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赵山岚背着谭殊词,落脚踏实,一步步慢慢往上。
突然吹来一阵山风,吹起谭殊词的发丝,在赵山岚脸上打了个转儿又缓缓落下。
小哥儿很轻,但又软得很,趴在他背上,存在感异常明显。
果然是末世后遗症吧。
背个人对他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于是他企图通过聊天来转移注意力。
“后边我把这山路挖挖,安上台阶,这样才好走些。”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他也不急,继续想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往后加上你也才两个。家里泥屋三间,虽然没什么家底,但我是个猎户,能靠本事吃饭,不会短了吃穿。”
“也不会亏待你。”
好一会儿,才听见小哥儿说个“嗯”。
想着他或许是头还晕着,脚步又加快了些。
声音轻轻的,又道:“还有一个,虽然我们已经合了籍,但我想着,一辈子就成一次婚,还是得挑个合适的日子,摆上几桌酒席才对。你觉得如何?”
“都听你的。”
小哥儿声音无波无澜,好像很无所谓。
谭殊词原本以为自己到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除了户籍上的变化,就得不明不白给人当夫郎了。
实在没想到赵山岚还愿意办一场酒席,到底算是名正言顺些。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赵山岚一听就笑了,随即又有些无奈。
“哪能都听我的,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或者,或者哪一日你准备好了,咱们再谈好不好?”
突然又想到,封建社会的人大多身不由己,何况他们本也是没有选择的余地,被莫名其妙地凑在一起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这么快接受一场“包办婚姻”,对方又是个小哥儿。
小哥儿哪里有多少选择呢,处在这世间,比汉子和女子还要被动。
他们从前没有交集,甚至是突然凑在一起。这样突然要给个陌生人当夫郎,换作是赵山岚自己,怕是更加不能接受。
“我不逼你做我的夫郎,万一哪一日,你想要离开,我也甘愿送你走。所以别害怕,我不是什么恶人,不会苛待你。”
“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
赵山岚不自在的舔了舔唇,头一回说这么多煽情的话,自己都怪不好意思。
畏惧前路是人之常情,他很偶尔会忐忑。
谭殊词眼睛突然就酸涩起来,立马糊上层水雾。
闷闷回了一声好。
母亲走后,他像一朵无根的浮萍被水裹挟着。
如今一番颠沛后,终于即将落进这山林里扎根了吗。
轻轻把脸埋进赵山岚颈窝里靠着,谭殊词慢慢又回想这几个月来的事。
那些痛苦确实恍如昨日,也实实在在烙印于他的记忆里,无法抚平。
但鼻尖的皂荚香味,和另一人热烘烘的体温,都在告诉他,他真的远离了那个樊笼。
隔着远山和河水,那些糟糕的人和事,再也无法打搅他。
或许前路多坎坷,但自由,本就由心证。
这里或许不会再是个牢笼,而是属于他的另一个旷野。
静谧的山路上,谭殊词渐渐只能听到自己和赵山岚的呼吸声。
他又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山峦慢慢变化,没头没脑来了句:“赵山岚,我很难养的。”
他从前也算娇生惯养,脾气也不多好,偶尔很任性,不是个宜室宜家的小哥儿。
他或许无法像对方期待的那样,能做一个好夫郎。
他有些怕会被厌弃。
但这些话此时此刻难以宣之于口,他们仅仅是才见面的一双人而已。
赵山岚:“哪怕是个玉娃娃,我也不怕。”
再难养,也会努力好好养。
小青山不小,爬到半山腰已经又过了许久,即将要到家的时候,他指了指前方,让谭殊词看,“看见上面那个篱笆了吗?那就是我们家了!”
顺着最后几步台阶跨上去,几间房子完整映入眼帘。
“到家啦!”赵山岚轻呼一声,也终于能歇口气。
背后的谭殊词嘴巴微张,对方真没骗他,这样的地方放在从前,他见都没见过,甚至比他在镇上住的小院子还不如。
但他已经会吃苦了,往后再苦再累也不怕。
赵山岚直接把人背到房间里,放在床上,“你就先睡这间屋子,被子这些都是新的,没有用过。”
“你呢?”谭殊词抬头问。
“什么?”
“我住这里,你住哪?”
赵山岚差点被口水呛住,喉咙滑动一下。
偏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我住旁边,如今彼此还不熟悉,就,就先分开睡吧。我不是说了,等你想好。”
说罢,不经意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而后慌里慌张蹲下去要脱谭殊词的鞋子。
谭殊词下意识躲了一下,哥儿和女子的光脚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赵山岚赶忙解释:“我亲眼看看扭得严不严重,别怕。”
谭殊词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敏感,而且早也捏了摸了,便乖乖掀开衣摆把脚挪出去。
赵山岚抬着对方的脚把鞋子脱下来,翻过来看了一眼鞋底,太平了,也不怪会滑倒。
不小心捏到痛处,床边坐着的小哥儿皱起脸来,却不吭声。
赵山岚脱掉对方白色的布袜,再掀起裤脚,入眼先是一截雪白细腻的小腿,而后才是肿起来的带着青紫的脚踝。
他目不转睛地捏了捏骨头,再次确认只是扭到,头也不抬道:“还好,我去找药酒给你揉一揉。”
说着就站起来,钻出去,到自己屋子里翻出一小壶药酒来。
原身父亲在时泡的。进山打猎总是磕碰,又没那功夫去看大夫,就泡着药酒需要时用用。
这壶药酒泡了许多年,如今也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但药效挺好。
又去厨房水壶里倒了碗水,今早烧的,已经温了,默默地放了一勺糖进去。
回到这边,把水递给小哥儿喝,赵山岚蹲下,在手心里倒上药酒,有些凉,透明的酒液呈现棕黄色,然后立马贴到小哥儿的脚踝上。
药酒的凉意稍稍缓解了疼痛,配合着赵山岚的揉搓,居然真的渐渐不痛了?
谭殊词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可真的比最开始好多了。
“这药酒效果真好。”他感叹。
“我爹泡的,他专门去镇上寻的方子。”赵山岚回答。
而被再次耗尽的异能深藏功与名。
揉了大概十分钟,赵山岚才停下来,看着谭殊词道:“你坐着休息会儿,我下去把东西背上来再做饭吃。”
看到小哥儿点头,赵山岚提着酒壶走出房间,把药酒放回原位,舀水洗了手,确定把摸着对方小腿那细腻的感觉压了下去,才往山下跑。
这头,谭殊词喝了水,把碗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屋子,不大,但是很简单干净。
视线落在桌子上,有个小陶罐,里面装了一束不知是什么野花,在灰扑扑的屋子里鲜艳夺目极了。
陶罐下面那块靛青色的布,谭殊词猜是专门为他弄的,百姓人家哪里会拿这么大块好布来糟蹋。
又捏了捏床上的被子,很松软,被面也是新的。
他想,赵山岚,这个汉子很心细。
虽然在他看来,夫夫没有分房睡的,但不否认对方也说到了他心坎上——他亦没有做好准备。
顺其自然吧。
赵山岚下山很快,不多久就回到刚刚谭殊词摔倒的地方,把东西背好又爬上去。
走着路,他翻出手心,下一秒,一抹浅淡的绿色能量出现,然而坚持不过半分钟,光晕就消失不见,赵山岚的脸也苍白一瞬。
赵山岚的植物系异能如果不吸收植物生命力进行补充,每次耗尽以后需要两三天时间才能自我恢复。
穿来的时候他只有微弱的一级异能,后来在林子里钻了十多天,又一次次耗尽冲击,才能升到二级。
想在末世的时候,他从二级升到三级足足用了四年,到四级更是用了七年。
当然,如今生活在大山里不愁生命力,也没有那么多危险,二级异能已经很好了。
现如今他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健康状态,力气也越来越大,五感也变得敏锐起来,就算不借助异能,也能打一些小猎物了。
今天的异能耗光了,他下午还要去森林里补充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爬到院子里,赵山岚擦了擦额头,虽然没有汗水,但是还是想擦一擦。
把东西放在自己门口的屋檐底下,提上谭殊词的小包袱,他推开隔壁的房门,“我回来了,给,你的包袱。”
屋里却里面不见人影,赵山岚随手把包袱放桌子上找出去,“殊词?谭殊词?”
就一眨眼的功夫人没了?
喊了好几声,视线移到菜园子,才看见小哥儿红着脸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过来。
那边是茅房的位置。
“饿了没?我去做饭了。”
回避了一下对方幽怨地目光,赵山岚火烧屁股似的往厨房钻,刚进去就想起来一堆东西在屋门口呢,又跑出来提的提,拿的拿。
谭殊词面上发烫。
准备继续扶着墙挪进厨房里,赵山岚又出来,这次直接抱着人的腿,像抱木头一样把人搬进去。
谭殊词挣扎着下来:“……多谢。”
将买的米面放进米缸里,盖好盖子防着被老鼠糟蹋,各种酱醋油盐也一一放好,然后从背篓里提出今天专门在集上割的一块大五花肉。
赵山岚问:“这肉想怎么吃?回锅肉?红烧肉?”
“红烧肉吧,我来帮你。”谭殊词不好意思吃白食,撩起袖子就要往灶后钻。
“诶诶诶,不用不用,你是伤员,若实在闲不住就帮我看火吧!”赵山岚一边阻止他,把他按在小板凳上坐着,一边蹲到灶口开始用火折子引火。
眼疾手快地将细碎的干草点燃放到灶里,然后由小到大放进些干柴,确认火燃起来了,他拍拍腿站起来,看向旁边乖乖的谭殊词,“你就看着它,柴不够就添点就行,要是火灭了记得喊我。”
“好。”谭殊词点头,看火他会。
而后看到赵山岚拿了个围裙拴在腰上,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汉子高挑,后背宽阔,如今竟还勒出了腰身,有些怪异又有些好看。
小哥儿悄咪咪看了一眼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