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年代（高粱X马晓东） 第5章 Chapter 5

连着几天，高粱来认字的时候都憋着股劲儿，不像以前那样东拉西扯，学得格外卖力。马晓东看在眼里，知道这小子还惦记着回城的事，但也不点破。

下午，天气闷得厉害，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嘶叫。高粱盘腿坐在树荫下，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他也顾不上擦，手指头在地上比划着刚学的"保家卫国"四个字，嘴里念念有词。

"家"字写得歪歪扭扭，"国"字倒是比之前方正了不少。

马晓东拿着本书在旁边扇风，忽然开口："别光写，得明白意思。"

高粱抬起头，抹了把汗："保家卫国？不就是保护咱们寨子，保护国家嘛！"

"具体怎么保护？"马晓东问。

高粱被问住了，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一句："就是......就是不能让坏人欺负了去！"

马晓东合上书，看向远处层叠的山峦："光靠一股蛮劲不行。得靠知识，靠本事。就像你认字，认得了，才能看懂文件，明白政策，知道该怎么干。"

高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低头去描那几个字。描着描着，他忽然停下，抬头看着马晓东："那......你要是回城了，是不是就能学更多本事？"

马晓东没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想学更多本事吗？"

"想！"高粱脱口而出，随即又有些泄气，"可俺......"

"没有可是。"马晓东打断他，"想学，在哪里都能学。"

正说着，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从山那边滚滚而来，眼看就要下雨了。

"快收谷子！"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谷场上顿时忙乱起来。

知青们和附近的老乡都冲进谷场，七手八脚地收拾晾晒的谷子。马晓东也立即起身帮忙。

高粱动作最快，像只灵活的豹子在谷场间穿梭，一把一把地抱起谷子往箩筐里装。他的动作麻利又精准，一看就是干惯了农活的好手。

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越来越大。

"快！往仓库搬！"生产队长大声指挥着。

马晓东扛起一袋谷子就往仓库跑，高粱紧跟在他身后，肩上扛着两袋，脚步依然稳健。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谷场很快变得泥泞不堪。马晓东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高粱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顺势接过他肩上的谷子。

"你脚刚好，慢点！"高粱冲他喊，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

马晓东愣了一下，看着高粱扛着三袋谷子，在雨中健步如飞的身影，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

仓库里，大家忙着堆放谷子，清点数量。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在仓库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的响声。

"多亏收得及时，要不这一季的收成就泡汤了。"生产队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松了口气。

高粱靠在谷堆上喘着气，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他抹了把脸，看向马晓东，咧嘴一笑："咋样？俺这力气没白长吧？"

马晓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嗯，没白长。"

雨渐渐小了，天色也暗了下来。知青们三三两两地往回走，高粱却磨蹭到最后。

"俺送你回去。"他对马晓东说，"路滑。"

马晓东看了他一眼，没拒绝。

泥泞的小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高粱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看马晓东，见他走得稳当，才继续往前。

"那个......"高粱突然开口，声音在雨后的寂静中格外清晰，"你要是真回城了，能给俺写信不？"

马晓东脚步顿了顿："你会看信了？"

"俺会学！"高粱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神坚定，"你教俺的，俺都记着呢。以后俺天天练字，肯定能看懂信！"

马晓东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前，看着他那双在暮色中格外明亮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一下。

"好。"他说，"要是真走了，给你写信。"

高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夜空中突然点亮的星子。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那就说定了！你可不能骗俺！"

"不骗你。"马晓东轻声说。

两人继续往前走，谁也没再说话。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远处寨子里传来几声狗吠，炊烟袅袅升起。

到了知青点门口，高粱停下脚步："那......俺回去了。"

"嗯。"马晓东点头，"明天......"

"明天俺准时到！"高粱抢着说，转身就要跑，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你的鞋，俺明天带来还你。"

"不急。"马晓东说。

看着高粱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马晓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屋。

同屋的知青正在擦头发，见他进来，打趣道："晓东，你那'学生'对你可真上心啊，还专程送你回来。"

马晓东没接话，只是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挂好。

"要我说，高粱这小子虽然野了点，但人实在，重情义。"另一个知青插话，"比有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强多了。"

马晓东依旧沉默，从挎包里拿出那个小木枪和蝈蝈笼子，轻轻放在床头。

窗外，最后一抹晚霞映红了天际。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静，仿佛在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和那些刚刚萌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这一夜，马晓东睡得格外安稳。而寨子那头的高粱，则点着油灯，趴在炕桌上，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今天学的字，直到深夜。

"保家卫国"四个字，在他笨拙的笔迹下，渐渐有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