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限世界回来后 第2章 墓园

这个案子的处理速度很快。

虽然受害者和歹徒都还在医院接受治疗，但经过简单处理后他们都已经苏醒，可以接受警方的问询。再加上还有不少地铁上的热心路人愿意提供证词和视频证据，很快一切都水落石出。

案件真相出乎意料的简单：行凶的李某生活不顺，失业和情感上的压力让他想要报复社会，于是选择在今天持刀上地铁随机伤人。他与受害者梁某素不相识，只是因为梁某青春靓丽，是他所喜爱的异性类型，所以便选中她为目标。在突然动手刺伤梁某后，二人从最初所在的车厢追逐到宋眠所在的车厢，随后被宋眠制服。

迎接李某的将会是牢狱之灾，而宋眠动手的行为被定性为见义勇为加正当防卫，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又是一个生活不顺就报复社会的……现在的人都怎么了？”民警这样感慨，因为近来案件频发而眉头紧锁，“还有地铁的安检，哪一站的松散成这样，怎么能让人把刀带上来的？”

摇摇头，他又看向面前的青年，表情略微有些复杂，但最后都化作欣慰：“小宋啊，你做的很好。如果不是你及时冲上去，梁小姐可能就要没命了。”

宋眠没说话，陪伴他来到警局的几人反而与有荣焉地开口：

“对对。那时候我都吓得不敢动了……生怕波及到自己。”

“哥们动作超快，一巴掌就给人呼地上了！真的厉害！佩服！”

“幸好有他在，不然今天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受伤了。”

他们簇拥着宋眠，时不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丝毫不在意青年的寡言少语，当一个人做的事足够好时，哪怕平时令人恼怒的沉默都变成了稳重成熟。

民警显然也差不多，他宽容地看着站在一起的几个年轻人，忽然想起什么，对宋眠说：“对了，梁小姐录完口供之后，特地和我们问到了你，她想当面和你道谢，你看你现在有空吗？”

宋眠摇了摇头。

身旁几人闻言发出邀请：“那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从中午熬到现在，大家应该都饿了吧？”

走出灯火通明的警局，天色已然漆黑，一轮弯月悬在天际，今夜万里无云，隐约可以看到几粒明亮的星星簇拥着月亮。

宋眠依然拒绝了。

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或许需要给出一个理由，所以他解释道：“我要去见妈妈。”

探亲，这的确是一个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不过还是有人担心，主要是顾虑到宋眠手臂上的伤：“你手上的伤没事吗？对了，好像到现在你都没和家里人说过今天发生的事，等会儿直接过去，他们看到估计得担心死了！”

“没事的。”

宋眠这样说，没有解释太多。

另外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在此之前互不认识，因为今天都想帮宋眠作证，所以结伴同行了大半个白天，心中朴素的正义感共鸣发烫，几个陌生人因此成为了朋友，原本也想和青年认识的，但对方似乎没有这个心思。

好吧，既然这样，那他们也不能强求。

“对了，这是你的东西吧？”有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原本都要走远了又折返，赶在分开前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宋眠，“你下地铁之后忘记拿它了。”

宋眠正在打车，闻言接过，下意识打开袋子检查，确定里面的花还完好无损后轻声道谢。

“没，没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坐立不安，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但没等宋眠多看几眼，这人就转身跑了。

或许是终于觉得他惹人厌了吧。

“滴滴。”

一辆黑色小轿车在面前的马路停靠，宋眠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在心中这样想着。

回到现实后，他连普通的生活都没有习惯，更别提人际往来了。在过去的大部分时间里，人与人之间所链接着的更多的是猜忌与怀疑，哪怕是上一秒还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下一秒因为任务的指向也可以反目成仇。在副本中不仅要提防副本的恶意，还要警惕同类的暗箭。

在结束地铁上的搏斗后，宋眠就一直处于一种不自在的状态——

为周围人对他的热络态度，也为那些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话题。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失控而背负上什么罪名，也没有被当做怪人。

这样就足够了。至于所谓的见义勇为，更多的后续，都无所谓了。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

“帅哥，确定地址没错哈？你要去的地方是安宁园，那个墓地没错吧？”得到确认之后，司机大叔砸了砸嘴，调侃一句，“得亏现在还没太晚，要再晚一点，你这单估计谁都不敢接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年轻人没有回话，于是司机也没有继续聊天，开始行程。

轿车逐渐驶远，道路旁卷起的烟尘也彻底消散，而在这段路程的出发点，本应早早和宋眠分道扬镳的几人，此刻却都还没动身，面色复杂的站在建筑的阴影下，低声交谈。

“你确定你没看错？”

“当然没看错。他袋子里装着的是百合，他手机上打车的目的地是南边那个最大的公墓！”

“他不是说去见妈妈吗？这么说他的妈妈已经……？”

“我靠，他看起来还那么年轻呢！”

几人发出像是喉咙被掐住的短暂抽气声。就算方才有人因为青年始终冷淡的态度而短暂的生出一点的挫败，现在也都烟消云散了，莫名的酸涩搅动着他们的心绪。

难怪青年一直都态度冷淡，游离在对话之外。明明早上就准备好了祭奠的花束，却因地铁上的事故而被迫搁置，从医院辗转到警局，耽搁了一整个白天，直到现在日落后才重新前往目的地，任谁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吧。

而且说不定，今天还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然青年也不会一大早就出发，不知道有没有错过什么……

各种猜测萦绕在几人的脑海中，他们越想越难受，决定如果下一次再见到对方，一定得好好慰问他。

-

安宁园。

夜晚的墓园没有多少人，黑沉的夜色将整个墓地吞没，只有零星几盏必经之路的灯还亮着，点缀在黑暗中，反而愈发显得深处阴森，像是隐藏着什么怪物。

这个季节还有各种的蝉鸣声，在寂静的夜晚愈发喧嚣，四面都有它们的声音。

当宋眠来到这里，不可避免的，他因为这样极具特点的场景而陷入了短暂的幻觉中。

亡灵，死尸，怨鬼……各种各样与之关联的副本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他本应该因此而畏惧的，但短暂的战栗之后，他忽然想起来，在这座墓园所埋葬的有他许久未见的至亲。

如果真的踏入副本，说不定还能再见一面，哪怕是以这样的形态，但是，只要再见一面就好。

有了这样的意识，当宋眠再次迈步时，他不再感到恐惧，甚至从心中萌发了一点点期待。

但依旧事与愿违，直到他来到母亲的坟墓边，一切依然寂静，无事发生。

“妈妈，我来了。”

宋眠解开袋子，将那束已经有些萎靡的百合轻轻放在墓前，又从袋子里拿出纸巾和刷子，一点点打理墓碑。

他仍然是不擅长和人沟通，但妈妈总是不一样的，哪怕只是一个象征的石碑，宋眠也能对着它坦诚地吐露心声。

宋眠讲了地铁上发生的事。

“现在的我很后怕，如果当时我真的下死手，那么我恐怕在这个世界也要活不下去了。”他低声的讲述那些藏在心底的想法，“但是，坦诚地说，那时候的我竟然不觉得害怕。”

沉默了一下，宋眠也在细细品味自己的内心。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或许，这个现实已经不适合我了。我不应该回来，我应该在副本里一直轮回，直到死亡。”他拿着纸巾摩擦着石碑表面，直到那个模糊的名字逐渐清晰，湿润，“毕竟你不在，好多认识的人也不在，我也已经不是我了。”

原本有些灰扑扑的墓碑逐渐焕然一新，宋眠打扫得很仔细，好像这样就能够弥补他失踪几年的过错。

宋眠在现实中失踪了七年，而他的母亲寻找了他六年，在一年前因意外逝世。

最开始回到现实时，宋眠仍然以为自己身处副本，直到过分奇怪的举动让他被人举报，警察找上门来，通过指纹和DNA比对确认他是失踪人口……

其实即便到这里，宋眠依然怀疑这是副本的新套路，紧接着他知晓了母亲的死讯。

他曾经预想过无数次和亲人重逢的情景，他甚至想过自己可能在无限世界蹉跎几十年，等回来后只能和已经白发苍苍的母亲相拥而泣——他做过几次这样的噩梦，但现实却是就连这个噩梦都没有。

他回来的比他预期中的早很多，却又实实在在晚了一年。

所以结果就是这样，最爱他的人与他失之交臂，而七年前熟悉的那些人和事，在时间的冲刷下早已模糊。本应该庆幸自己从无限世界死里逃生的宋眠，现在却连正常坐地铁都适应艰难，时刻和那些曾在无限世界救过他的本能反应打架。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折磨。

想来想去，这段回归以来的日子，唯一让他有过短暂轻松的时刻，竟然是白天在地铁上放空大脑和人打架的时候。

“我的脑袋好像出了一点问题。”宋眠垂着头喃喃自语，“明明我曾经那么厌恶那个世界，但当我以为副本重现时……我却感觉很放松，我感觉到游刃有余。如果不是因为那张人脸始终不掉，如果不是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人，我可能真的会杀人。”

或者在中途忽然清醒，然后被对方杀死。宋眠想了想，竟然觉得这个发展也不错。

所以他并不是见义勇为。

他只是被危险所吸引了。

“现在唯一好的是，我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最后调整了一下百合的位置，宋眠站起身退后几步，平静地注视着墓碑，“或许很快，我就会来见你了，妈妈。”

宋眠在乎的人不多。

除了独自将他带大的母亲，或许陪伴他长大有过短暂情愫的竹马也算一个。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们的分开也恰好撞上了一次争吵，所以宋眠猜测对方早就忘了他，他们之间的情谊也如同泛黄的相片那样早已淡化，想到可能的重逢，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惶恐。

这个现实，并没有他千百次预想的那样美好，也不欢迎他的回归。

该走了。

宋眠转身准备离开，才转过身却骤然僵住了身体——不知何时，几米外的阴影中伫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一动不动，那坚实的轮廓就像是一座雕像，但宋眠磨练过的感知告诉他，这个所谓的“雕像”正在注视他。

阴影中的注视和威胁令宋眠寒毛直竖，在他意识到的时候，他身体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绷紧了所有肌肉。

“……”

沉默的对峙，双方都没有动作。

渐渐的，宋眠意识到自己并不畏惧，甚至开始感觉到一点兴奋。

怕什么呢？他马上就可以解决掉这个企图打搅他母亲安眠的怪物，然后像是英雄那样拖着伤口靠在墓碑上得到最后的安眠，回归母亲的怀抱，和来时一样离开这个世界。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来，来打一场，然后同归于尽吧。

可在宋眠即将动作时，黑暗中的影子却忽然出声：

“宋眠？是你吗？”

宋眠顿住，而下一秒那道人影便从黑暗中走出，在暖橘色灯光下逐渐显现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的竹马，少年时期的心动对象，曾无话不谈的挚友——余却。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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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