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喵喵,小黑,我们带小鱼干来看你啦—”
一进了那座小楼后院,几人就开始呼唤黑猫,一边呼唤一边向前院走去。
前院,一个老人坐在西侧廊下的椅子上打盹。
在他的脚边,那只肥美的黑猫弓着身子站立,尾巴高高竖起,正警惕地看着几人。
小黑对陌生人的投喂很谨慎,但也没有跑开,小鱼干的诱惑还是很大。
郝宇将手中的小鱼干放在地上,轻声说道:“小黑,来吃小鱼干—”
小黑很快屈服于本能,垫着猫步走了过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老人醒了过来,有些疑惑的看向几人。
“大爷,我们来看小黑,昨天来过的。”郝宇上去打招呼。
“是你们啊~”老人回过神。
“大爷,我们都很敬重艾爷爷,您能给我们讲讲他的故事吗?”郝宇单刀直入。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还小的时候就跟着老爷了,老爷比我年长七岁,我在他手下当勤务兵。
那是43年的时候,我才16岁,我们趴过一个战壕,一起啃过树皮。
后来老爷回乡,我无亲无故的,也没什么文化,就一直跟着老爷。”
老人毫不藏私,说话间神情都有了光彩。
这个老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艾家故人,那双眼睛是老年人的浑浊。
域主不在了。
“原来你们还参过军呀,那可是大英雄了。”郝宇附和,给足了老人排面。
老人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几人就坐在廊下的石阶上听,间或给些反应。
艾老爷子有个很符合那个时代的名字,叫艾建国,十七岁从了军,一路从小兵干到团长。
抗战胜利后不久,艾建国就回了乡,在国营钢铁厂做了厂长。
他和青梅竹马的村花结了婚,但艾夫人在生产的时候难产死了,死的时候才三十岁。
艾夫人的小名叫文文,艾建国就给刚出生的儿子起名叫艾思文,而且没有再娶。
那时候的生产工作繁重,艾建国一边带着儿子一边顾着厂子,过了一段很艰难的岁月。好在艾思文乖巧懂事,读书也好。
就在日子有了起色的时候,十四岁的艾思文却突然生了大病。
艾建国只好卸了厂长的职务,开始四处求医。
后来艾思文病好了,艾建国开始下海经商,生活变得越来越好,没想到孙女又出了事。
“老爷不容易呀,从夫人那时候开始......”讲完这一切,老人的神情变的落寞。
之后沐槿问道:“大爷,咱们这里有书房吗,我想找些书看。”
“老爷喜欢看书,楼上就是书房,我带你过去。”说完,老人慢腾腾的起身,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向正屋走去。
几人跟着老人进了正屋,他打开西侧的房门,里面有楼梯。
“书房就在二楼东屋,你们自己上去吧,人老了,爬不动了。”
沐槿等人谢过老人,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二楼是通透的格局,客厅的位置靠窗有宽大的长桌,几把木椅,中间一组皮质沙发。
东侧则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像个小型图书馆。
“要找什么书?”潇潇问道。
“史书,最近几十年发生的大事,还有宗教方面的,我有些猜想,需要求证。”
沐槿看着眼前的书架,“也找那些被经常翻动的书。”
几人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好,大家一起找。”
大富身体不便,被安排到窗边休息,从那个位置能清晰的看清对面的主楼,正好盯着那边的动静。
这里的书很杂,有文学著作、历史典籍、哲学思考,不同学科的专业书籍,还有一面架子上都是各种地理游志。
沐槿在这排书架前停下,就在她视线正对的这一层,最外面的一本书书页已经泛黄。
封面是水墨风格的山水风景,单调的黑白色勾勒出宏伟的背景,书名是竖写的楷体,有些字已经褪色,勉强认出书名是《鹤之游北川》,作者名—张鹤之。
这是上个时代的遗本,木槿翻开书,前面的内容很平常:
主人公科考失败,携家仆四处游历,开始去的都是一些乡野小镇,见民生疾苦、军阀割据、盗匪横行。
主人公无力改变,有几次还险些丧生于流民和盗匪之中。
所幸主人公乃官宦富甲子弟,自幼习些武术,且身强体壮,还有火枪傍身,家仆也是身手很好的武丁,这才在乱世中得以保全自己。
主人公对时事愈见绝望,专寻避世之处,就这样他一直走到了国界极北之地。
这里地势险峻、土地贫瘠,且常年冰雪覆盖,百里不见人烟。
然一日,忽见一罕见的白鹿窜出,遂追逐而去,却误入一世外之地。
翻到这里,沐槿停了下来,这一页似乎被重复翻阅,纸张边缘磨损严重,颜色也更加暗沉。
这一页写的是主人公追逐白鹿的路径,写的有些虚。
比如跨过了一条干涸的小河,路过一片冰湖,一片松林,眼前出现一座山洞,山洞很隐蔽,如果不是白鹿窜入其中,很难发现。
当主人公从山洞中出来时,却来到了另外一番天地。
接下来就是主人公在这篇世外之地的见闻。
这里是一座村庄,被山环绕,群山阻挡了风雪,村中气候适宜,有河流环绕,绿树成荫。
村里足有几十户人家,人口过百,种植大豆、甜菜、白菜这类农作物,且常年打猎,身上穿的也多为麻衣和动物皮毛,自给自足。
很快主人公发现了这里更多的奇特之处,这里的人几乎不生病,且大多长寿,九十多岁的老人精神抖擞,还能下地干活。
这里也没有坟地,人死后回归山林,实行树葬,不祭奠不祭祖。
他们相信人死后还会再次降生回这里,祖先既是子孙,后人亦是先辈。
到这里一切还能算正常,但之后的走向就有些志怪传奇的特色了。
主人公和他的家仆在这里住了下来,和村民们一起劳作、生活。这里的村民对外面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几乎没有交集。
然而,每当月圆之夜,村民就会集体消失。
后来他发现,后山半山腰有一座庙,是石头建筑,有高大的石柱,青铜大门,庙前开凿出一片宽大的空地,铺上了石板。
这座庙的建筑技术明显高于山村的其他房屋,气势宏伟庄严。
月满之夜,月光铺满神庙之时,村民集体跪在神庙前的广场上,青铜门打开,里面不是神像,而是龙的石雕。
沐槿拽着书页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
她将另外几人叫了过来,指着上面的文字给他们看:
“铜门缓开,庙中,一龙形石雕,其势甚巨,几占庙宇之半壁。观其形貌,殊为怪异,乃山羊之首,獠牙森森,张其巨口,排列如戟,角似利剪,龙身遍覆鳞片。至于龙爪,状若婴儿之手臂,前半截肥圆,爪尖则利如刀锋。”
“这是昨晚的那只怪物。”郝宇说道。
沐槿点头:“艾爷爷应该是从这本游志上得来的线索,这本书被他反复翻阅。”
“那这书上有没有驱逐它的办法?”潇潇问道。
沐槿低下头,继续往下翻:
“书中记载,这个村庄的祖先们曾在一次大灾难中逃难至此,见此神庙,得神龙庇护,在此休养生息,延续百年。
他们并不知道神龙的来历,传此神龙有造化万物之力,能让死者复生,生者长生。”
“死者复生,生者长生”潇潇低声重复,“会有人相信吗?”
“即使真有其事,也要付出代价。”沐槿想到了刚才老人最后说的那句话。
艾建国的夫人,在她生前或者死后,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沐槿继续往下翻,后面的内容再与神庙和神龙无关,多是些山川风景描写。
“再找找别的吧。”沐槿放下这本书。
潇潇把手里拿着的一本书递给她看,书翻开着,停在一页上。
“这里有艾建国的名字,他隶属于步兵北一师。”潇潇指着书页上的一行字说道。
沐槿接过来,这是一本近现代史,此次介绍的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北部战场上的一次战役。
上面列举了参战部队的名称以及部分立功人员的名单,艾建国的名字赫然在列。
“北一师的师长也姓张,叫张观鹤,是名家后代,祖上曾位列宰相。”
潇潇又指着另一段文字说道,“他会不会和这个张鹤之有关?”
“名字很像,但张是大姓。”
沐槿翻到书的最后面,有大事年表,这里的历史进程和她所知的世界很像。
很多大的历史转折点都有相似之处,也许这就是平行宇宙的特点,就像量子纠缠,相互独立又相互影响。
她算了算时间,说道:
“张鹤之写那本游记的时候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王朝已经亡了九年。
他参加科考至少是十年前,官宦子弟参加科考的年龄不会太大。
如果是二十岁左右参加科考,到这场战争对应的年代,他应该五十岁左右。”
郝宇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如果这个张鹤之就是师长张观鹤,倒能说的通。
那个年代,他们只能书信联系,应该有资料留下来。”
沐槿的视线转向靠墙的书柜,那面书柜上面是书架,下面是抽屉和柜子。
她走过去,抽屉没有上锁,左边的抽屉里是一本泛黄的相册,外皮已经磨损,但里面的照片却保存得相当完好。
照片是黑白的,有一个身影重复出现。
第一张是稍显青涩的少年时期,小战士背着一把步枪站在一个简陋的窝棚前。
身后还有几个和他一样装扮的战士,有的坐在地上,手捧干粮,有的聚在一起交谈。
后面的几张照片也有这个战士,这人应该就是艾建国,照片大多是和不同人的合影。
他胸前的勋章越来越多,脸庞慢慢变得沧桑,眼神日渐坚毅。
里面也有一张和首长的合影,另一个男人从肩章能看出军衔比他高,也比他年长,身上威势很强。
随后,沐槿翻到了一张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
照片中,男人穿着中山装。女人气质很出众,穿着素色短褂、深色长裤,胸前垂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神色中带着点腼腆。
“这会不会是艾建国和他的夫人?”沐槿将照片指给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的郝宇。
两人凑在一起,继续翻后面的照片,这个女人只出现了这一次。
后面的照片变成了彩色,背景开始变成华丽的底色,军人卸下了军装,穿上了笔挺的西装,显得高深莫测,脸上再也看不出表情。
“这里有信。”郝宇拉开了旁边的抽屉。
泛黄的一摞信封,用麻绳捆成一捆,保存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