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拉选择了一个位于列车中后段的、空无一人的隔间。她需要绝对的安静,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位置,来开始她正式开幕前的“工作”。她没有取出那本危险的赝品,而是先挥动魔杖,悄无声息地在隔间门上施加了几个简单的防扰咒和忽略咒——并非多么高深的魔法,却能有效劝退大多数无意打扰的学生。做完这一切,她才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缓缓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那个由她的权柄与意志构筑的、封印着真品汤姆·里德尔的意识囚笼。
囚笼之内,那片黑色的、粘稠的灵魂碎片,似乎比在蜘蛛尾巷书房时“清醒”和凝聚了许多。它不再是无意识地疯狂冲撞,而是凝聚成一个更加清晰、隐约能看出英俊少年轮廓的模糊形态,静静地悬浮在囚笼中央,散发着阴郁、警惕且充满恶意的气息。
"移动……空间的相对坐标在持续变化……我们正在前往霍格沃茨?" 一个冰冷的、如同毒蛇滑过冰冷岩石的的意识流,不带任何预热,直接刺入赫尔拉的感知。汤姆对周围环境的任何细微变化,都表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
"嗅觉还算灵敏,汤姆。" 赫尔拉在自己的意识层面构筑起稳固的防线,语气里不再是以往的纯粹漠然,反而带上了一丝……即将开启一场盛大实验的、饶有兴致的期待。"是的。你的‘替身’即将登台。难道你不好奇吗?看着一个承载着你傲慢与恐惧的拙劣仿制品,将如何演绎你那……自以为是的‘伟业’?这比单纯销毁你,要有趣得多。
"伟业?" 汤姆的意识瞬间爆发出尖锐的、充满讥讽与暴怒的波动,"你称呼那场精心策划的、对肮脏血统的清理为‘演绎’?而你,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窃取力量、寄生在脆弱躯壳里的怪物,竟敢把我关在这个……这个意识的牢笼里,像观察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稀有蝴蝶?!" 他的愤怒中夹杂着一种被亵渎的狂躁。
"你的愤怒,源于你对力量本质的无知,以及内心深处对自身渺小的恐惧,汤姆。" 赫尔拉的意识如同最光滑冰冷的镜面,将他的攻击悉数反弹,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怜悯。"通过切割灵魂、藏匿于器物中来祈求可悲的永生?这不是力量,这是最极致的怯懦。你恐惧死亡,恐惧被遗忘,恐惧……你那混血出身所带来的、你始终无法摆脱的‘微不足道’。"
"你懂什么!?" 少年的意识如同淬毒的匕首,更加凶狠地刺来,并试图找到她心灵防线的任何一丝缝隙,"我拥有你们这些庸才无法想象的力量与野心!我将重塑纯血的荣光,清洗这个被泥巴种玷污的腐朽世界!看看你自己!一个连自身存在都充满矛盾的异类,躲在一个幼小的躯壳里,玩弄着你无法完全理解的力量……我们,难道不才是真正的同类吗?孤独的、超越凡俗的……存在。"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扭曲的、试图建立黑暗连接的、极具蛊惑性的力量,仿佛要将她拉入同样的深渊。
“同类?”赫尔拉轻蔑一笑,那笑意冰冷如星空深处的寒芒,“你将自己切割、躲藏,在恐惧的驱使下乞求存在。而我,存在本身即定义规则。”
她的意识流如同展开一片无垠的、汤姆完全无法理解的景象——那并非他所预想的任何软弱情感,而是某种更为宏大、抽象且绝对的“存在”状态。
“你试图用‘孤独’和‘超越’来蛊惑我,这恰好证明了你视野的狭隘。你所恐惧的‘微不足道’,并非源于你的血统,而是源于你灵魂本质的贫瘠。你甚至无法理解我正在构建的图景之万一。”
“荒谬!你只是在用空洞的言辞掩盖你的……”汤姆的意识发出嘶哑的咆哮,但这一次,那咆哮深处除了愤怒,更多了一种被居高临下地彻底否定后产生的、剧烈而无声的震荡。他发现自己攻击的利刃,这次砍在了一片虚无上,而对方回敬的,却是对他整个存在根基的降维打击。
"我们拭目以待。" 赫尔拉不再给他更多交锋与污染的机会,果断地切断了这次意识连接,将汤姆后续更加恶毒与疯狂的诅咒咆哮彻底隔绝在囚笼之内。
汤姆对于环境的感知力还是太强了,赫尔拉悄然微调了牢笼对外界的感知,让汤姆只能通过牢笼与日记本间的单向感知通道获得外界信息。
对待汤姆这样一个极度傲慢又极度恐惧的人,绝对的控制是必须的,能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他人(赫尔拉)的所有物。这种物化感是极具羞辱性的。他所有精心维持的优越感——纯血继承人、萨拉查的后裔、伟大的黑魔王——在绝对控制下都显得可笑至极。摧毁旧的一切,才能变得更有可塑性,所以赫尔拉不允许汤姆脱离她的掌控一丝。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被轻轻拉开了一条缝。一个拥有一头乱蓬蓬、长达腰际的脏金色长发,戴着胡萝卜状耳环和一条软木塞项链的女孩探进头来,她那双略显凸出的、雾蒙蒙的银色大眼睛好奇地眨了眨,仿佛在观察着空气中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你好,我叫卢娜。"卢娜·洛夫古德用她那飘忽的、如同梦呓般的嗓音说,"这里的空气比较安静,那些嗡嗡叫的、喜欢啃噬快乐思绪的骚扰虻很少。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它们说这里很舒服。" 她的话听起来毫无逻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赫尔拉静静地看着她。在卢娜身边,她确实能"看"到、或者说感知到,一些普通人无法察觉的、如同细微彩色光尘般的魔法能量流,它们不像其他地方那样躁动不安,而是像慵懒的萤火虫,平和地盘旋着,带来一种罕见的宁静。
"可以。"赫尔拉点了点头,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放松,让她周身的氛围柔和了一瞬。 “这里的‘空气’……很安静。” 她没有使用任何数据术语,而是选择了一个最简单、也最贴近此刻感受的词。
卢娜脸上绽放出一个朦胧而真诚的微笑,轻盈地走了进来,在赫尔拉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完全没有普通学生面对这位神秘斯莱特林时那种若有若无的敬畏、好奇或疏离。她直接从串珠小包里掏出一本倒着拿的《唱唱反调》,自顾自地"读"了起来,偶尔会抬头看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或者对着空无一物的角落露出理解的微笑,仿佛在与某个隐形生物进行着愉快的交流。
过了大约一刻钟,卢娜忽然从她那仿佛什么都能装下的串珠小包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了一条用色彩更加斑斓、形状各异的黄油啤酒瓶塞和某种银色金属细线精心串成的项链,递向赫尔拉。
“这个给你,”卢娜的语气自然得仿佛在分享一颗糖果,将那串瓶塞项链递过来,“它们说你正在编织一张很大、很复杂的银色网,非常迷人,但可能会吸引一些特别喜欢啃噬‘寂静’和‘理性’的、亮晶晶的小麻烦。这个可以帮你把它们稍微挡在外面一点。”
赫尔拉接过项链。冰凉的瓶塞贴着她的掌心,一种奇异的、温和而坚定的守护魔法,如同母亲哼唱的摇篮曲,轻柔地包裹着她的感知。
一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情绪,像初春的溪流,在她心底淌过。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自己的空间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表面刻满流动古代如尼文的银色罗盘。罗盘没有指向南北的指针,取而代之的是一缕不断旋转、变幻色彩的微光,其旋转速度与色彩明暗,随着周围环境中魔法生物的活跃度与情绪能量的浓度而微妙变化。
“谢谢。”赫尔拉说,然后,像是遵循着某种古老的、关于友谊的等价交换原则,她也将罗盘递了过去。“这个,回赠给你,它可以大致显示周围最有趣的、非实体‘生物’或能量节点的活动周期与情绪倾向。"
卢娜惊喜地接过罗盘,爱不释手,雾蒙蒙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那缕变幻的微光。"哦,真是太奇妙了!"她轻声赞叹,仿佛怕惊扰了罗盘里的精灵,"它在对我唱歌,一首关于月光和偷偷发芽的秘密的歌……"她立刻将倒拿的《唱唱反调》随意放在一边,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对这个新奇礼物的研究中,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隔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却不再是之前的空寂,而是弥漫着一种舒适的、无需言语来填满的平和氛围。赫尔拉看着卢娜,感受着颈间项链传来的微弱而稳定的守护波动,心中那本不断更新的"人性数据库",悄然记录下"非功利性善意交换"带来的正向情感反馈与能量补给。这是一个完全在计划之外的连接,一个不在原定"剧本"内的、却让她感觉……不错的插曲。
列车继续向着北方疾驰,窗外的天色逐渐被暮色浸染。赫尔拉知道,当它最终喷吐着白色的蒸汽,停靠在被群山环绕的霍格沃茨站台时,属于她的舞台就将正式亮起灯光,拉开帷幕。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过袍子内袋里那本完美赝品的坚硬轮廓,如同一位艺术家在抚摸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带着珍视,也带着即将向世人展示它的、隐秘的兴奋。
戏剧,即将开场。
而她,这位手持着冰冷权柄与温暖人性、编织着命运丝线的导演,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鲜活感,期待着帷幕的拉起。这种期待,不仅仅是计算,更像是一种……生命本身的悸动。
…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在渐深的暮色与细密的秋雨中,终于停靠在了霍格莫德车站。它喷出的浓白蒸汽,如同一声冗长而疲惫的叹息,宣告了暑假的彻底终结,也拉开了新学年的帷幕。
熟悉的混乱上演,学生们呼喊着,推挤着,涌向那些由夜骐拉动的、看似空无一物的马车。雨水浸湿了石板路面,反射着车站昏暗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和一种归巢般的躁动。
赫尔拉随着人流缓步走下火车,一把简单的黑色雨伞在她手中自然地撑开,恰到好处地遮蔽了飘落的雨丝。
她并未刻意彰显自己的存在,却自然而然地与周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喧嚣隔开。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混乱的场景,如同一位剧作家在首演之夜,冷静地审视着演员们的入场。她注意到韦斯莱家的双胞胎正在大声抱怨着什么(大概是关于他们弟弟罗恩和哈利·波特的愚蠢行径),看到金妮·韦斯莱有些不知所措地跟着级长珀西,红色的头发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像一簇怯生生的火焰。
她也看到卢娜·洛夫古德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仰头感受着雨水落在脸上,仿佛在与天空进行着无声的交流,那串她赠送的银色罗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这一切,在赫尔拉的感知中,都化为了更加清晰、流动的情绪:兴奋、迷茫、平静、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各种情绪如同光谱般在人群中铺陈开来,如今她已不需要太多情绪的供养,只是无声地记录、分析。
她是观测者,是导演,此刻正立于舞台边缘,审视着她的演员和即将展开的布景。她特意留意到,哈利·波特和罗恩·韦斯莱确实并不在人群中——这与她通过教师车厢那边隐约传来的、关于“违规”、“飞行的福特安格利亚汽车”吻合。剧本的重要主角,正按照她所知的“记录”在发展。
她登上一辆马车,能清晰地感受到夜骐肋骨扇动空气带来的微弱气流与它们身上那股属于死亡的、冰冷的宁静气息——体内死亡权柄的亲和,让她无需目睹死亡便能清晰地感知这些神秘生物的存在。卢娜也轻盈地跳上了同一辆车,坐在她对面,继续摆弄着那个银色罗盘,对它显示出的、指向禁林方向的剧烈摆动发出满意的、飘忽的叹息。
“它们说,今晚禁林里会很热闹。”卢娜梦呓般地说,雾蒙蒙的眼睛看向赫尔拉,目光似乎能穿透伞下的阴影,“有东西在古老的梦境里翻身,也有东西在……害怕地发抖。”
赫尔拉心中微动。卢娜的感知,有时精准得可怕,仿佛能直接触及世界表层之下的暗流。她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只是将“禁林异常活跃”这条信息作为潜在的变量,与囚笼中汤姆可能的躁动关联起来,记在心中。马车在湿漉漉的石子路上颠簸前行,载着她们穿过宏伟的铁门,驶向那座在雨夜中灯火通明、如同蛰伏巨兽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