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凉凉山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顾子凡的过往

灰狐狸吞了吞唾沫，她果然踩雷了。

她张着嘴好半天，也不知道该对顾子凡说什么。又是一桩妖害人的惨案？她如今身为妖的立场，不知道咋说啊。

顾子凡见她这样反倒是轻笑了一声，道：“你不必如此，我也是很久没想起他们了。方才一时失神，你不必介怀。”

灰狐狸干笑了两声，见他好似真的不介意，才小心的问道：“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顾子凡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回想，才缓缓道来。

那时候顾子凡才五岁，他还记得那条村子叫梨花村。因为村子旁边有座山，山上长了好些野梨树。

花开的时节，漫山遍野的野梨花美极了，村子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说到这，他似乎回想到了那些画面，嘴角带了浅笑。

他们家的房子便是紧挨着梨花山，母亲的绣活很好，特别是一手梨花绣的出彩，姿态自然灵动，经常有镇上的绣品铺子来家里找顾母，给有钱人家绣些花样。

父亲大字不识，却是有一把好力气，平时都是靠着上山打猎为生。父亲打到猎物便会背着顾子凡去镇上换些银钱，回家的时候被顾子凡缠的没办法，便会带着他去买糖葫芦，给母亲买胭脂。

父亲虽每次都知道顾子凡管不了嘴，却依然每次都会乐呵呵带他出门。

母亲也每次都责备父亲乱花钱，但顾子凡知道母亲是极高兴的。他看到母亲每次抹了新的胭脂都要去隔壁婶婶家显摆一二，看到婶婶装不在意却满是艳羡的时候，母亲分明开心极了。母亲总说婶婶每次有好东西都要找她嘚瑟，她有机会自然也要让婶婶眼馋。

说到这，顾子凡的笑意却开始淡去。

原本他们一家就这样过得平淡却美满，但从家里逐渐攒了银钱后一切都变了。

父亲有了富余的银钱后染上了嗜酒，与同村的一些汉子留恋于镇上的青楼之中。每每拿着猎物去镇上，便是满身酒气醉醺醺的回来。

母亲开始与他日日争吵，父亲骂母亲不贤惠不知道体谅他的辛苦，争执多了父亲便开始动手。最开始只是用手推，后面次数多了便会开始用脚踹，逐渐发展成用家里的凳子、猎器等将母亲抽打。

顾子凡哭着跑去求叔叔婶婶和村里人帮忙，可他们只说这是别人家事不好插手。

每次父亲施暴后精疲力竭睡去，母亲便会将怨气发泄在顾子凡身上。用手掐用脚踹，纵使他怎么求饶都无用。

他深深的记得母亲那时候眼睛血红，面色狰狞，是那么的骇人。

从此顾子凡便十分畏惧父亲喝酒，母亲受完苦后便会轮到他。他在父亲清醒后求他不要再去喝酒，父亲面上答应，转头便又是满身酒气和胭脂气的回来。

母亲已然心灰意冷不开口了，父亲却觉得她不满自己依然会动手。这种时候顾子凡只敢躲起来，他保护不了母亲，母亲也不会保护他。

无论他躲去哪里，母亲都会好言好语地将他找回来，然后关在房里施暴。

后来，父亲对母亲不止是酒后的施暴，已然成了日常，只要不顺心便会动手。母亲会与他扭打，可惜她哪里打得过身壮如牛的父亲，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结果。

婶婶假惺惺的过来劝架几句，等父亲打完便会阴阳怪气母亲，以后莫要再忤逆父亲。

母亲最后与她厮打，最后被婶婶和叔叔合力拳打脚踢。顾子凡哭着用自己小身体挡着母亲身体，求他们不要再打了，他们才说着晦气转身离开。

他们离开后，母亲又将一切的怨气发泄在了他身上。

几年过去，母亲变得越来越疯魔，他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酒鬼的父亲，疯子一样的母亲，沉默呆傻的孩子。

他们家成了梨花村的笑话。

村里的小孩都不肯再和他玩耍。他们见了他都朝他扔石头，说他是疯女人的儿子，是小疯子。

他本以为他的人生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某一天，母亲偷偷从山上带回了一名女子。

那个女子长得很美，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梨花香气，可她眉目间的妖邪之气，令顾子凡看了都不敢靠近。

顾子凡偷偷听到母亲对那女子谦卑说话：“大人，这里就是我所在的村子。只要您完成我的心愿，我愿意成为您的仆人。”

“我是看在你求我那么多遍才冒险下山，你可不要后悔。不过这里有这么多人族，我的伤势很快就能痊愈，你立了大功。”女子的声音很好听。

母亲诚惶诚恐：“小人不敢，这都是小人该做的。”

女子只道：“那便等你夫君回来后再动手吧。”

深夜，顾子凡从火光声和尖叫声中醒来。

他看到村子里到处都是火光，四处奔逃的村民，还有黑暗中挥舞贯穿了一个个人的树藤。

他想去找母亲，可母亲不在房里。

他去找父亲，父亲躺在床上，胸口破了个大洞，黑血缓缓蔓延，父亲的神情无比惊惧。

顾子凡吓得躲回房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不到外面的尖叫了，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的时候。他感觉到被子上有东西爬了上来，逐渐覆盖住全部被子将他牢牢困住。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他惊恐的挣扎，大喊着母亲。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房门推开，终于传来母亲的声音，被子上的压力也一松，让他得以喘口气。

“大人，你这是？”

“成年人的身体污浊，唯有一颗心脏还能入口。小孩子可不同，他们最是娇嫩，不能弄伤了，要整个吞进去才是享受呢。他是你的小娃娃吧，看在你的面上我打算将他闷死再吞食，也算是比生吞来的慈悲些。”

“大……大人，您已经吃了这么多人，要不就放了他吧？”

“难道你想违反我们的约定？说的是全部人，那就一个都不能留！难道你不想离开这个炼狱般的家？你日日在山上求我乞怜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小人不敢，可他只是个孩子啊。”

“要想斩断过去，便要将过往的一切全部抹去！心志不坚，就算你以后跟了我也成不了大事。便由你来动手吧，他方才挣扎的厉害，这般害怕痛苦的死去可不美味。”

顾子凡感觉被子上的压力小了，随后便感受到一双颤抖的手覆盖上了被子。

他发不出声音，只是眼泪不住的流，拼命摇着头祈望母亲救自己。

那双手精准地捂住他口鼻的位置，他的双手也终于能从被子里抽出，抓住那双手使劲想掰开。

“凡儿，你便去吧！这些年你受苦了，我一见到你便会想起你父亲，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对他的怨恨！是母亲对不起你，来世你投个好胎，莫要再遇到我们这种爹娘！”

母亲颤抖的声音终于令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他的眼泪浸湿了被子。

他改为轻轻握住母亲的颤抖用力的双手，安抚地拍了拍，身体也不再挣扎。

如果这是母亲最后的心愿，那他就这样死去吧。至少能握住母亲的手离开这个世界，他也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他听着母亲崩溃的哭喊，意识逐渐的抽离。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惊天的怒喝。

“大胆梨木，在我的追杀下还敢现身蛊惑凡人，还屠杀了整个村子！”

随后便是打斗声音，他身上的压力也随着撤去，他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很快母亲的惨叫传来，再不久就是一声尖啸声后刺眼的光芒，他就昏厥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身旁坐了个中年男人。

“小家伙，你终于醒了。可怜见的，整个村子被那梨木妖祸害的只剩你一个人了。”

“你是谁？”顾子凡的声音沙哑。

“我名叫沐风云，乃猎妖师，是混元宗的大弟子。我看你资质上佳，如今你已然举目无亲，要不拜我为师，随我回混元宗如何？”

顾子凡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声音呆呆愣愣的：“我母亲如何死的？”

沐风云：“她被那梨木妖拿来挡了我的剑，被我一剑刺死。你不会怪我吧？不说我原本的目标就不是她，光是她与妖族勾结，害死了这么多条人命，包括隔壁的那个，是你的父亲吧？你母亲本就该死的。”

顾子凡沉默。

沐风云：“究根结底，她也算是被妖族所害。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跟我学本事？将来除妖正道，与我在灵州闯荡出一片天下来？”

顾子凡说到这里，思绪拉回现实，他淡淡道：“师父救了我，他说的我都会去做，他就算惩戒我，我也没有怨言。”

灰狐狸瞪大了眼睛，没想到顾子凡的过往这么悲惨。

它下意识的抱住顾子凡，轻拍着他的肩膀做安抚的拍抚。却忘记了自己如今这狐狸身体，做这个动作多么的怪异。

顾子凡有些愣住，一时之间忘了动作。

“原来我们都是苦命人……”灰狐狸声音闷闷的。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灰狐狸立马住了嘴，警觉地跳起身子。

顾子凡抬却突然抬头看着它，眼神严肃道：“柳安，你走吧。离开这里，离开凉凉镇回去山里，越远越好。这里以及这个小镇，现在都不是你们妖族能呆的地方。”

灰狐狸听了愣住，随即有些生气。它为了看他有没有成功逃出去都落到这个下场了，没想到如今却是要被他撵走的待遇，这人也太不识好歹了！

才同情他过往的遭遇咧，转头他怎么这样。什么叫这里不是妖族能呆的地方？人族就这么霸道吗？

灰狐狸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子凡把脸撇到一边：“你别管我什么意思，总之我让你走，你就赶紧走吧！”

灰狐狸表情也冷淡下来，道：“我当然是要走的，我早就后悔出来这一趟了。真是白白受罪，某些人还不知道好歹！”

说完它转身跳上窗台，转眼间便消失了。

顾子凡看着灰狐狸消失的窗外，张口想要解释什么，最后却只叹了口气。

山雨欲来，小镇上最近已经隐隐有暗流在涌动了。他不知道会发现什么事，但他有很不好的预感。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希望她牵扯进来。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沐行雪的声音：“大师兄你醒了没？我给你端来了汤药。”

顾子凡吸了一口气，挥手撤去结界，道：“有劳师妹了，你拿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