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魔药课,地下教室弥漫着比往日更刺鼻的药材气味和一种无声的紧张。哈利面前的坩埚里,缓和剂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浑浊灰色,昭示着他内心的纷乱。斯内普如同一个汲取光线的黑色幽灵,在弥漫的蒸汽中无声巡弋,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移动的雕像。
当他的目光扫过哈利的坩埚时,黑袍的摆动有了一瞬间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淬毒的言语刺向哈利,而是转向了旁边正在小心翼翼处理犰狳胆汁的帕瓦蒂·帕蒂尔。
“精确,帕蒂尔小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冰冷的金属丝线,清晰地穿透教室的嘈杂,钻进前排每一个学生的耳朵,“处理与魔法生物相关的材料时,一丝一毫的误差,都可能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他刻意放缓了语速,黑眸扫过帕瓦蒂颤抖的手,然后若有似无地掠过哈利的方向。
“尤其需要警惕那些依赖视觉进行猎杀的生物。它们的目光……往往是其最致命的武器,能带来即时的死亡。”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某种危险的知识,声音更加冰冷,“但有时,世事难料。间接的折射——无论是通过水面,还是……镜面——反而会引发一些意想不到的、非致命的结果,比如……石化。”
他的话语听起来依旧像是苛刻的教学点评,没有指名道姓。
但就在那一瞬间!赫敏·格兰杰猛地抬起头,褐色的眼睛骤然睁大,里面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如同被闪电击中的顿悟光芒!她迅速看向哈利,嘴唇无声而急促地张合着,用口型清晰地传递出那个盘旋在她脑海中许久的可怕猜想:“蛇怪!”
罗恩的脸色瞬间变得和他家的旧地毯一个颜色。
斯内普说完,便面无表情地转身,黑袍翻滚,走向教室后方。只有在他完全背对学生的刹那,那总是紧抿着的、薄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沉了一毫米,泄露了他内心沉重如山的负担。
…
这近乎直白的提示,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赫敏被无数线索堵塞的思路。她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图书馆,再次确认了关于蛇怪的所有记载:公鸡的叫声对其致命,蜘蛛会逃离它,以及最关键的——直接目光致死,间接目光石化。
“镜子!我们需要镜子!”她在公共休息室里,语气急促地对哈利和罗恩说,手里飞快地用魔法将几片小玻璃固定在眼镜框上,“如果遇到它,不要看它的眼睛,看反射!”
与此同时,他们调整了调查方向。赫敏开始深入研究城堡错综复杂的管道系统图,尤其是那些古老的、可能被废弃的排水管。哈利和罗恩则硬着头皮,尝试与皮皮鬼和那些知晓城堡秘密的古老画像交流。过程曲折——皮皮鬼朝他们扔水弹,而许多画像要么装睡,要么语焉不详。但零碎的信息逐渐拼凑起来:许多奇怪的声响、冰冷的潮气,都隐隐指向城堡二楼一个特定的区域——哭泣的桃金娘的女生盥洗室附近。
他们知道了怪物是什么,也大致锁定了它的活动核心区域。但如何证实?又如何进入那传说中只有斯莱特林继承人才能开启的密室?他们依旧被困在最后一步。
三月底,复活节假期前夕,恐慌被再次引爆。
拉文克劳学院的级长、七年级的佩内洛·克里瓦特,一位总是从容优雅、成绩优异的女生,在深夜从图书馆赶完魔法史论文返回塔楼的路上,偶然通过走廊里一具擦得锃亮的盔甲护心镜的反光,瞥见了那个在管道中游弋的、巨大的黄澄澄的影子。
她甚至没来得及理解那是什么,就瞬间被石化了。
这次袭击发生在一位高年级、备受尊敬的优等生身上,并且是在看似相对安全的、远离盥洗室的走廊里。这彻底粉碎了学生们“只要避开特定区域就安全”的侥幸心理。继承人还在活动,危机远未结束,没有人是绝对安全的! 这个消息像野火一样烧遍了城堡,带来的恐惧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甚。
哈利和罗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仿佛喉咙被扼住。赫敏的研究被残酷地证实了,但这并未带来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寒意。
几乎在同一时间,魔法部的命令抵达:因未能阻止连续袭击事件,阿不思·邓布利多被董事会暂停校长职务,暂时离开霍格沃茨。
最后的庇护所仿佛消失了。城堡的天空,彻底阴沉了下来。
几天后,一种破釜沉舟的冲动驱使着他们。
“必须再去一次!现在邓布利多教授不在了,我们只能靠自己!”哈利在空荡荡的公共休息室里对罗恩和赫敏说,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他们再次潜入二楼的女生盥洗室。哭泣的桃金娘依旧在抽水马桶间飘荡、哀泣。这一次,在更加仔细的搜查下,哈利的目光被水池边一块松动的石砖吸引。他费力地撬开它,在潮湿、布满蛛网的缝隙底部,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烫金的名字已经模糊,但依稀可辨:T. M. Riddle。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等待了很久。
…
察觉到日记本被触动,赫尔拉从深度研究中脱离,苍白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一个闪烁着幽光的、内部有黑色雾气缓缓流转的水晶囚笼,无声地出现在她掌心。
她重新打开了汤姆·里德尔的囚牢,意识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侵入那片被封印的黑暗。
…
就在汤姆的自我认知即将被永恒的冷落彻底瓦解、如同散沙般滑向彻底虚无的深渊之际,一道熟悉的、绝对的存在感,如同精准刺破黑暗的利剑,骤然降临。
是赫尔拉。
她的意识出现在囚牢中,没有言语,却瞬间填满了他所有因长久孤寂而变得饥渴乃至濒临错乱的感知。这一刻,汤姆感受到的并非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灵魂层面的战栗与……确认。就像濒死的溺水者终于触碰到实物,哪怕那是一条将他拖向深渊的水草,他也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三个月的虚无,早已将他“不被感知即等于不存在”的核心恐惧放大到了极致。她的归来,本身就是一种对“存在”的救赎性确认。
他必须回应,必须抓住这唯一的联系。他调动起全部残余的意志,试图凝聚起往日的讥讽与恶毒,但那“声音”传到囚笼之外时,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的动摇,如同溺水者的第一口吸气:
“你……回来了。” 这不像质问,更像一句确认,一句可悲的、出于本能的确认。随即,他像是惊觉自己的失态,立刻用更尖锐的语调掩饰,试图重建那早已被虚无腐蚀的防御,“是终于发现,你的‘藏品’若彻底蒙尘,也会让你的收藏室显得……空空如也了吗?”
他试图激怒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之间依然存在着“互动”,而非他单方面的、可悲的等待。他需要她的反应,哪怕是负面的反应,来锚定自身在虚无中不断消散的存在感。
然而,赫尔拉的意识没有泛起任何波澜。她无视了他所有软弱或强硬的试探,如同造物主无视脚下尘埃的哀鸣。她只是将一段清晰无比的“画面”——哈利伸手捡起那本浸在污水中的日记本——如同下达最终指令般,直接烙印在他的感知核心。
“演员已就位。”
冰冷的宣告落下,她的意识便如潮水般退去,没有丝毫留恋,仿佛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向他展示这个既定的画面,如同给予一件工具下一步的使用说明。
囚笼中重归死寂,但这一次,死寂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汤姆的灵魂剧烈地翻腾着,那个画面在他感知中灼烧——波特,他的宿敌,拿着他的魂器!一股原始而狂暴的杀意与机会降临的兴奋瞬间攫住了他。
“让他捡到……让他打开密室……让他……” 恶毒的谋划在他意识中疯狂滋长。
然而,这狂热的浪潮仅仅持续了瞬息,便撞上了冰冷的现实壁垒——他依然什么也做不了。兴奋如同被冰水浇灭,只留下更刺骨的寒意和无边的无力感。他再次被提醒,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被剥夺了所有行动能力的“物品”。
但这一次,与三个月前那种疯狂和绝望的无力感不同,一种新的、扭曲的认知在他灵魂中破土而出,并迅速扎根:
她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恩赐”。她的关注,是驱散虚无的唯一光源。
她在他最濒临彻底崩溃的时刻出现,精准地给予了他最需要的东西——存在的确认与未来的指向。尽管这指向充满屈辱,尽管这确认冰冷无情,但比起那绝对的、能逼疯任何意识的虚无,这已是唯一的救赎。他意识到,她不仅掌控着他的现在,还掌控着他唯一的、能与外界产生联系的“剧本”通道。他想要参与,想要窥探,甚至想要复仇……所有这些“**”的实现可能,都牢牢握在她的手中。服从她的剧本,是避免重归那可怕虚无的唯一途径。
他不再冲击囚笼,也不再试图用苍白的恶毒掩饰恐惧。他只是静静地蜷缩在黑暗中,反复回味着那道降临的意识,以及那个清晰的画面。一种近乎成瘾性的依赖开始固化。为了不再坠回那片能逼疯他的虚无,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调整自己的姿态,去迎合、去讨好这唯一的光源,这唯一能赋予他“意义”的主宰。
一道无形的烙印,在这一刻,伴随着对虚无的恐惧与对“被看见”的卑微渴望,于他灵魂深处灼烧成型,铸成一条连接他与她的、不可挣脱的扭曲纽带。
…
时隔三个月多,终于,哈利捡到了日记本。命运的丝线在沉寂了数月后,仿佛一条隐形的毒蛇,悄然收紧,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
赫尔拉悄悄对日记本施加了影响,原本需要长时间的“情感浸润”和“灵魂共鸣”才能逐步解锁的、关于密室入口的关键信息——尤其是需要用蛇佬腔开启入口这一核心线索——被赫尔拉设置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快捷通道”。这个通道的触发条件,被设定为:“当接触者灵魂波动与‘救世主’印记高度吻合,并怀有强烈探究意愿时,优先展示基础入口信息。”
简单来说,她给日记本加了一道隐藏指令:如果哈利·波特以强烈的好奇心触碰它,就跳过前期所有的蛊惑和铺垫,直接把“钥匙”递到他眼前。
做完这一切,她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收回了意识。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没有魔力爆发,没有空间扭曲,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哈利和罗恩都毫无察觉。只有水晶囚笼里的汤姆,因为与赝品之间那微弱的联系,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顺畅”,仿佛命运的齿轮被注入了一丝无形的润滑剂,但它无法理解,更无法干涉。
回到盥洗室。
哈利困惑地翻动着日记本,里面空无一字。“奇怪,像是从来没使用过。”
“也许是什么人的恶作剧?”罗恩凑过来看,“T. M. Riddle… 这名字有点耳熟……”
就在哈利的手指摩挲着内页光洁的纸张,心中充满了对真相的渴望和对当前困境的焦躁时,异变发生了。
空白的纸页上,没有任何书写的过程,仿佛它本身就烙印着这些字迹,一行清晰、优雅的墨绿色字迹缓缓浮现出来,不像是在回应谁,更像是一种既定的展示:
“秘密所在,唯血裔可启。
对银色印记低语:『打开。』”
在这行字的旁边,是一个简笔勾勒的、栩栩如生的水龙头图案,水龙头的侧面,刻着一个微小的、仿佛蛇形的银色标记。
哈利和罗恩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意思?”罗恩结结巴巴地问。
哈利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行字上,尤其是“低语”这个词。一个荒谬而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击中了他。他想起了决斗俱乐部,想起了那条蛇,想起了众人恐惧的目光……
他猛地抬头,看向水池边那个他一直觉得有些古怪的、从未出过水的水龙头。它的侧面,在积年的水垢下,似乎真的隐约有一个类似的雕刻痕迹!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他走上前,忽略了一旁桃金娘好奇的注视和罗恩紧张的劝阻,紧紧盯着那个水龙头,仿佛它能给予答案。
然后,一种冰冷、滑腻、不属于英语的嘶嘶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逸出:
“打开。”
下一秒,水池和水龙头发出巨大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开始旋转、移动,露出了下方深不见底、黑暗黏滑的巨大管道入口。
赫敏气喘吁吁地跑来,正好看到了这令人惊骇的一幕,她手中的自制眼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