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右手在键盘边缘顿了顿,指尖又一次敲了三下桌面。阳光从侧上方斜切进来,照在他袖口磨出的一道细线——那是常年伏案留下的痕迹。
工位对面的显示器刚加载完一组新的折射模拟数据,后台还挂着一个加密窗口,论坛标题写着“夜枭回归?三年沉寂后首个公开挑战赛启动”。他正准备关闭页面,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稳定,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克制。
他迅速切换界面。
苏璃站在隔板外,手里夹着一份心理评估跟进表,目光落在他刚才敲击桌面的手上。
“你这个动作……”她顿了一下,“很熟悉。”
林深抬眼,“什么?”
“没什么。”她走近两步,视线扫过屏幕,“进度怎么样?模型优化有遇到瓶颈吗?”
“正在调整光感响应曲线。”他回答得平静,“C区照明要匹配昼夜节律,参数需要动态校准。”
她说着“例行看看”,目光却停在他左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浅疤,像是长期佩戴设备压出来的印子。她没说话,只是微微偏头,发丝滑落肩前,珍珠耳坠轻轻晃了一下。
林深察觉到她的观察角度变了。不是看工作状态,更像是在比对某张记忆中的脸。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笔记本外壳,顺势把文件夹往桌角推了半寸。那枚金属徽章原本被压在下面,此刻露出一角,展翅猫头鹰的轮廓在光线下泛着冷银光泽。
苏璃看到了。
她没立刻追问,反而伸手去拿旁边一叠打印稿,“这些是昨天会议纪要吧?我顺手帮你归档。”
林深没拦她。
她弯腰整理时,手指有意无意地挪开了那个文件夹,徽章完整显现出来。图案清晰得刺眼。
“这标志,”她直起身,声音依旧平稳,“在哪见过。”
“朋友送的。”林深说。
“哪个朋友?你也打游戏?”
他指尖又轻点了一下桌面,两下,短促而规律。“偶尔玩玩。”
“哦?”她盯着他,“那你知不知道‘夜枭’?”
“听说过。”他语气平淡,“三年前拿过全球亚军,后来退了。”
“队长叫NightOwl,签名是L.S.——有人说是Lin Sheng的缩写。”她看着他,眼神像在做临床诊断,“你觉得可能吗?”
“巧合吧。”他说完,打开电脑重新载入建模程序,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想结束对话。
就在这时,部门助理抱着一个硬盒箱走过来,看了看标签,“林深?有个快递,没写寄件人。”
整个设计部的人都抬起了头。
林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什么。
盒子不大,但棱角分明,边角包着防撞铝条。他接过时,指腹触到底部一道细微刻痕——那是他亲手做的识别记号,用来分辨真品与仿制奖杯。
他本想拒收。
可周围已经有人围了过来。
“能打开看看吗?”助理好奇地问。
林深沉默两秒,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包装。
水晶奖杯静静立在黑色绒布上,通体剔透,顶部雕着一只俯冲的猫头鹰。底座刻着一行小字:
**Global Esports Summit Runner-up
NightOwl·L.S.**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卧槽!”旁边一个年轻设计师猛地站起身,“这是……夜枭的奖杯?!我没看错吧?当年决赛他一个人carry三局,最后残血翻盘韩国队的那个传奇?”
有人掏出手机拍照,“这签名,L.S.,不会真是他本人吧?”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林深坐在原位,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只是右手无意识地又敲了三下桌面。
苏璃站在人群外,目光死死锁在那行签名上。
Lin Shen。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的一个深夜,宿舍停电,她躲在阳台用笔记本看直播。那一晚,“夜枭”带领战队逆转败局,弹幕刷满“神回来了”。她记得自己心跳加速,甚至截图保存了他的ID和签名。
而现在,这个她曾为之心跳加速的符号,正安静地刻在一个男人的奖杯上。
她缓缓掏出手机,对着奖杯拍了一张照。光线刚好落在签名处,清晰得不容否认。
她没说话,也没靠近。
只是站在那儿,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林深察觉到了她的沉默。
他知道瞒不住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苏璃真正震动的,并不是他曾经是电竞大神——而是从那一刻起,她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从来就不是她想象中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是真实的,有血有肉,有属于自己的辉煌与选择。
她低头看了眼照片,又抬头看他。
他的侧脸线条干净,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那只仍在轻敲桌面的手,泄露了某种内在的节奏——就像一场未结束的比赛,程序仍在运行。
她转身走向茶水间,脚步很轻。
倒了一杯水,却没有喝。
透过玻璃窗,她能清楚看见林深的背影。同事们陆续散开,有人还在低声讨论“夜枭”的传说,有人偷偷瞄他,像是在看一个突然揭下面具的陌生人。
她站在窗边,把照片加密上传到私人云盘,动作缓慢而坚定。
然后她折返。
没有回办公室,也没有走向林深。
她在隔道另一侧停下,隔着几张工位的距离,静静看着他。
林深似乎感觉到什么,手指停顿了一瞬。
但他没有抬头。
他只是重新打开了全息建模界面,开始调试一组新的参数。光线在他的屏幕上流转,映出他低垂的眼睫。
苏璃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穿透了整个空间:“你说的‘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林深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方。
阳光移到了他的袖扣上,那是一颗不起眼的银钉,内圈刻着一行极小的数字:**0723**——三年前总决赛的日期。
他没有回答。
苏璃也没等答案。
她只是把手机贴在掌心,指尖划过那张照片的边缘,目光落在他敲击键盘的手指上。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节奏。
她忽然明白,这不是模仿。
这是一种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