黑暗的环境，凭借记忆迅速悄无声息爬上床铺。

此刻，宋小娅和秋亦柏分别躺在陌生冰冷的硬床板上，并竭力压抑自己的呼吸，他们一动不动，与黑暗融为一体。

而那追逐的声音逐渐由远及近，似乎还能听到乘务员的喘气。

直到声音声来到二人身边，他们谁也没出声。

借着模糊昏暗的自然光，宋小娅看到了异化的乘务。

他身上的黑色制服黑的发红，整个人形膨胀，宛若一只怪物。

其实他行进的速度很快，只是受身高限制，头顶厮磨着车顶，迈出步子也相对艰难了点。

宋小娅没敢细看，连忙闭紧了眼睛，双手揪住自己的衣服下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浑身正在止不住的颤抖。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当时的画面。

红色的月光，白色的大雾。

雾中隐藏的眼睛，如犬类般尖锐而锋利的牙齿。

她忽然听到了一种叫声，既不像狼，也不是狗，比婴孩更吵闹，比哭泣更尖锐。

走在前方的徐虹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她脸色煞白，扭过身推自己回去。

然后，宋小娅看到，她的半截身子，倒在了地上……

她猛然再次在黑暗中睁开眼，心脏比被鬼追杀时跳的更加剧烈。

她就这么盯着虚空中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宋小娅听到了秋亦柏细微的脚步。

他来到她身边，似乎在观察她。

二人之间隔着一层黑色，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见她久久不动，秋亦柏察觉异样。

“宋小娅？”

听到这道声音，宋小娅猛然回过神，只是脑子很乱，又乱又空，如一团乱麻，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

她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涩，很干。

一片黑暗之中，秋亦柏听到了一声很细微的声音。

“我刚刚发现，我的口袋里还有一张车票，是徐虹姐的。”

她咽了口水，说话极其艰难，像在承受什么，然而却很坚定，一字一句继续说道。

“我跟徐虹姐出了车站，发现外面不是正常世界，徐虹姐在我前面走，全是雾，雾里出现了一只怪物，她在我面前死了，血溅了我一身。”

宋小娅说到这里，忽然感觉自己皮肤上，每个毛孔都沾着鲜血的味道。

“其实我在想，出站口离列车车厢那么远，为什么徐虹姐一下就死掉了，而我跑了那么长一段路，却没有被追上。我知道了，是因为钥匙，它不是想杀我，只是想让我们上车。”

“但是徐虹姐的钥匙在我身上，她没有车票，上不了车，所以她死了。”

“所以，其实是我害死了她，如果我没有说让我看看你的钥匙，如果我没有拿，我们说不定可以一起了回来。”

“杀了虹姐姐的人，其实是我。”

现在黑暗中的秋亦柏，沉默地听完这番自我控诉，明白了经过。

宋小娅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像在诉说事实，没有夹杂一丝个人情绪，然而她的泪确是一滴一滴往下掉。

作为一个性格单纯，没有多经历过社会阴暗的高中生，纯良与乐观是她的人生底色，虽然生活也有诸多不易，虽然有时也会委屈落泪。

可都没有此刻内心的震撼来的大。

宋小娅家中有一个姐姐，和徐虹年龄差不多大，已经出嫁，二人见面的次数不多。

姐姐和自己不一样，轻轻松松考上了知名大学，长的漂亮，博学多识。每次见面，她都会偷偷给自己准备一大堆零食。

徐虹和姐姐其实一点也不像，但宋小娅就是，会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姐姐。

而且，徐虹倒地后，面露痛苦却还不忘提醒呆愣的她，让她快跑。

她们都很好。

宋小娅希望好人能有好报，都能善终。

“她没有怨你害了她。”

秋亦柏忽然开口。

“…你在安慰我吗？”

“她不是还跟你说话了吗？让你活下去。”

宋小娅猛然抬头，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着她死掉的。”

“你在拿到守则前打开了门，周围变冷了，鬼出现了，却并没有伤害你。”秋亦柏语速很平静，不紧不慢。

“她认识你，知道我，还对你多有照顾。假如现在的乘务员才是真的，那当时的乘务会是谁？”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宋小娅不理解。

为什么不恨她，为什么还要鼓励她？

她明明是一个，特别没有价值的人。

以前是，现在也是。

秋亦柏注意过徐虹的脸，那是长期浓妆艳抹之下，用再厚的粉底也盖不住的憔悴。

“……或许，死亡对她来说是解脱。”

宋小娅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她沉默着，却又怕自己的情绪耽误了秋亦柏行动。

“我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等等。”

秋亦柏叫住欲走的宋小娅，“这个车厢很特殊，必须倒着走才能出去。”

“倒着走？”

“倒着走，入口即出口，正着走，永远也走不到头。”

或许是黑暗模糊了人类的感官，在肾上腺素飙升的追逐中，宋小娅忽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想到，为什么这车厢会这么长。

一片寂静之中，秋亦柏的声音带着他特殊的味道，像是洌咧泉水从山间流下，滴在石头上，又冷又清。

宋小娅心想，如果自己在这样的人面前耍小心思，一定一眼就会被看穿吧。

所以她主动开口了。

“徐虹姐的车票，能放在我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