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登预想得差不多,氪星人非常敏感,他才起个头,都没怎么动,氪星人就自行开发得七七八八。
但也有和预想不一致的地方——这家伙全程都压着声音,还出来得飞快。
房门打开了。
氪星人走出来,注意到他的视线,投来一个略带疑惑的温和笑容,肩膀上的鸟也跟着无辜地一啾,气氛一时平静到有些古怪。
林登眉梢微抬。
在本地规则里,被吸血鬼转化即等同于死亡。而他刚刚赋予的,并非简易的敌我标记,正是一份能揭开伪装、直指本质的判定。
偏偏这位超人,这位正义联盟的道德门面,刚刚和那具顶着他人外壳的东西聊得一本正经。
仿佛不是在确认一场死亡,而只是和某个相熟的网友互道一声晚安。
是在演吗?还是带真的?
“我炒了你冰箱里的番茄,希望你不要介意。”林登面不改色地说,“顺带,我的病人送了现做的羊奶冰淇淋和鸡丝布丁,你要来点么?”
“我都想尝,多谢你。”氪星人大大方方地回复,极其自然地撸起衣袖:“等我做完牛肉……你想要几分熟的?”
“全熟。”
“嗯,有挑战性。”氪星人也笑了,“是刚好熟透,还是焦香款式?”
“你能达成刚好熟透?”
氪星人矜持地一颔首:“来自堪萨斯州斯莫维尔的赐福。”
不。我很确定你身上没附那东西。
林登不动声色地审视氪星人,而氪星人无比自然地肩扛他的鸟经过他,开始洗手、套围裙、备菜……并在此期间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兼不时喂一口他的鸟。
小动物,超能力,自配BGM,再打上暖融融的厨房光、缀上肉类发生美拉德反应的香气……如果忽略物种与世界设定,这一幕几乎能被拿去当作某种童话风格的家庭宣传照。
平淡。安宁。温馨。
……而且不对劲。
要解谜吗?
林登靠上厨房的门框,若无其事道:“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是采访很顺利?”
克拉克切菜的动作依然流畅:“谈不上顺不顺利。只是确认了一个消息。”
他避开了问题的核心。林登换了个更直接的角度:“但你的状态很好。我以为消息总会影响情绪。”
这一次,克拉克停下了手中的刀。
但那盘蔬菜也已经切完了。氪星人端起它,在下锅的间隙转过头。那双蓝眼睛在暖光底下显得格外清澈。
没有伪装,也没有悲伤,只有相当纯粹的疑虑。
“‘情绪’是主观感受,但晚餐是客观存在的,”克拉克笑眯眯地,“专注于能把握的当下,总归不是坏事。”
“……很有哲理。”林登不得不承认,“那我等着晚餐。”
“好的,大概十来分钟。”克拉克说,“你的房间还没收拾吧?好了我会叫你。”
“……”
他哼着歌,继续去忙了。林登盯眼那个沉浸在烹饪中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怪。但无法被精准定义。毕竟,氪星人是一种处在野外灭绝状态的珍稀生物,缺少更多可供比对的同族样本。
而且,他初来乍到,自身状态也称不上稳定,贸然深入探索研究,很有可能把这个独一无二的样本玩坏。
……还真只能去整理房间了。
十来分钟后,食物烘烤和煎制的复合香气占领了整个公寓,克拉克高高兴兴地来喊他。
桌上,牛排、炖菜、炒蛋和新出炉的面包热气腾腾。厨房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连他的角雕也蹲进了一个新纸箱,心满意足地打着盹——里头还填着品味可疑的粉色旧T恤。
“看来我能分担的任务只剩下洗碗。”林登决定不对那堆T恤发表评论。
“事实上还有消灭晚餐。玛莎——我妈妈——总是说,食物刚出锅才是最有生命力的,对一顿饭最高的赞美,就是把它吃光。”
林登点头颔首,拿起刀叉:“世间真理。”
在相当友好的氛围里,他和氪星人一块举行了对晚餐的赞美仪式,分享了各自职业领域的几条趣闻,并就喂鸟、房租、公共卫生清洁、冰箱区域划分等重要事项达成一致。
接着,克拉克去完成稿件——至少摆出了一副要完成稿件的样子,林登出门买了两条羊腿,去给自家宠物的血缘亲属结清尾款。
然后就剩下……
……好像没什么事了。
林登立于树梢,角雕们在下方大快朵颐,夜风带着南美湿润草木的气息。他伸了个懒腰,惬意地清点了一番自己的事项清单:
·干活时碰到的寄生虫事件,已举报给超人。
·蝙蝠侠牙上发现的诅咒,已解决,且已告知当事人该诅咒来自吸血鬼。
·因两起举报而招募的看门用猛禽:已到账,在岗中。
·确定通往毁灭的未来一号:蝙蝠侠超级进化蹂丨躏丨者,时间线已整体重置。当前,蝙蝠侠状态正常。超人状态正常。
·确定通往毁灭的未来二号,卢瑟的神经病投票。已解决。卢瑟的盟友海星已扔远。月长石颗粒已清除。卢瑟本人蹲大牢——
——找到了。
“卢瑟。”
林登懒洋洋地念出这个名字,而风声应声停滞。
仿佛被抹去的油画,眼前无垠的星空与繁茂的丛林,耳边自然的呼吸与窸窣,瞬间褪色剥落,化为冰冷的钢铁与混凝土。
电流嗡鸣声里,尘埃与汽油混合的沉闷气息取代了草木的芬芳,他已身处大都会监狱高空,卢瑟的专属SVIP区域——
整体构造仿佛战争时期棱堡的监狱,墙外同时围着铁丝电网和能量罩,巡逻的警卫牵着军犬,怀里抱着突击步槍,在防普通人劫狱这点可谓做得相当好。
可惜,防不住神明,也防不住内鬼。
隔着层层物理和生物的监视与防护,身价超过某些小国生产力总值的大都会知名富豪卢瑟倒在地上,那具入狱不超过二十四小时的身体,呈现出死了几天一样的惨白。
生命特征完全消失,体内血液被悉数抽干。
林登:“……”
林登:……?
什么情况。自己预定要处理的数据,却被未知程序提前删除了……?卢瑟仇家有这么多?
而且,一个正常人类,在发现尸体后,似乎应该执行一套固定的程序。
……但具体是什么来着?
林登悬在半空,对着卢瑟的尸体,从上扫到下,又从下扫到上,最终恍然大悟地闪现过去,撬开尸体的嘴。
果然,卢瑟也在牙里嵌了块氪石。这是什么本地富豪的流行时尚吗?
可这玩意有辐射啊。
林登疑惑地看了半天,正打算取出来,头顶先照下一道刺眼的新绿辉光——
“嘿,朋友,那玩意可不能让你白拿。”
光芒中,一道听起来颇为轻松的陌生男声降下,仿佛是被他行动所触发的NPC。林登抬眼,正看到一个套着高叉泳衣式绿制服的青年从天而降。
此人落至地面,一手捋过那头被风吹乱的棕色短发,圆滚滚的榛色眼睛朝他一眨:
“考虑到现场有点复杂。不如我们先谈谈战利品的分配问题?卢瑟的遗产,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我以为你会大喊是我殺了人。”林登说。
“哈哈,按流程是该那么干。”青年笑了,“我相信我们能达成一个更有效率的共识。而且,我讨厌卢瑟。”
“而你不讨厌从他尸体里挖出的东西。”
“别让我改主意。把东西给我。”
“你出什么价?”林登问。
“一个真正的永生,怎么样?”
“我早就点亮了。”林登说,“还没你们那些副作用。”
“哦,你只体验过你那一边的‘版本’。”绿灯侠慢慢走近,咧开嘴,露出两根锋利的犬齿——
“相信我,朋友,‘我们’这一款可不一样。时间在你眼里会变成缓慢流淌的蜜糖,处在生命的另一面能让你感受更多美妙……你怎么不受影响?”
“可能是我的好奇心超出了你的催眠水平。”林登随口说着,站起身,也真诚地注视吸血鬼绿灯侠:
“我有个私人化的问题,非常私人,源自我多年前读过的一本开发者笔记。你能回答我么——顺便一提,我叫林登,你应该听说过我。”
“哈。确实。我早知道你们这些玩魔法的有些古怪。”绿灯侠微微一笑,“我是哈尔·乔丹。问吧。”
“你转化之后,还有功能在吗。”
“……什么?”
“你的生理冲动。”林登贴心地补充道,“也就是你的生殖系统,在受到刺激之后,血管舒张,血液快速充入你的下面,让你起立,俗称为孛力起的那个过程。”
“在你转化之后,它还存在么?”
吸血鬼绿灯侠瞪着双眼,才合上的嘴唇无意识地微张,显然被这预料之外的提问完全、彻底地惊呆了——
“你他*在说什么!?”
一看这位这副表情,林登顿时明了。
“看来你毫不知情。”林登同情地说,“被转化时没想,被转化后也再没观察自己……”
“我说了!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完整、更强大!”
哈尔像是被彻底激怒,脸上浮现出一股狂热的轻蔑:“用你的脑子想想,凡人的局限,不正是纠结于血肉、冲动、繁衍这些低等的生物本能——”
“——不必激动。也请放心,我是个医生,我不会随便透露病患的**。”林登投以更同情的目光:“你只是失去了功能,但你获得了吸血鬼的永生。”
“你懂什么?!”哈尔愤怒地咆哮,套着戒指的手也戳过来:“我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转化成血族,并不会导致失去忄生冲动——”
“放松,哈尔,你看,这里没有别人,你没必要急于证明什么。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很有可能被……”
“我没有!我的主人向我揭示了力量的真谛!”
“——放松,放松,哈尔。你看,你自己的用词,是忄生冲动。都是男人,你我都知道,冲动,和能力,是两码事。”林登安抚地抬手,“而且,你应当也知道,血族,在本质上,属于死人。”
“死亡,让我能看到更广阔的天空,从生命中汲取力量……”
“呃,倒也不必这么快自暴自弃——”
“——把话说清楚!”
“你指哪方面?”
哈尔字面意义地冷冰冰地瞪视着他。
“……立即解释清楚你那套恶心的理论。否则,超人都救不了你。”
林登叹口气:“别急,哈尔,让我们从头说,可以么?这里有没有坐的地方?”
吸血鬼绿灯侠一言不发地凝出一张绿莹莹的窄桌,附带两张座椅。林登先坐,哈尔后坐。他的脸绷着,腰撑着,可惜那双榛色的眼中闪烁着比那张荧绿多米诺面具更为灼灼的光,无情地出卖了他的心情。
“手腕给我。”林登说,“把脉,你听说过吧。”
哈尔的眼神里立即多出几分质疑:“我不再有心跳和脉搏。”
“我们玩魔法的怪人能够利用仪式。”
“……”
一截冰凉的手腕探来,林登搭上它,略一探查,感叹道:“按东方医学理论,肾脏是主管那部分的。你这脉,都已经硬化了……属于‘肾绝’。”
“既然肾绝了,就意味着活人的那部分……嗯,你明白。”
“我不懂你们那套神神叨叨的理论,也没兴趣懂。”哈尔彬彬有礼地说着,眼神却紧紧锁过来。他的嘴唇勾起,舌尖轻轻舔了舔唇边尖牙:“但我有一个朋友,他在法医物证室工作。”
“我的耐心有限,医生。我劝你想清楚,是现在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还是稍后让我那位法医朋友从你的尸体里寻找答案。”
“你看,我真心想要帮助你,可你又着急。”林登说。
“我看你才是一直在憋着笑。”哈尔冷冷地说,竖在桌上的手突然反握。
“不如这样,医生,我帮你‘升华’一下。亲身体验一次,你就能更好地理解你的那些狗屁理论——”
他们原本坐在由绿光构造出的椅子上,此刻光线遽然重构,横出绳索,竖起牢笼。吸血鬼绿灯侠敏捷地跃起,一手依然攥着林登的腕,另一手抓着林登的肩,嘴唇张开——
寂静的牢房中响起一声关节脱臼又复位的脆响。
林登慢腾腾地收回手,略带嫌弃地在哈尔的胸肌上揩干净:“你还想治么?”
哈尔踉跄倒退,捂着腮帮,并僵硬地活动了一下下颌,眼神清澈不少,神情看起来也礼貌了很多:
“……能治?”
林登诧异道:“当然,我从没说你不能治。”
“……”
吸血鬼绿灯侠拘谨地重新构造出桌椅套装,并给林登那一边加宽了好几码,姿态恭敬得像在招待私人医生上门的落魄贵族。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
“你已死亡,生物的功能和循环不再属于你,但你的器官,你的腺体都还存在。”林登说,“所以,这意味着,你可以从后面接受刺激。”
“你的意思是……”
“嗯。”
“……我以后只能?”
“是的。这就是你的永生。”
“……”
“你想开始熟悉它么。”林登问,“我按摩水平不错。”
“……不,”哈尔更加拘谨了,“不用了。”
他的肩背垮了下来,像极了某些男科广告主角。林登站起身,安抚惊马似的拍了拍,顺带又擦了擦手:
“那么,你现在感觉如何?”林登温和地问,“对于那位赐予你永生和‘升华’的‘新导师’,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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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