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荔枝接起电话,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她原来叫他白总,后来是白屿,有时候会叫他屿哥。她忽然觉得,是不是可以用一些更亲昵的称呼来唤他?
她想了想,还是不好意思叫出口。
一直以来,她与他谈工作,总是比与他谈感情更自信。
她虽然年轻,但对于自己的工作向来从容、淡定;可对于和他的感情,她是慌张的、不知所措的、甚至是胆怯的、自卑的。
“小荔枝?怎么不说话?”白屿在电话里只听见她轻轻的呼吸声。
他的声线在电话里更加醇厚低沉,又平缓而温柔,轻轻摩挲着她的耳膜,让她心痒、让她沉醉。
“没,我想着这个点儿你在美国应该睡了。”
“是该睡了。不过,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情,可能让你今晚睡不着了。”白屿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
“嗯?什么?”
“你旁边有人么?”白屿向她确认。
“你稍等。”
棠荔枝捂着电话,从工位起身小跑到办公大厦的室外阳台,“现在可以了。”
白屿说:“我有了杜永南的消息,他果然在洛杉矶定居,时不时会往返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他在美国做房地产投资,现在的身家估计和我父亲差不多。我收到风,他最近已经回国了,打算在国内扩展他的房地产版图。”
时值2016年,国内一线城市的房价正处于凶猛上行的阶段,楼市火热,每月的成交量节节攀升,很多人靠炒房一入一出赚个几百万已不是新鲜事。
因此,杜永南选择在这个时候入局国内市场,并不奇怪。
听到这个消息,棠荔枝的汗毛竖了起来。等了这么多年,事情总算有些进展。
如果杜永南真的打算在国内开展业务,那么他势必要长期留在国内。
不管他是多大的人物、拥有多巨量的财富,只要人在国内,一切就还有希望。
“不过,目前还不知道他在国内哪里。”白屿继续说,“但是你不要着急,他在明,我们在暗,只要他回国开展业务,找他并不难办。”
“要是有他的照片就好了。”棠荔枝说,“有了照片也许能查出来更多线索。”
“他这个人非常谨慎,从来不上新闻、不接受采访。就算是他和朋友间的聚会,他也从来不让任何人拍照片。而且,他这次回国很可能会用其他名字,所以,我们一定要有耐心。”
“嗯,我知道了。”棠荔枝长吁了一口气,用手重重地拍了两下阳台的栏杆,“在这件事上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只能心里干着急。”
“小荔枝,不着急。”白屿轻声安慰道,“你吃好睡好,做好自己的工作,认认真真地生活,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我知道复仇对你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也是。但是,我们决不能因为这个人渣影响到我们原本的生活,我们要不遗余力地朝着我们本来的目标迈进。只有这样,等复仇的机会来临时,我们不至于手无寸铁。”
棠荔枝朝蔚蓝的天空望了望,白云悠然飘荡其中。她闭上眼睛,感受到了花城初夏的阳光和微风。
白屿说的没错,当下最重要的,是首先顾好自己的事。
棠荔枝想起他此行去美国的目的,便问:“你拉投资的事还顺利么?”
白屿笑了:“比我预想的顺利,我看好的投资人,恰恰也看好我。我们并不怀疑这个项目未来能成功,但必须要快、快、快。所以app灰度的时间会提前,在年底将集中进行营销投放。”
“恭喜你,互联网产品嘛,只要钱到位了、用户需求戳中了,其他只是时间问题。”棠荔枝随即又轻轻娇声道,“那……你这么忙,我们下半年见面的时间,是不是又要减少了?嗯?我的白大总裁?”
“你放心,只要我得空,一定马上去见你。”白屿说。
“哼,就你忙呢,我也有事业要忙哦。”棠荔枝用鼻音憨憨地说。
白屿又笑了两声,声音也夹起来:“棠大记者最近在写什么大作?”
“这回难倒我的不是文章,而是资源。”棠荔枝大概解释了她想要成立被家暴女性互助团体的事,但是目前没有资金,也没有人脉支持。
白屿思索了一会儿,回复道:“飞墨每年都有固定的资金用作慈善事业,如果你想成立女性互助团体,并把它作为你的第二事业,我可以给你资源支持。”
白屿作为百亿集团的CEO,并不是那种随手对她奉上金钱的男人,更珍贵的是,他是她事业上的伯乐。
“真的?你愿意和我一起做这件事?”棠荔枝激动地跳起来。
“当然,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我会支持你。不过公私分明,你需要给我提交一份详细的计划书 —— 你的目标和愿景是什么、如何运营这个项目、团队成员有什么职责、未来是否有商业化的需求等等。写好后,先发给我的助理,他会给你初步审核意见,改后再发我。”
“是,白总!”棠荔枝开心地叫出来。
“别高兴的太早,”白屿又给她上螺丝,“成立一个项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未来保障其正常运营也绝非易事。资金的事情你不用考虑,现在只管想清楚你要做的这件事的每个细节。”
“我知道啦。”棠荔枝的手肘撑在阳台栏杆上,尽情地感受室外暖烘烘的阳光和蓬勃的热力。
“早些回来,我想你了。”她轻柔地说。
“我也是。”
“也是什么?”
“想你了。”
他与她分明隔着一个太平洋,可他说的话好似热腾腾地吹着她耳边的空气,把天空染成了绚烂的金黄色,把城市和街道染成了心的形状。
——
接下来的一周,棠荔枝在工作之余便忙着起草她的计划书。白屿的助理帮她修改过几轮之后,整体方案已经大致成形。
她把修改过多次的计划书发给白屿,白屿又提出了一些建设性意见,前前后后共修改了十几稿,终于确定下来。
棠荔枝将她想成立的互助团体命名为“木棉妇女儿童保护中心”,她担任主席,并负责该中心的媒体宣传工作。等白屿回国后,他们将正式启动该项目,招募一些专职的理事和财务人员进行日常运行,同时还会签约一些专业的婚姻律师作为兼职顾问。
盼星星盼月亮,白屿终于要在6月底回国了。
可不巧的是,白屿回国落地花城的那一天,棠荔枝正好要参加团建,从花城飞往成都。而等三天后棠荔枝从成都回来,白屿又要飞去北京。
按照计划,白屿落地花城机场的时间是上午8点,而棠荔枝的航班起飞时间是上午10点。如果白屿的航班按时抵达、入境排队时间短、托运行李能先拿到,那么他最快在9点前能出来;而棠荔枝最迟必须在9:15之前去过安检然后一路冲到登机口。
为了节省棠荔枝的时间,白屿上飞机前同她说好,要她在安检门口等他。等他入境后,会先把行李交给司机,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从国际航站楼跑到国内出发大堂。
其他同事在九点前都完成安检了,只有棠荔枝一人拖着行李,在安检门口翘首以盼他的身影。
到了九点零五分。
他还没有来。
她四处焦急地张望着、等待着,眼里满是期盼。可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有她熟悉的脸庞。
九点十分了。
就算他现在出现,他们也只有短短五分钟的见面时间。
她好像能听见秒针刺耳的“哒哒” 声,重重地敲击在她的心弦上。她的双脚焦虑地跺着地板,恨不能双眼直接远望到国际航站楼。
九点十五分了。
她的期望转为失望,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走了,可双脚沉沉的,仍然站在原地。
九点十七分了,她必须要走了,不能再等了。
她只能把心一横,刷身份证和机票进闸口,然后排入安检的队伍。
她在排队时,仍然时不时地回头张望,若是今天能再见到他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棠荔枝!”
“棠荔枝!”
她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循着声音急忙回头。
是白屿,他终于来了。
因为跑得太快,白屿的西装外套好似飞了起来。
她看到他了。他喘着粗气,不停挥舞着右手,脸上满是汗珠。
她也挥舞起手臂,隔着熙熙攘攘排队的人群与他遥遥相望。
她的脚步跟着队伍向前走,头却一直回着,多想再多看他几眼。
但是,她队伍前面的人已经逐个过了安检,她不得不跟随人群,逐渐消失在白色隔板后面。
这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了。
她垂着头,魂丢了似的把自己的背包和衣物放进安检框。
过了安检门,她快速把衣物整理好,便拖着行李箱朝登机口飞奔而去。
“乘坐XXXX航班前往成都的棠荔枝女士、棠荔枝女士,请迅速前往10号登机口上飞机,您搭乘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舱门即将关闭……”
航班在进行最后的广播通知,棠荔枝一口气冲到登机口,气喘吁吁地从口袋里取出身份证和登机牌。
“等等!棠荔枝!”
在她正要把登机牌递给地服人员的瞬间,白屿忽然从她的身后出现。
她的心猛地一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怎么进来的?
“白屿……”
白屿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冲上前,用结实的双臂牢牢地将她拥在怀里。
他的双臂紧紧环绕着棠荔枝的背部,他是那样用力,像要把她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
“你怎么……”
“我随便买了一张机票。”
说着,他的唇便紧紧覆了上来。她感受到了他急促的、无序的呼吸,而她亦是同样的慌乱。他滚烫的、热烈的男人气息喷洒在她的唇齿间,一个向来稳重、自持的男人竟然如此急切。
他们额头相抵,棠荔枝缓缓睁开眼。
此刻,她心中的情愫千回百转。在消失在登机廊桥尽头时,她又远远回望了一眼,他仍然在那里。
他深深地望着她,这一眼夹杂了思念、不舍、离别、期盼……
她知道,她与他的这条路注定不会是坦途。
但是她现在不再千般顾忌万般犹豫,她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用赤诚和勇气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