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警官将邵元纾送到京大门口。
车子停稳后,她转头看邵元纾,问道:“还好吧?”
邵元纾从沉思中回神,笑了下,“这是新手期才有的待遇吗?来自领导的关怀?”
贺警官翻了个白眼。
邵元纾道:“放心吧,我没事,嘉嘉也没事。这已经很好了。至于其他的,任重道远,道阻且长。
“一步步来吧。”
贺警官满意点头:“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就是得有这样的心气!为了以示嘉奖,组织决定给你一个奖励!”
邵元纾疑惑道:“奖励?但那不是都记在小本本……履历上的吗?还有提前结算的吗?”
“是特殊‘奖励’。”贺警官一叹,“本来呢,你多少算是文职人员,组织对你的身手要求不高。但鉴于你‘出外勤’的频率实在太高了,有必要进行针对性训练。
“你的培训下周开始。我们的目标是让你具备一定的自保能力。你这边没问题吧?”
邵元纾还真有点不确定了:“我之前军训都是跳过,请的病假。我现在……可以了吗?”
贺警官道:“我们是专业团队,会根据你的身体状态调整训练计划的。训练开始之前,你要先做一个全方位的体检。
“可能会有点辛苦,这段时间你就该吃吃,该喝喝,保证一下作息。”
邵元纾答应了。
她下了车,送走贺警官后,转身朝北门走去。
北门的自动伸缩门里,同样的老位置,蹲坐着一只小狸花猫。
邵元纾忍不住笑了下。
她走向观潮汐,在它面前蹲下。
观潮汐站起身来,原地蓄势,预备往她身上跳。
邵元纾道:“等等!”
她从书包的侧兜里取出一张湿巾,平铺到地上。
观潮汐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点嫌弃,但还是很配合走上前,蹭蹭前爪,蹭蹭后爪,做一只爱干净的小猫咪。
邵元纾将书包的第二层兜打开,跟观潮汐示意。
观潮汐看了她一眼,配合地跳进兜里,只在书包顶露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来。
邵元纾将书包背在身前,往学校里走。
才刚动身,她听到有人喊她:“元元!元元!”
邵元纾应声回头。
一辆车停在北门的马路旁。车后座的玻璃降了下来,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士正趴在车窗前,朝她笑得十分快活。
邵元纾一愣,直接往那边跑去:“妈!”
车子停稳,苏黎的大长腿从车后座探出。
她三两步走到邵元纾跟前,张开双臂,将邵元纾抱个了满怀:“哎呀,可给妈妈想坏了……”
说着,她收紧怀抱,想将邵元纾抱起来掂一掂,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才刚一用力,两人中间的书包上,钻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苏黎一愣。
观潮汐从书包里一个起跃,跳到邵元纾的肩头,歪着脑袋看苏黎。
邵元纾没注意到这一幕,只从苏黎的胳膊旁探出个脑袋来,看向她身后。
邵敬秋正带着行李,大踏步朝她们走来。
邵元纾十分高兴:“爸!”
邵敬秋的脚步更快了:“诶!元元!”
邵敬秋在母女两人跟前站定,上上下下打量邵元纾一遍,神色难掩激动,“好!好!看上去结实多了!”
他终于注意到了观潮汐:“元元你还养猫了?”他很是高兴,“好啊!养猫好啊!你终于愿意养小动物了。”
说着说着,眼眶竟然有点红了。
邵元纾的心不由酸酸软软的。
苏黎嫌弃得直撇嘴,倒是什么也没说,只伸出手来,揪住观潮汐的脖颈,将它拎到邵元纾的书包里。
邵元纾看着苏女士的眼神不由充满敬意。
她都不敢这么造次猫老师。
苏黎揽着邵元纾的肩,大手一挥:“别在大门口站着了!走,爸妈带你去见见世面!”
苏黎说的“见世面”,其实是体检。
邵元纾就知道,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她父母对这种事肯定是不会放心的。
既然早晚要体检,那还不如一起了。
邵元纾再次联系贺警官。
一趟检查做下来,夫妻俩松了好大一口气。
检查显示,邵元纾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比寻常人要虚弱一些,需要注意加强锻炼。
检查结果出来后,苏黎已经单方面地称呼邵元纾的领导为“神医”了。
也是因此,当贺警官表示要对邵元纾进行一定强度的入职培训时,夫妻俩都没有任何异议,一副“一切交给组织”的模样。
当天晚上,一家三口住在项目组指定的招待酒店。
母女俩躺在邵元纾房间的床上,漫无目的地聊着天。
邵元纾趁机问苏黎:“妈,我这个病,你还记得是怎么开始的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
这是苏黎夫妻俩心里不能触碰的伤疤。这些年午夜梦回,他们不知道回想过多少次,也不知道对不同的医生重复过多少次,真是想忘都忘不了。
太苦了,也太无奈了。如非必要,苏黎实在不想谈起那段记忆。
她回避道:“你好容易好了,问这些做什么?不要瞎想有的没的。”
邵元纾道:“主要是找找原由,也多少给后来人提供一点经验吧?”
苏黎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道:“是你六岁那年的事。”
苏黎辞职之前,已经是一家外企市场部的部长,邵敬秋则是最早的程序员。两人的收入都很高,可惜实在太忙。
幼儿园放学得太早,跟夫妻俩的下班时间都对不上。那会儿各种兴趣班倒是流行起来了,可惜大部分办得不是很正规,正规的又不乐意收邵元纾这么小的。
夫妻俩想了想,与其去参加不怎么可靠的兴趣班,还不如就让邵元纾提前一年上小学。也不指望她能学多少,就当是跟着一群大哥哥大姐姐玩了。
邵元纾对此适应良好,一直过了大半个学期都没什么事。就在夫妻俩以为她会一直这么太太平平地升学时,意外发生了。
苏黎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周三。她正在去往会议室的路上,忽然接到了邵元纾班主任的电话,说邵元纾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昏迷不醒了。
苏黎着急忙慌地赶去医院。
医生已经给邵元纾检查过一遍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可邵元纾就是怎么叫都叫不醒,眉头还紧皱着,一副很是难受的样子。
校方也怕担责,第一时间就提供了相关视频。
那天是体育课,但一年级的体育课能干什么呢?无非就是让小孩子们跳跳绳,跑跑步,做做游戏。
邵元纾正跟一群小孩子玩老鹰捉小鸡。她是最受宠的那只“小鸡”,位置就在“母鸡”身后。她需要做的就是伸出手来,抓住“母鸡”的衣摆,随着“母鸡”移动自己的位置,让自己躲在“母鸡”身后。
监控里的画面一切正常。邵元纾跟大家玩得挺好的,脸上还带着笑。
某一瞬间,邵元纾这只小鸡,忽然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天空。
再然后,她的一只手忽然松开“母鸡”的衣摆,抬起来遮了下额头,甚至还缩了一下脑袋。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格挡动作。
再然后,她整个人忽然软倒在地。
苏黎提起这件事,仍然不解:“你爸爸就是搞计算机的,他把那个视频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百遍,还是没看出来任何异常。
“明明没有任何东西朝着你去,你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可就是……”
苏黎这么一提,邵元纾隐约有点印象了。
她醒来后,除了父母之外,好像确实不止一个人问过她,她当时为什么做这么一个动作,是不是在挡什么。
当时的邵元纾已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
如今旧事重提,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猜想。
邵元纾继续问道:“那后来呢?我醒来后,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苏黎道:“要说奇怪……倒还真有一点。”
六岁的邵元纾,在医院里莫名其妙地昏迷了一周,就在苏黎和邵敬秋快要急疯了时,她又莫名其妙地醒了。
一醒来她就揪着自己的头发哭,说自己要发芽了。
苏黎道:“你就一直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妈妈,妈妈你看,我有一颗豆豆,豆豆要长大了,我要变成怪物了……’”
邵元纾心内一叹。
果然。
某种程度上说,苏黎是个很惯孩子的人。邵元纾这么说,她就这么信了。
可问题是,不论怎么检查,邵元纾都十分正常。她还是那么圆溜溜的脑袋,软软的头发……
何来豆豆?何来怪物?
当时周围不是没有过流言蜚语。毕竟,与其相信毫无凭据的童言稚语,还不如说邵元纾是精神上出现什么问题了。又或者,她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吧?
苏黎那会儿还年轻,丝毫不信那种神神鬼鬼,只带着邵元纾,一家家医院跑,中医西医,来者不拒。
可形势由不得她信不信。邵元纾醒来后,精神一直不太好,整个人都蔫蔫的。后来一度发展到一觉睡下去就不知道要醒来的地步。成天昏昏沉沉的,十分吓人。
苏黎和邵敬秋都有点慌了手脚,也不管是正经法子还是偏方,只要不是那种十分离谱的,他们都愿意去试一试。
这一试,倒是让他们试到了一点真东西。
苏黎道:“你爸爸老家有一个老先生……他们都是这么叫的,据说老人家算命、风水、捉鬼什么的样样来得,说得可神了。不过依后来的我看啊,他八成是个很厉害的老中医。
“但当时我们都不知道,纯粹是实在没招了,就带你去给这个老先生看。
“老先生把手往你左手腕上这么一搭,一直搭了老半天,脸色不太好看。
“我跟你爸都悬着一颗心,可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换了你另一只手诊脉,甚至还诊了你脚背上的脉……
“总之,好一通折腾。
“给你看完后,他就让我们回去了,说他要好好想一想,让我们第二天再回去找他。
“第二天我们过去后,他给你开了个药方。他让我们照着药方给你抓药吃,如果你吃了药后没有任何反应,就让我们别折腾了,尽早替你准备后事。”
邵元纾一怔。
苏黎继续道:“但如果你的反应很强烈,时常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疼,疼得咬牙切齿……那就是药起效了。
“如果是这种情况,这个药就吃一个月,停一个月,一直要这么着交替一年。”
邵元纾听得入了神,忍不住问道:“那一年后呢?”
苏黎道:“不知道。一年之期将满,老先生就过世了。”
苏黎的话里带着遗憾。但也许是如今已经苦尽甘来,她话里的遗憾意味并不浓,只感慨道:“后来我们把这个药方当成了救命稻草。虽然一年早就过了,但我们照着方子的思路,请人给你拟了新的方子,给你固本培元,好歹撑了这么些年,一直撑到你们组织找到了新方法……
“说起来,老先生还真是你的救命恩人……”
讲完这些事,苏黎似是放下了心中的巨石,很快就睡着了。
邵元纾却辗转反侧,许久难以成眠。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太过浓烈,会惊动某些存在。
但这一次,她有意放纵了。
一念起,她脑海里繁杂的念头就仿佛是潮水一般翻涌,越来越难以平静。
终于,那个隐形了许久的存在,传来了回音——
0816道:“宿主,您想谈谈吗?”
咳,心虚……
鸽了这么久……
无辜望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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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