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阳光灿烂。
但每座城市与往日相比都显得有些黯淡。
毕竟,每一扇玻璃都蒙着灰土,每一栋高楼都挂着泥浆。
而每个人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这是诽谤。”
莱克斯集团大楼前,莱克斯·卢瑟直视着数百个镜头,表情狰狞,语气平静。无数闪光灯照在他光亮的头顶上,反出的光芒几近燃烧。
“我重复一遍,这是那些低能、可笑的外星蠕虫,对我个人最无耻的羞辱与栽——”
啪!
一坨湿漉漉的黑泥精准地从人群中飞出,砸在他昂贵的西装上。
一个灰头土脸的浅肤色上班族怒吼:“我才洗的车!”
“我跟你不一样。”另一个角落,一个深肤色的人嘀咕着,同时恨恨地投掷出一坨白泥——“我昨天新买的衣服!”
“我的露台毁了!”
“我家玻璃白擦了!”
“我要上钩的鱼被吓跑了!”
“——各位!各位!请冷静下来!”
绿灯侠哈尔·乔丹从天而降,非常敷衍地具现化出两只巨大的绿色手掌——一只竖起,一只横置,组成一个形式大于意义的暂停手势,象征性地挡在卢瑟面前。
“事情还在调查之中!正义联盟目前只能确定,卢瑟先生的确在不久前订购过一批日长石矿产——”
“那不就是他!”
“赔我新做的头发!”
“为了我刚收拾完的花园!”
“砸他!!!”
第二坨、第三坨……成百上千的泥团,裹挟着民众最朴素的愤怒,从四面八方投掷而出。
警察和保镖手忙脚乱地将卢瑟往防弹车里拽深浅不一的稀泥互相混合,街上乱成一团,很快又演变成了投泥大战。
……
某栋公寓楼的顶层。
林登抬手,点中正在热火朝天的泥巴战争,随意往旁一拨。
大都会投泥大战实况界面瞬间定住,继而从上至下,缓缓刷新出青蓝的苍穹、洁白的云层、一头漆黑茂密的黑发。
以及那一撮,飘扬的、小小的、永远拒不服从管理的卷毛。
“酵母在哪?嗨?林登你在吗?”
一个已经开始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在客厅响起。紧接着,克拉克·肯特意思意思地敲了两下卧室门,下一秒直接拧开。
“家里有没有——咦。”
肯特记者望着房间中央正在加载的高清超人影像,发出惊喜的声音:
“是全息投影?”
林登静静地看着他,他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投影——事实上,还不只是“看”。
透视飞快且自然地激活了。那对拥有瑰丽蓝色虹膜的眼睛将面前一切尽数扫过。与此同时,这厮脚下作势要退,脸上真诚无辜:
“噢,抱歉,我应该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
“没有。”林登平静地说,“我只是在观察超人。你觉得,他对之前那场‘粉尘雨’有什么看法?”
戴着黑框眼镜的肯特记者当即缩着脖子,佝着背,茫然又无辜地看回来,仿佛右前方抬头挺胸骄傲地戳在房间里的超人影像与己无关。
“我觉得?”
“你经常采访超人。”林登提醒道。
“可那家伙又不像急诊室那样二十四小时营业……”记者先生说着,挠了挠那头刚被高空气流吹得乱七八糟的黑发,姿态自然得仿佛他真是搭乘电梯回来似的——“好吧,下次见到他,如果我还记得这事,会帮你问的。”
“所以,家里有酵母吗?”
“没有。”
“你确定?你有两大袋黑麦面粉,却没有酵母?”
“空气里有酵母菌。”林登面不改色。
“……”克拉克眼神诡异地打量过来:“可我该怎么把它放到面粉里呢?”
林登淡定地与他对视:“用手。”
克拉克的眼神更加诡异了:“……一个一个抓?”
林登不以为意:“问题不大。”
克拉克噎了一下:“……恐怕不是不大,而是太少。”
林登毫不动摇:“那就用次数刷。”
“……谢谢你的建议,”克拉克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我会试试看的。”
如同真要去执行这话,而非又监听到了远方的紧急事件,伪装成人类的氪星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关卧室门,便直接出了大门。
公寓楼楼板之上,属于肯特记者的衣物层层剥落。
红靴在天台地面轻轻一点,超人破空而起,红蓝身影眨眼只余针尖大小。
室内灯影微颤。
林登收回视线,指尖点向面前投影,漂浮的超人虚影骤然侧首——
他应该是捕捉到了什么,肌肉束成钢索,脚尖离地,战斗姿态在一呼一吸间完成。但下一刹,绿光无声炸开:细碎尖锐的放射性晶体碎片自虚幻的地下瞬时弹出!
左穿右刺,上贯下通,一具超人标本瞬间成形。
血从伤口洇出,寻常的红,既不发光,也不起雾。唯一异样的是:那些血细胞似乎本能排斥刺入肌体的荧绿晶矿,于是,伤口边缘的血液,呈现出一种怪诞的“逃离”形态。
好奇地,林登抹向创口,指尖便带出一滴温热。待要细看,一股视线,灼热而强烈,仿佛跨越时空的聚光,精准地锁定了他。
濒死的超人,顺藤摸瓜地找到了“观测者”,隔着命运与时间的河床,朝这端头来茫然的一瞥。
林登唇角一挑,带血的手指径直抹向虚像的唇线。
被钉住的超人脖子一伸,竟一口咬住。
齿与指接触,虚幻的影像瞬间重获重量与温度。林登浑不在意,反而让手指更深探入。
氪星人咬得很用力。尖锐的犬齿划破皮肤,鲜血涌出,又仿佛本来就有目的,自行钻向超人喉咙深处。
血与黏膜相接须臾,超人猛地一颤,将散的瞳孔竟有了再度灵活的征兆。
林登从容看他;他急切望回林登,嘴张大,要说出什么——空气先一步发出含混嗡鸣。
悖论正在闭合。不能继续了。
林登啧了声,抽出手。随着动作,指上的伤口顷刻消失,被钉住的超人也重新归于虚幻。那副焦灼的神情被抚平,失却光泽的蓝眼只映出天空,其中并不曾多出其他人影。
这并非普通的全息投影。而是一道自命运上游压来的未来:世界再次抵近崩塌。
引线不再是披风互殴,而是一个他尚未谋面的名字——莱克斯·卢瑟。
这位先生,不知是日子过得太顺,还是单纯太闲,竟与一只外星大海星搭上线,给全体人类脑中放置了一款可响应意志的日长石晶体。
筹码摆齐,卢瑟当众请超人辩那道古老到发霉的题——“正义与邪恶”,并要求所有人以晶体投票:选择“正义”,还是“毁灭”。票面将触发埋在地底的陷阱,刺穿败者。
这很蠢。林登这么认为。若站在卢瑟一方,与其铺张这场秀,不如直接推进意识互联,再往集体潜意识里盖个厌恶超级英雄的思想钢印;
若站在超人一方,事情更好办:把“在公民脑内放置装置以监听与控制思想”的证据摆上台,阴谋论叙事当场就能把卢瑟锤死。
然而,不知为何,至少在这个未来里,卢瑟发出邀请,超人居然也同意登台演说。
胜负将显之时,卢瑟以为自己输了,超人也以为卢瑟输了;卢瑟等着超人救他,超人也准备救卢瑟……
不料,被多数票否决、被地刺扎成筛子的,竟是超人。
胜者卢瑟也没能得意太久。
很快,人们转头清算卢瑟与其盟友;接着是选项不一致的人,肤色不一致的人,财产不一致的人,看不顺眼的所有人……超能力失控,凡人互相厮杀,秩序彻底崩溃。
作为得用存在来形容的存在好处是,一切的这些,都影响不到他。
可问题是,他才搬来不到一天。
房间没收拾,室友才刚认识,连说好的黑麦面包都没来得及尝上一口,世界就要完蛋了?
林登大惑不解,自认倒霉,自掏腰包,从源头掐断了这个愚蠢的未来。
此时此刻,日长石颗粒已转移,肇事者卢瑟也进了监狱。真正值得在意的,只剩下一件事:
超人。
这家伙似乎不仅有点倒霉,还透着点……脆。
最早那次重置暂且不提。单说眼前这份投影——一个没有被削弱、没有受牵制,超级感官、超级速度、钢铁之躯、光合自愈……所有能力都在线的满状态超人。
一个无论怎么推演都该横着走的规则漏洞。
一个修改器开发者可以照抄数据的优秀模板。
……怎么就成了一份被串了心肝脾肺的超级串烧呢?
林登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按住超人的命运投影,打算先检查一番那些穿刺而过的晶体。
他将投影转成横置,选中全部尖刺,待要放大,忽然又想起初次见面时,那红披风飘逸的垂感。
反正危机已经解决了……
林登改了主意,指尖转向,选中超人的制服——
上衣顿时整个一闪。
这身带盾徽的紧身衣,竟不是纳米构造,也不是传统连体款,而是分体式的。
背后的红披风可以拆卸,脚上的红靴子也能脱下来。一条红腰带维系着上衣与长裤,不知用了什么原理,既不起褶,也不卷边。
说起来,上次见到有附加功能的腰带,还是在蹂丨躏丨者身上。它在使用者腰围暴涨的情况下依然恪尽职守,牢牢挂住裤子,堪称地球制造业的门面。
外星人选用的腰带会有这种能力吗?
正好面前这份未来投影躺着。林登站往超人的正前方,手指再度抓入时空深渊,打开超人的腿,捞住那条红腰带正中央的盾形徽记。
接着,他往后退开一步,两步,三步——
——风从楼道卷来。
风的本质,是气的流动。因而,当它的声被捕捉,造成那流动的对象往往已经远去,抑或,业已近来。
咔哒。
拿着一罐酵母的克拉克,或者说,伪装成克拉克的超人,利落地打开门,探寻地望向室内。
超人通常很忙。不过,在今天,在那支奇怪的外星舰队之后,他倒也不是特别忙。
所以,在吹熄一场小火灾,推回一辆货车,清理几场泥石流之后,他还有空飞去斯莫维尔的肯特农场,装了点养母玛莎特地养的酵母。
然后,他就捕捉到了一阵不寻常的嗡鸣。
那像是命运的钟声,却回荡在一座他熟悉的城市、一个他熟悉的方位。于是,他启动了超级速度,甚至在进屋时刻意抢出几步,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我回来……了。”
林登:“……”
克拉克:“……”
死寂。
克拉克默默看看林登身前那个打横的超人影像,又看看林登;林登看看他,又看看身前的投影。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啪地一声脆响,那条红色裤腰带在林登手中应声而断。
束缚骤然消失,超人影像的上衣嗖地往上一弹,紧身裤也随之往下一蹿。在氪石幽绿的微光和制服深邃的蓝色映衬下,一截紧实的腰部皮肤露出,分外白花花。
林登:“…………”
克拉克:“…………”
已知,他的秘密身份是超人,他的室友林登不知道他是超人本人。
现在,他不慎撞见了林登似乎要对他秘密身份的投影做些什么,他该怎么表现才显得不那么尴尬?
*本章中涉及的危机剧情概述自DC刊《地球最后的骑士》,因已被规避所以没看不影响阅读;本章及之后任何角色推演或吐槽均为该角色自身角度出发,不对真实负责: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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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