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二人敞开心扉聊了这么多,棠荔枝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
饭店快打烊了,棠荔枝付过钱后,和白屿一起往酒店的方向走。
“我下周要去法国出差,大概年底才能回来了。”白屿与她并排走,时不时向她这边望一望。
“这么久……去巴黎么?”她问。
“去巴黎和南法的几个城市,主要是在巴黎办公。”他的步伐慢了很多。
“你第一次去法国么?”她没话找话。
“去过很多次了。”
“哦……”
初秋的晚风拂起,她扬起的发梢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她的裙摆与他的西裤相触,二人在灯光下拉长的影子不断地交叠、重合、分离、又交叠。
饭前,棠荔枝一个人从酒店走到餐馆只用了10分钟,而两人走回酒店用了将近20分钟。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堂电梯口。
“你去地库取车吧,晚上开车注意安全。”一起进电梯后,棠荔枝帮他按下负一楼的按钮。
“你明天走的时候把房卡留在卧室就可以,不用下楼办手续。”
“好。”
负一楼的电梯开了。
白屿似乎还有话说。他犹豫了几秒钟,最终只吐出几个字:“荔枝,年底等我回来。”
“嗯。”棠荔枝翘起唇边,冲他笑了笑。
“你快上去吧,把门锁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你在法国也要注意安全。”她话音刚过,电梯门就关上了。
瞬间,她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不免一阵怅然。
而他也是。
第二天,棠荔枝按照计划飞回花城,结束了她在天津的工作。
——
回到花城后,棠荔枝完成了十多篇在爆炸中牺牲战士的人物小传,舒宜专门为她开辟了一个新专题,每天中午准时推送。
这些人物特写的阅读量都很好,同行评价也很高。不仅如此,本地大学新闻系的教授还将她的文章作为授课教材,请她来学校和大学生们分享自己的采访案例。
忙完这段时间后,舒宜按照约定给棠荔枝放了一周的带薪假期。虽说是假期,但她并没有休息,而是着手调查起清辉内部的可疑人物。
上次白屿提起,当年告诉黑老大杜永南举报人信息的那个二五仔,很可能就是清辉内部的人。这个人不仅出卖同事,还故意抽走相关报道,企图阻止后人查这个案子。
如果此人目前还在报社,他应该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1995年在清辉工作,现年40岁以上;
第二,职业为记者或编辑,当年和父亲走得比较近;
第三,经手过资料室的相关工作。
不过,用条件三根本排除不了什么人。清辉二十多年来搬过家、资料室也装修过,经手过杂七杂八的人太多了。
仔细想来,条件二也未必正确。如果父亲当时大意了,没有把资料锁好,那么只要足够留心,就算是打扫卫生的大爷也能偷看到信息。
只有条件一是硬性的筛选条件。
棠荔枝通过条件一,在清辉早报总共找到二十来人。这二十来人包括老黎、社长、陶副社长,其余的人分散在采编、广告、人力资源等各部门。
她首先排除了老黎。老黎的为人她十分清楚,彼此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在排除了其他不太相关的人之后,她最怀疑的就是陶副社长。
她思考道——
首先,陶副社长是当年报道安宁被偷拍事件的记者,其标题夸张猎艳,文内都是窥探私生活之意,这是他职业生涯的污点。因此,他很有可能就是抽走资料室那些报纸的人。
其次,父亲当年与陶副社长和老黎都是同事,但陶副社长对待我的态度与老黎完全不同。陶副社长非但不像老黎在工作上给予我关照,反而从新媒体部成立时就开始为难我,千方百计找理由不想让我进新媒体部。
如果他和父亲还有旧怨,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老黎曾经告诉过棠荔枝,当年她父亲棠实是同期记者里最优秀的。如果他没有英年早逝,以后副社长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是他的。
可是父亲死了。
难道陶副社长背后也有参与谋划这件惨案?如果他真的和杜永南勾结在一起,那么她在清辉的处境将十分危险。
但棠荔枝现在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一切全靠推测。
她打算先按兵不动,在报社里工作要装成没事人一样,避免打草惊蛇,以静待时机,找到更多的证据。
——
10月初,2015年的五个诺贝尔奖项依次揭晓。
秋月熙成功预测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一早就准备好了斯韦特兰娜·亚历山德罗夫娜·阿列克谢耶维奇的生平和作品介绍,因此推送速度是所有媒体中最快的。
晚上,小分队一起在清辉早报食堂用餐。
“你说那个什么……什么……耶维奇?”柚子企图完整地说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名字,但毫无疑问失败了。
“斯韦特兰娜·亚历山德罗夫娜·阿列克谢耶维奇。”秋月熙纠正道。
“哦对,阿列克谢耶维奇。这么冷门的作家,你是怎么预测到的?”柚子把一大口烧鸭饭送进嘴里。
棠荔枝吸了一口冻柠茶,替秋月熙回答道:“咱们月熙女神是谁?那可不是吃干饭的!从小学开始沉浸文坛二十载,对于文学圈的事情还不是了如指掌?”
秋月熙谦虚地笑了笑:“阿列克谢耶维奇是俄罗斯的女记者,写过很多纪实文学,我们比较熟知的应该是《切尔诺贝利的祭祷》。唉,我要是能写出那样的作品就好了。就算写不出纪实文学,写上几本小说也是好的!”
柚子接过话来:“给个小建议,你就写我们几个的故事,保准素材管够!以后成了大作家记得请我们吃饭哟。”
秋月熙:“说笑了,借你吉言,苟富贵,无相忘!”
柚子又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我看也不用等到你成为大作家那天了,等你年底拿上最佳文学编辑奖,我们就出去大吃一顿,嘿嘿嘿!”
秋月熙说:“别逗了,社里有那么多前辈,我可不抱希望。倒是你,我看年底的最佳摄影奖非你莫属!”
柚子又说:“还有荔枝呢!要是荔枝也拿个最佳记者奖,我们三个都抱奖而归就最好了!”
……
柚子和秋月熙叽叽喳喳聊地火热,棠荔枝的心思却都在她的手机上。
白屿:【最近一切还顺利吗?】
棠荔枝:【告诉你个好消息,现在三不五时就有学校请我去和同学们分享采访经历和写作方法,每次能赚八百到一千,也算是一个额外收入了。】
白屿:【给你点个大赞】
棠荔枝:【你在法国怎么样?这段时间忙吗?】
白屿:【比在国内还忙。每次来法国都想去景点转一转,可结果只是透过车窗大致扫一眼。】
接着,白屿发来几张照片,照片中的风景看上去在某个酒庄。灰白色的城堡矗立在绿草地中央,葡萄园中穿梭着戴草帽采葡萄的妇人。
白屿:【在朋友的庄园里接待几位大佬,谈明年的投资计划。】
棠荔枝:【这里虽然不是景点,但比热门的景点还要美呀!】
白屿:【事务缠身时,大脑好像会自动屏蔽美丽的事物。没有心情去认真欣赏风景,脑子里都是商场上的事。】
棠荔枝:【像你们这种级别的人谈事情,脑子要随时保持清醒吧?得时时刻刻想着怎么回应对方的话、自己该说什么话题,肯定不会轻松的。】
白屿:【人外有人,在这里我只是一个青年高管而已,处处都是身价过十亿的企业家,我实在自愧不如。】
棠荔枝:【你才三十出头,还年轻着呢!等你到了他们四五十岁的年纪,你也能成为身价百亿的企业家!】
白屿:【可惜这些年飞墨的势头远不如前。游戏业务没什么起色,影视业务偶有一两个爆品,我的旅游业务增长速度也没有达到业内第一。说实话,就算父亲现在把游戏和影视业务给我,我都不想要。未来,我必须要摆脱飞墨,自己开辟新的业务。】
棠荔枝:【有什么想法吗?】
白屿:【正在考察中,还没有确定。】
棠荔枝:【别累坏身体,偶尔也要抽空放松一下】
白屿:【11月上旬正好要和朋友在巴黎看一场法国队和德国队的足球友谊赛,到时候就算放松了。】
棠荔枝:【你对自己可真严格呐】
白屿:【嗯,从小如此】
……
“喂,荔枝,收盘子了!”柚子突然在收餐口喊她,“手机上看啥呢看这么起劲儿?”
“没,没啥。”棠荔枝匆匆把手机收起来,“看午间新闻呢!”
“哈哈,信你个鬼。”柚子调侃她,“要是有好事了,可得请客汇报啊!”
“知道啦知道啦!”棠荔枝把餐盘放到回收处,便和秋月熙和柚子一起下班回家了。
自从白屿去法国出差,二人时不时在微信上闲聊。白屿会发给她自己所在地点的照片,棠荔枝也会分享给他自己的生活。
到了11月上旬,两人更是几乎每天都会聊上两句。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无非就是今天吃了什么、他又去了哪里、她又在做什么选题。
聊天嘛,大多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口水话。可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聊天对象是谁。跟他聊天,她感觉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她发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回应。就算是没有及时回复,他多晚也会抽空回应,绝不会让她发送的信息孤独地晾在那里。
他就算碰上哪天再忙,也会发几张景物的照片过来,而她会点开放大仔细看他发来的每张照片,细细品味,在手机上也算是把半个法国游览完了。
但是,直到11月13日这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白屿一整天都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棠荔枝在吃晚饭的时候问他有没有从马赛回巴黎,他也没有回应。
他可能今天恰好有事,没有及时回信息也正常,况且巴黎和花城还有七个小时的时差呢。
棠荔枝想,再等等吧,也许临睡前能收到信息。
但是直到她十二点睡觉,都没有接到他的信息。
算了,我先睡吧,她想,如果明早起来还没有信息,我再问问他。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棠荔枝立即摸过手机查看。
但令她失望的是,微信上的红点只是几个工作群的信息,白屿仍然没有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