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寄朝朝 第59章 争吵

立秋之时，复起的令学章终于抵达京城，对于父亲起复一事，令姝私下同母亲聊了聊。叶夫人已经彻底放下往事，对此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随后便专心逗弄曦哥儿，不问事世。

曦哥儿比照刚来时又胖了一圈，他将肉乎乎的小手塞在嘴里，口水流了一身。咿呀呀的瞅着令姝，圆溜溜的眼睛笑得弯成月牙。

令姝心软得一塌糊涂，上手将曦哥儿揽在怀中，抱着他亲亲热热的啃了两口。叶夫人一脸好笑的拉开令姝，擦着曦哥儿身上的口水。

“他方从地上滚了两圈，身上脏兮兮的，你也下得去口。”

令姝凑上前握着曦哥儿藕节般的手臂，帮叶夫人制住他，笑眯眯道：“不脏，香喷喷的！”

叶夫人无奈：“看来以后只能指望姑爷教孩子了。”

小桃抱着帖子疾步走来，她停在门外，神色不自然的朝令姝和叶夫人笑笑。

令姝擦干净手，转身出了房门，两人站在檐下。小桃取出怀中的帖子递给令姝，急速道：“夫人，那柳芙娘也上了京，她还特意送了贴子上门！”

印花烫金帖子还泛着淡淡的香气，娟秀的簪花小楷端正秀丽，只是上头写的话挑衅十足。

她面无表情的撕了那帖子，转身朝前院走去。小桃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夫人，帖子上说了什么？”

“说三日后平侯夫人组的曲水宴席，也邀请了她，特意来邀我相携而去。”

小桃连皱成一团没好气道：她也好意思，将咱们夫人害得这么惨，不说巴巴收着尾巴反倒上门挑衅！”

令姝猛的停住脚步，冷声吩咐：“去回平侯夫人，三日之后的宴席我去。”

她再回屋时，曦哥儿已经睡着了，叶夫人坐在一旁看书。她放缓脚步走过去，捏着叶夫人的肩膀小声问道：“阿娘在看什么？”

叶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将人拉到身前坐着，她细细凝望了一会，平静道：“姝儿，你去看看你父亲吧。”

“阿娘，怎么了？”

“他到底是你父亲，如今又起复了，你身为女儿自然要去看看他，否则外人会骂你不孝。”叶夫人长长叹了口气，“至于那柳芙娘，随她去罢，爱如何便如何，莫要去管她。”

令姝握着叶夫人的手，沉默良久后回道：“她既不肯安安分分过日子，女儿自不会叫她好过。”

叶夫人面露焦急：“姝儿，她如今是你父亲心尖上的人，将来二人成婚，更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于公于私，她都占着理。”

令姝面露嫌恶，“阿娘，我心中有数。我也绝不会让她做我母亲，哪怕是名义上的，更不会让我以后的孩子唤她外祖母！”

榻上曦哥儿似乎被吵到，撅着圆墩墩的屁股翻了个身。

她降低音量，一字一句的说给叶夫人听，“我的母亲，我孩子的外祖母，只有您。”

叶夫人涌上泪意，她握着令姝的手低下头，偷偷抹泪。

令姝靠过去，张开双手抱紧叶夫人，在她耳边呢喃：“阿娘放心，有我在。”

她出了院门，径直朝程朝书房走去，小桃双手张开护在她身侧，嘴里念叨：“夫人慢些。”

青覃已经等在门外，见了令姝疾步上前，恭敬行礼。

“打探的如何？”

“自令大人进京后，除了进宫面圣之外一直闭门在家。京中官员便将目光放在了柳芙娘身上，官眷多次相邀，她也次次都去。”

令姝不解道：“她身份有异，也敢抛头露面？”

青覃偷偷觑着小桃，不敢开口。令姝察觉到不对，她视线来来回回在堂下二人脸上扫视，心中猜测到些什么，瞬间怒上心头。

啪——

她抬手便将书桌上的茶盏掷了出去，怒道：“好啊！究竟是什么事让你们俩将我瞒的死死的！是不是程朝授意？”

见她发怒，二人立马跪在地上，小桃低声劝导道：“夫人，你还怀着身孕，莫动了胎气。”

令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她失望的盯着小桃，“旁人瞒我，你也瞒我？”

小桃连忙膝行几步，声音带着哭腔：“夫人，小桃错了。是大人交代的，他担心你知道后生气，吩咐我们不许声张。”

令姝呆呆坐在椅子上，心底爬上一抹寒意，她不过怀孕四个多月，就已经耳目失灵，连身边的小桃都瞒着她。

青覃见状不对，想着偷偷跑出去给大人通风报信，只是下一息，令姝刀锋般的眼神就盯着他，“你敢出去试试！”

他不敢再动，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交代原委：“令大人进京面圣那日，陛下诸多赏赐他一概婉拒，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

“就是什么，说！”

青覃两眼一闭，“他向陛下坦白柳芙娘的身份，恳求陛下赦免柳芙娘的罪责，他要名正言顺迎娶柳芙娘。”

此言一出，书房内一片死寂。令姝想起方才叶夫人之言，她应是早就知道此事，这才劝令姝不要和柳芙娘作对。

“好啊，好啊，好一个痴情郎，只怕现在满京城都在歌颂他们的爱情如何可歌可泣。”

令姝胸口憋着一口气，她只觉得万分难受，不仅气父亲和柳芙娘，更气程朝瞒着她，让她蒙在鼓里。

她眼风一扫，“外头还传了些什么，一一道来。

青覃垂着头，“还说是叶夫人当年横刀夺爱，抢人夫婿……”

令姝眼神越来越冷，他没敢再说下去。

“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我独自待一会。”她顿了顿，盯着二人，“谁敢通风报信，就给我滚出程府！”

青覃和小桃默默对视一眼，垂着脑袋退出书房。

——

今日下衙拖了些时辰，程朝回府时已经是夜间，他推门进了内室，里头空无一人，连素日伺候的小桃都不见踪影。

他转身出门询问院内杂扫婢女：“夫人呢？”

婢女面露茫然：“奴婢不知，自午时后便未看见夫人回房。”

他额首，转身时看见书房灯正亮着，遂抬步过去。行至书房门外，便看见青覃和小桃垂头立在檐下，时不时看向书房内面露担忧。

见他到来，青覃连忙使着眼神，指着房间龇牙咧嘴，程朝步伐略微停顿，随后抬手敲门。

“进来。”

他推门而入，令姝坐在书桌后，面前摆着凌乱的纸张信件，右手侧则是未用完的饭菜。

他移步上前，手指轻轻触摸碗边，饭菜已经凉透。程朝端着饭菜走到门口递给青覃。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青覃偷偷瞧向后瞧了一眼，令姝正冷眼盯着二人，他手臂抖了抖，抬眼看着程朝，就见他依旧面不改色。

程朝掩上门，方才转身，迎头飞来一叠纸张，劈头盖脸的砸在他身上。

“你是要蒙住我的眼，叫我什么都做不成吗？”

声音带着怒气，他没有接话，默默蹲下将地上的纸张全部收拢起来放在桌上，然后缓缓道：“我知错了。”

令姝气笑了，她站起身，眼角泛着红意：“知错，你根本就不知道错，打着为我好的幌子，越过我做决定！”

她眼角浸出泪，胸口上前起伏，“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还让众人瞒着我，你安的什么心！”

程朝手足无措，心中升起慌乱。他慌忙抬手去擦令姝的眼泪，却在抬手触摸她的那一刻被狠狠挥开。

“我知你得知这件事情会生气，大夫说你这几日胎气不稳，我并非有意叫人瞒你。”

“你瞒我一时，难道不知东窗事发我会更生气吗！”

令姝忽然感觉肚子有些不适，她捂着肚子坐下，平复心情。程朝见状连忙蹲在她身侧，双手揽住令姝朝外喊。

“去请大夫。”

她打落程朝的手臂，冷冷道：“不必惊动旁人，不过是情绪激动有些起伏，无碍。

程朝惊出一身冷汗，单膝跪在令姝身侧，抚着她的肚子心有余悸：“阿姝，此事事出有因，你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陛下本就猜忌我与你父亲，疑心我们冰释前嫌。你父亲是特意将把柄递到陛下手中安他的心。”

令姝慢慢镇定下来，“你是说以后不能和他走太近？”

“没错，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他握住令姝的双手，望着她清澈的眼底恳请原谅：“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下次绝不会瞒着你，阿姝，不生气了好不好？”

令姝缓缓抽回手，抬步向前走去，“自我有孕以来，夜里总睡不踏实，未眠打扰程大人休息，你我还是分房睡的。”

程朝楞在原地，他追上去抱住要离开的人，急速道：“其他责罚我都认，唯独分房一事我不认！”

“何况，”他小心翼翼的将人转过身，“就是因为你夜里睡不好，我才要陪在你身边，好能照顾你。”

令姝口气冷淡：“不必了，我又不是动弹不得。”

程朝没了办法，再次开口试探：“那要分房多久？”

令姝摸着肚子没有吱声，小桃和青覃已经不见人影，院中漆黑一片，只余他们身后的书房有一盏亮灯。

她正要回去取灯，身侧的程朝已经快她一步，点好提灯出门，一副准备送她回房的模样。

令姝无语片刻：“将灯给我，我自己回，这些时日你就宿在书房。”

她上前去取程朝手中的灯盏，不料他后退一步，委屈道：“我先将你送回房，再自己回来。”

两人一路无话回道内院，行至门口，令姝停住脚步，用眼神示意他可以离去了。

程朝望着她疲惫的面容，也没在纠缠什么，只道了句：“早些休息。”便转身离开。

令姝眼角划过他身上还未换下的朱红官袍，他本就是夜间回府，忙碌一日回到府内，想必还未用膳。

她心蓦的软了半分，唤住他：“用完膳再走吧。”

程朝顿住脚步，转身默默的跟着令姝进屋。饭桌上不似以往那般热闹，两个人皆一言不发的用着饭，气氛沉默。

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令姝碗中，看见她吃了下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用完饭，程朝眼巴巴坐在原地望着令姝，等着她开口。未料令姝却没看他一眼，只吩咐婢女收拾碗筷，自己转身进了内室。

他坐在原地，苦涩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