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感官,是种永远会让其拥有者在不经意间知道太多的东西。
它会带来整颗行星的哀嚎、无穷无尽的挫败、数不胜数的来不及;也会带来及时赶到的庆幸、无数生命同舟共济的美好与感动……
以及,发现室友骚扰过自己的投影后,又背地向某黑漆漆同事请教怎么扒掉自己衣服的震惊。
而该同事,身为正义的伙伴、人类意志的化身,不仅没表现出丝毫不赞同,还扬起了一个属于布鲁西的不满表情,并拗出一个经典的亮肱二头肌姿势。
“他算什么。”克拉克听见他不高兴地说,“我的健身教练发誓,我的围度已经超过了超人。”
“嗯。”林登应了声,手自然地按上对方的胸肌下缘,还验货似的往上托了一下,沉吟道:“很大概率。”
克拉克·超人·肯特:“……”
不。他没有。
克拉克沉静地低头,确认地透视并估算过自己的肌肉,决定无视室友对同事的偏心认证、同事对室友的无耻胡说。
反正,人类男性似乎就是这样相处的,他们就是会互相拍肩拍胸,吹牛扯淡,背后攀比,说无辜的、纯良的、认真工作的好同事的坏话……
作为一个混在地球的外星人,克拉克觉得,自己今天已经不慎见证了太多,急需一些诚实的劳作来抚平生活的压力。
在这一天里的不知第几次,他故作镇静地删除脑海中翻腾的杂念,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假装自己既没看到室友的动向,也没听到室友的发言,之前误关室友调好的投影更是真的不小心……
他非常自然地转身回到厨房,继续揉他那团和到一半的面。
而在这项任务即将完成时,他也陡然觉察到身边多出的平缓呼吸。
是他的室友。那当然了。
但,从卧室过起居室再到厨房,全程悄无声息,仿佛剪贴粘贴——这真的很不正常!
虽说他也正常不到哪去吧……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处处都是不对劲的林登先生开口问,发音标准,音色低沉悦耳,银灰的眼睛一派泰然自若,好像没有挥手间从空气里抓出团完美的酵种,也不曾弹指间在卧室里划出道诡谲的空间门似的。
克拉克顿了顿,又顿了顿,最终,看在盆里那团正在辛勤工作的天然酵种的份上,和颜悦色道:“我似乎在家里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
“噢,那是我的客户。”
林登答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超市番茄打折:“刚好,肯特先生,考虑到我们住在一起,有些情况我得提前说明。”
“我是个医生,主接外科。不过,我和大多数同行不一样——我独自工作,更接近‘独立承包商’。”
“为了更好地应对我的工作,我强化了一些能力,比如打开空间,传送到客户身边;又比如,保持无尘无菌,这包括环境和我自己。”
“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我带回什么病原体。”
黑发灰眼的年轻人不疾不徐地说着,声音温和有礼,态度真诚恳挚,像在谈论今日天气,而非向一个相处不到一天的室友暴露超能力,倒显得克拉克的谨慎既畏缩又大惊小怪,这让他几乎本能地羞愧起来。
恍恍惚惚地,克拉克觉得自己都快要信了:是的,医学的确是一门需要持续学习、持续升级的专业。一个优秀的医生,于公于私,也的确是需要点出一些额外的技能。
这很合理……个鬼啊!看在拉奥的份上,地球的医生什么时候需要努力到这种地步了?最近医疗界是爆发了什么次元革命吗?还是就业市场已经如此恐怖了?
……林登饶有兴致地看着氪星人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异星科技镜片后的蓝眼睛载着复杂的心绪望回来。
“呃,我很荣幸你愿意告诉我这些。”这藏在肯特记者伪装下的氪星人说,非常努力地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
“我是个记者,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在《星球日报》工作,如果你有可以分享的故事……”
“我会联系你。这没问题。”林登干脆道,“愿你有充足的线人费。”
至少坐拥一处秘密高科技基地的氪星人干咳一声,表情染上几分尴尬:“可以先记账么?”
“可以。但是,肯特先生,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
“请叫我克拉克。请说。”
“为什么你做了记者?”
氪星人略略睁大了眼,似乎有些意外,很快又笑了:“为了揭露世上的罪恶?维护公平和正义?好吧,这些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写作。我认为写作能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彼此,看见那些被忽视的角落。”
“以及看到你。”
“抱歉,什么?”
“人们会通过你所写的看到你。”林登说,“前提是你写的够清楚。”
他明明没说什么,氪星人的瞳孔却有一瞬间小幅地放大了。林登奇怪地瞥去一眼,续道:“这必会带来风险。所以,克拉克,你想要什么样的故事?”
氪星人猛眨眼:“啊?呃,故事?”
“我有可以分享的东西。”林登耐心地重复,“只是它们通常附赠麻烦,包括且不限于被威胁,被报复,被悬赏甚至被谋杀——”
“——那由我冒险总比其他人冒险好。”克拉克脱口而出,说完又赶紧补充:“而且,这里是大都会,如果真有麻烦,超人肯定会来。”
他努力不去按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正充斥着奇怪的情绪,像有蜂鸟滞留,像是被子弹击中,又像沉在极地冰川下,听到唯一的那个频率破冰而来。
能被看到啊。
一股强烈的倾诉欲涌上来,几乎要溢出。但克拉克还记得,眼前这位能一眼看穿人心的室友,与自己相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如果过于热情,只会显得奇怪又冒失,把对方吓跑。
他深吸一口气,把胸口那点悸动压下去,让声音恢复成记者的沉稳:
“关于你提到的那些,我已经准备好了。所以,你想从哪里说起?”
林登稍稍偏头,打量着眼前的氪星人。
很明显。他得说。氪星人浑身洋溢着某种矜持的……兴奋?激动?俨然一只嗅到玩伴的大狗。哪怕表面掩饰得再好,那条看不见的尾巴也早把它出卖了个彻底。
有点怪。仿佛他写对了答案,却不知问题在哪。不过,他都住在这了,来日方长。
他迎上那双亮晶晶的蓝眼,平静地把问题抛了回去:“你想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
“马上、马上!”
克拉克几乎原地蹦起。
他倒没突破墙壁奔出去,而是在几丝微不可察的滞空后,脱掉围裙,冲进卧室。
门随那道背影掩上,非常自然,不带惊恐,不像是要趁机把什么关在外面。林登听到衣料的摩擦声与翻找物品时的碰撞声。继而,肯特记者重新出现,领口多了根深色领带、身上多了件朴实外套。
还有纸、笔、录音笔与笔记本电脑。这家伙飞快卸货,又弯了弯明蓝的双眼:
“你想喝点什么吗?”
“茶。不要糖。”林登应着,神情微妙地扫过记者先生的胸口。
格纹配条纹。
正式搬来时,这家伙穿的是印着地名“斯莫维尔”的大红帽衫配大红平角裤;入侵过去时,这家伙穿的是条番茄红的泳裤。他还以为是某种通过高饱和色系隐藏自身的高级生存策略……现在看来,就是单纯的品味很坏。
“这是你采访前的仪式感?”林登问。
氪星人做出一个微微惊恐的表情。
“不,主要是,我今天还没去工位报道。”他解释,“等我们结束,我就得去大战截稿日了……对了,如果两个小时后我没回来,你能帮我把面包放进烤箱么?”
“可以。不过你还没说,你要怎样的故事。”
记者殷勤地推过茶杯:“所有你愿意说的。如果非要选,不那么直接追踪到你的?”
“我当成我随意的意思。”林登微笑,从怀里摸出一只黑壳手机,唤醒屏幕。
这就是干涉历史的有趣之处。
当你当真踏踏实实地在过去工作了,那么由此获得的报酬、取得的成就、累积的记录与人际关系,也当真会忠实地传递到现在——
比如这只手机。
从他自己的角度,去往哥谭之前,它并不存在。
但在这个世界的历史记录中,他是在半年前的一个雨天,从某个黑市改装商那里,用黄金买下了它。
而作为一个到处游荡、技艺精湛的顶级外科医生,哪怕收费真的很贵,也真的很低调,通讯录和日程,依然能排得相当满。
林登划过屏幕,略过几条无关的预约和信息,翻出一条转账信息,反过手机。
“石心集团董事长帕尔默。他付出额外的费用插队,要做一台肝移植手术。月干氵原他自行提供,我只需要带着我的技术到场。”
林登似笑非笑地看向克拉克:“在听到这些之后,你能联想到什么?”
氪星人沉下脸:“器官贩卖。”
“而帕尔默爽约了。”林登语气平淡,“定金不退,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我没有太在意。但三天后,我接到新的一单。”
“委托者阿曼达·沃勒,对象是四名感染者,来自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一架柏林起飞的波音777。”
克拉克不由自主地坐直。
他记得那架客机。
那趟航班的乘客加机组人员共有二百一十人,他当时在处理一列装载危险品的脱轨火车,在封冻那些污染品的间隙,他听到了那些穿透云层的尖叫、祈祷与哭喊。
然后,他在联盟频道里,听到了哈尔的声音。
是他的朋友,绿灯侠哈尔·乔丹,回应了那片求救。
“我更喜欢开刀,不大想碰传染病,但沃勒加了钱。”林登在说,“而且,疾控中心的人告诉我,感染者身上,并不是媒体报道的什么未知病毒,而是一种寄生虫——值得单独命名的那种。”
“我到的时候,情况比预期复杂:那些虫子效率惊人,几乎都已经侵入患者的臂丛神经——就是负责支配上肢和肩背的神经束。最倒霉的那个,我从他的颈部皮下,发现了一条活跃的丝状成虫,正沿着组织上行。”
“最终目的地很明确:大脑。”
“所以,我判断,感染已进入终末期,寄生虫和宿主已形成一种近似共生的关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接管了宿主的生命维持功能。因此,我制定了一个麻醉虫子-建立循环-逐一摘除-修复病患的方案。具体技术细节你可以等我的论文,不过我猜,这不是你关心的。”
“我们直接说有趣的部分。”
“手术完成当天,阿曼达·沃勒警告我,有些事不能乱写。”
“第二天,那位本该找我做肝移植手术的帕尔默,给了我相似的警告。”
“而直到今天,整个新闻界都对此事不闻不问。仅有的几篇报道,说的是‘未知传染病’。”
是的,很有趣。克拉克想。
行动力惊人的线虫状寄生虫。专为当局干脏活的沃勒。石心集团的警告。
以及哈尔。
哈尔没有对正义联盟报告任何异常。
*正义联盟新皮肤上线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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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