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幼局内,盛煜看着眼前这人心里发愁。
那日昭大人说叫他莫要往后头去,盛煜自然听从了,毕竟昭大人算得上是他们慈幼局的大恩人。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慈幼局众人白日看完进士游街,有许多人家在湖边放烟花,夜里人多,慈幼局保母带着自家小童凑热闹,可小童不巧掉进湖里,盛煜见他父母哭的撕心裂肺,一时心有所感,便跳进湖水里将筋疲力尽的男孩救上来。
虽然救上来了,男孩早就没有呼吸,盛煜看着面色苍白躺在地上的孩子,还有一旁呼天抢地的亲人,一时也只能叹息。
昭大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还穿着游街时鲜艳的官服,只是发髻上簪了一朵花,应该是宫内的簪花宴刚散。她跑到小童身边,一会按他的胸口,一会对着小童的嘴吹气,是失传已久的急救之法...
她坚持了很久很久,盛煜自己看着她的胳膊在颤抖,在几个人临时学会这套方法接替她后,那个孩子终于醒了过来。
失而复得的父母抱着孩子激动地给昭大人跪下,周遭人原本看她年纪轻轻一身官服心中敬畏无比,又见她为救一平民小儿费劲周折,和一般的官员一点都不一样,不由心折不已。
更何况,她还将急救的法子大方告诉所有人!
盛煜的手紧紧握起,想起当初昭大人的风姿,他心中就油然而生起一股爱慕之意。
急救之法是百年前一位奇女子提出的,她曾是相府痴傻庶女,一朝病好变得冰雪聪明,医术名扬天下,然而多年以后除却世家大族留有记载,民间经历战火纷争早已经失传。
留有记载的家族,更是将之视之为传家宝,不会给他人分享。
唯有昭大人这样的人,才会这般慷慨。
后来,昭大人上慈幼局来,他这才知道他们之间渊源这般深厚,原来老嬷嬷念叨着的曾忽然出现在慈幼局的俊俏女郎,是昭大人啊。
她具稀世之貌美,又有常人难以匹敌的豁达,年纪轻轻已经是六品京官,才貌双全,而他,不过是区区慈幼局孤儿,只敢偷偷看着她而已。
也只能听她的话罢了。
盛煜心里柔软,别说只是听她的话,只要昭大人能用的上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他又看着眼前人,此人叫阿决,几日前流落在慈幼局门口,大家看他可怜,便收留了他,每日只吃一些饭食,又可以帮着干一些粗活。
按理来说,盛煜应该对如此可怜之人心生怜悯,可是,他却莫名对此人有一种敌意,仿佛此人能将他的生活弄的一塌糊涂。
“小盛!”那人的眼神忽然亮了亮。
盛煜勉强地笑了笑,快步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伴着昭大人快要休沐的喜悦,缓缓入梦乡。
杏花胡同的昭溪却睡不着了,她看着狗血文的书架,一本书上面标着硕大的即将开文角标,旁边斜着插过来一行字:强取豪夺--假太子失真心,两个男子对面而立,看着纠葛颇深,其中一人,分明就是慈幼局的盛小哥!
昭溪急得心头火起,她不是已经使用计策将那个殇玦困在监牢里了么?怎么他还是阴魂不散地缠着小盛?
可惜现在狗血系统只能看见个文案,也不知何时更新...
她忿忿地点了催更按钮。
看来,明日下朝后她还是要去慈幼局看看才是。
在自己房里辗转反侧,许久才睡下,窗外咯吱一声,大概是风声吧,她没有多想,反而沉沉睡去。
景辞暮看着殿里跪拜的密探,思索他方才的话。
“...昭大人的天书似乎出了什么事,她很是惊慌,嘴里一直念叨那个慈幼局的盛煜。”
景辞暮心里一动:“看来此人也是天书上的主角了?”
一般天书上的主角非富即贵,哪怕初时落魄,人人可欺负,以后肯定也能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家世。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盛煜此人,你等可查过?”
“启奏陛下,此人就是一个孤儿,大康虽然国盛民康,但每年还是有人遗弃婴儿,他就是在官家治下的慈幼局长大。”
听上去很是平平无奇,但景辞暮还记得其余天书主角随口一句话,都可能改变大康,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甲一,你去告诉姚闰,叫他派人混进那个慈幼局,最好天天看着他,他接触什么人,有什么异动,一字不落地报给朕!”
上将军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如今天书似乎又要更新,饶是他精力深,也不由得有些倦意。
还有那个昭溪...此人还是要牢牢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虽然阁老们对此有异议,但景辞暮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遵命!”
甲一急匆匆往外头去了。
“昭大人那头可有异动?”
另一个黑衣劲装的人道:“昭大人作息规律,来往的都是清白人家,日常爱好嘛也十分正常,买买首饰,花儿朵儿的,对了,她还非常富有爱心...”
景辞暮原本还留心听着,可越听越不对,他不由得打断道:“...你这是正经查探得来的?”怎么越听越像是官媒红娘的套话。
咳咳,大龄未婚的皇帝很是被几个亲近的长辈和臣子催婚过,对此自然耳熟。
甲二可疑地顿了顿。
“...当然了,”他乐于探索新事物:“表哥,还有不正经的?”
他张钰清可是听说过,翰林院一位老大人亲嘴认证,陛下对这位昭大人很是关注~
景辞暮怀疑地看着眼前人。
他面部肌肉微微抽动,扶额道:“说了多少次,做公事的时候不要叫朕表哥!”
甲二乐于听劝:“好哒~”
“钰清,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景辞暮训斥道。
“谢谢陛下,请叫我甲二,做公的容不下私情,甲二不仅是我当公差时的名字,更是一种代号,一种象征!”
景辞暮的话戛然而止,这一刻他沉浸在双方的共轭说教里不能自拔。
良久才恼怒道:“去去去,干活去!”
“好嘞!”甲二蹦蹦跳跳地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景辞暮忽然有些担心,以这个表弟的资质,他真的能办好事?
狠狠地呼出一口气,他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要不是姨母姨夫眼巴巴求他,表弟又太过没用,连内官这种充门面的衙内都比不过,让他硬走后门都塞不进去,怎么会将他放进秘卫处添堵?
现在倒好,整天杵他面前碍眼,还好出现个天人叫他外出办差,景辞暮自己也能松一口气了。
于是第二天昭溪一个人当值时,就碰到一个说话阴阳怪气的皇帝。
本来轮到她和宋真一起的,可宋真休婚假去了,也只有她一个人面对顶头**oss,真.伴君如伴虎。
昭溪小心翼翼蹭过去,此刻景辞暮没有批折子,而是在看书,她才敢发挥自己有眼色的特长。
“昭大人这是在打鸡蛋吗?”耳边忽然有人道。
昭溪一愣,看着手里的砚台,无辜道:“臣给陛下磨墨。”
“是吗?”景辞暮阴恻恻道:“看爱卿这力道这手法,还以为是打鸡蛋呢!”
昭溪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大脑终于占领高地,将捧在手里的砚台放在桌上,一时忘情,将自己的坏习惯带到皇帝面前了。
她慢慢地磨着砚台。
可不一会,皇帝又发话了:“昭大人,你还是站在朕的右边吧!”
昭溪额头青筋跳了跳,趁着皇帝低着头,周围又没有其他人,她在背后呲牙咧嘴好一阵,心里的郁闷才平息下去。
这只老虎真难伺候!
她灰溜溜地换了一下位置,同时大脑在思考:难道是什么古怪的古代官场礼仪?
现代曾经有人说出行的时候坐在后座是把开车的人当成司机了,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古代怕不是也有这种规矩?
“以后莫要站在朕的左边!”景辞暮耐心吩咐道。
昭溪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此句的用意,她还是憋不住心中的好奇:“臣有惑,陛下可否一解?”
景辞暮一顿,心中不可思议,简直倒反天罡,臣子竟然要他这个皇帝解惑!
不过,他心里嘟囔几句此是天人,才将心底纷杂压下。
“...何事?”
“臣为什么不能站在左边啊?”昭溪睁着一对清凌凌的丹凤眼,疑惑地问道。
景辞暮颇为不耐烦,甚至觉得将她放在身边纯粹就是折磨自己,就昭大人这种人,能想出什么坏事来?
“...你挡住朕的光了!”
昭溪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哦,皇帝在看书,古代房间光线又差,她再往前一挡--昭溪从善如流地安分呆在皇帝右边。
景辞暮终于能安静看会书了。
昭溪有一搭没一搭地磨墨,顺便偷懒,但很快,她站的脚有些疼。
偷偷看了眼皇帝,见他没反应,便抬起右脚,重心移到左脚上。
景辞暮当然能听见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但他还是能当做听不到,除了--
“咕?”昭溪惊慌地捂着肚子,也是,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各种零嘴儿塞个不停,但现在在御前自然不能这样,长期被娇生惯养的独生嘴感受到落差,欲求不满,联合肚子向她正式发出抗议!
“咕咕咕!”见她还是冥顽不灵负隅顽抗,肚子发出最终通牒。
景辞暮不堪其扰,只能将手边的点心碟子塞给她。
昭溪惊讶地看着眼前人,愣愣伸手拿个一个糕点顺手塞嘴里。
肚子终于不叫了,两人都挺满意。
门口站岗的侍卫自然看到这一幕。
两人窃窃私语:“没想到陛下还有这般体贴下属的一面,什么时候我---”他黝黑的脸上全是对君臣相得的臆想。
“我看,昭大人亦有做绝世佞臣的潜质啊!”另一个人感叹。
“不能吧?就那没眼色的青涩小官样子,竟然敢使唤陛下,还佞臣,不夺官还乡都算不错了。”
对方轻飘飘一瞥,眼里全是高深莫测:“我看陛下愿意被使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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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绝世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