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寄朝朝 第13章 细柳

昨夜闹得太晚，令姝起床时觉得脑袋有些晕，屋内已经没有程朝的身影。

牙行的掌柜今日上门拜访，已经寻觅到几处适合开酒坊的地方，准备带着令姝和佩娘一同前往查看。

两人找了借口瞒着程母出门，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大路上，佩娘眉心皱成一团：“嫂嫂，等酒坊的事情确认下来，我准备跟义母坦白，到时候你可要替我说说好话。”

“放心吧，这事我已经有了成算，到时候拉上你哥哥一同去。”

令姝胸有成竹的开口，程朝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这种吸引火力的事情就让他去前面抗着，她在后面加把火就行。

佩娘开心的点头，又想起程朝的伤势：“对了，嫂嫂，哥哥的伤如何了？今日一大早他就出门去上衙了，义母都没碰见他的人。”

令姝有些心虚，昨天给程朝上药时他背上都是红痕，不知道今天早上有没有消散些。她支支吾吾的答道：“有些严重，上了药就好多了。”

说完扯开话题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哥哥他以前有过相熟的女子吗？”

佩娘狭促的看着令姝失笑：“我以为嫂嫂不会问呢，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憋不住打探哥哥以前的事了?”

令姝气恼的扑向她，手指在她身上来回挠痒，逗得她在马车内四处闪躲，两人嬉闹的声音传到外头。

小桃无奈的敲了敲马车门：“夫人，佩姑娘，这条路人很少，你们小点声音。”

令姝坐正身子整理衣裳，气哼哼道：“你敢取笑我，回去再跟你算帐。”

佩娘忙做赔礼状给令姝作揖：“好嫂嫂，我错了，我这就告诉你。我从来没见过哥哥和哪个姑娘走的近过，他年少时一心扑在书本上，有不少女子给他暗送秋波，他都不曾在意，唯二接触的女子就是我和义母了。”

令姝有些失望，她原本是想从佩娘口中套出程朝喜欢女子的类型，她好对症下药。

正打算开口细问，话还没说出口马车突然猛的刹住，马车内两人东倒西歪四处撞去，好在没有受伤。

车夫慌乱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夫人，刚才有一小童突然冲出，老奴怕撞着她急忙刹住，您没事吧？”

令姝扶稳佩娘摇晃的身体扬声道：“马车内无事，你们可有受伤，那小童如何？”

“好像是蹭着了，见了血。”

听闻那小童受伤令姝一惊，急忙下车查看，那是个年龄**岁的小女孩，浑身脏污，倒在地上，捂着手臂怯生生的看着这边，旁边地上一滩血迹。

令姝提起裙摆跑过去，蹲在小姑娘身侧准备查看她手臂伤势，小姑娘浑身戒备，朝后面挪去。

令姝只好放柔声音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轻声安慰：“别怕，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

小姑娘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她身上的香气飘了过来，昂贵的衣裙拖在地上，她却丝毫不介意。细柳小心翼翼的将手臂递过去，被那女子轻柔的捧在手上。

令姝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手臂，怜惜的问道：“你这伤太严重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带你去医馆治伤可好？”

“我叫细柳，我不去医馆，大姐姐你给我点药钱就行，回家晚了母亲会担心。” 细柳忐忑的说完，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子，怕她认为自己是故意撞上马车讹钱。

令姝不赞同的说道：“我派人去你家给你母亲送个口信，现在老老实实跟着姐姐去治伤，等治完了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转身走到马车前让佩娘和牙行掌柜先去看酒坊，等自己处理完这边的事再过去找他们。

佩娘着急的拉住她，不住的摇头：“嫂嫂，我一个人不行的，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处理完一起去看。”

“佩娘，你既然决定要自力更生，就不能事事指望我，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佩娘在令姝鼓励的眼神下松开手，鼓起勇气郑重点头：“好，那我试试。”

令姝吩咐另一个家丁和薇鸢陪她前去，转身吩咐车夫抱起小女孩找最近的医馆治伤，又问出她家中地址让小桃去报个口信。

大夫替细柳小心的清洗伤口，这孩子咬着嘴唇忍痛也不叫出声，令姝将她抱在怀里抱轻声安慰。

待到伤口包扎好，大夫叮嘱道：“近日天气炎热，伤口不可不碰水，外伤药两天一换。”

出了医馆，日头渐渐变辣，令姝带着细柳到一旁的食肆用饭等待小桃，她点了几个小孩子爱吃的菜，还买了些干过蜜饯放在桌上。

良久，小桃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进客栈，那人周身气质宁静，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头发用木簪束起，眉眼清俊。

身旁的细柳看见他欢快的跑过去：“柳夫子，怎么你是来了，我阿娘呢？”

小桃快步上前凑近令姝耳边：“婢子去了细柳家，她母亲不在，是旁边的邻居听闻了此事跟着过来，他是个读书人，名叫柳明川。”

柳明川蹲下仔细查看细柳的伤势，涓涓细语：“你母亲去上工了，家中无人，我来带你回家。”

令姝带着歉意上前行礼：“抱歉柳夫子，今日都是我的不是，导致细柳受了伤。你放心，我会奉上赔礼，细柳的医药费我来出。”

细柳扯了扯柳明川的衣袖：“不是的柳夫子，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了大姐姐的马车，她不仅替我治伤还带我来吃饭。

柳明川视线挪向令姝的脸庞，面前的女子衣着华贵，清澈的眼底带着歉意，玉貌清丽，梳着妇人发髻，应是城中的富户的夫人。

他遮住眼底的惊艳，拱手行礼，“多谢夫人，孩子调皮冲撞您的马车，还请您不要介意。”

令姝侧身避开：“柳夫子，你将孩子教养的很好，不过今日的确是我的马车撞伤了人。日头越来越热，我吩咐人送你们回去吧，明日我叫人将赔礼送到府上。”

细柳牵住令姝的手嫩声道：“大姐姐，你去我家吧，等我阿娘回来我让她做槐叶面给你吃，我阿娘做的槐叶面可好吃了。”

令姝刚准备开口拒绝，车夫满头大汗小跑进来，“夫人，城南的马车都租出去了，最快的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令姝皱眉，这里离程府很远，没有马车很难回去。

柳明川见状开口：“夫人要是不嫌弃，不如先跟着我们回去歇歇，待租到马车后再走。”

令姝无奈点头：“也只能如此，叨扰了。我叫令姝，您直接唤我名字就行。”

柳明川浅笑起来，两颊酒窝深陷：“礼不可废。”

槐巷地处偏僻，房屋逼仄光线不明，一路上多是暗巷小道，正午时分步行也不难捱。

穿过角门，一颗能三人环抱的大槐树屹立在眼前，路段泥泞，几个小童来回奔跑溅起水花。

四处传来邻里街坊嘈杂的声音，这里是光鲜亮丽下的明州，不为人知的“贫民窟”。

四周投来打量的视线，令姝不适的皱眉，这里路段不好，她的绣鞋已经脏污的没眼看了。

前方柳明川注意到后回头歉意的说道：“这里没有排水的渠道，大家平日都是直接将水倒在路上，抱歉，弄脏了你的绣鞋，是我考虑不周。”

令姝摇摇头：“无妨，我只是没想到明州还有这样的地方，这里是重要的海上贸易口，怎么会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每一个地方都繁华和凋谢，听你的口音是京城来的，那里也有很多这样的贫民窟，只是你平时接触不到。”

令姝沉默，她确实没见过这些地方，从前在京城，也只是去过青四胡同这种平民住的地方。沉默良久她开口问道：“难道官府不曾管过吗？”

“官府？他们怎么会管这些，他们只会管哪里有利可图。至于我们微末小民，从来就没有人关注过。”柳明川自嘲的笑笑，脚步停在一间破败的房子前，细柳推开门邀请大家进屋。

细柳站在屋外大喊：“阿娘，我带了朋友回来。”屋内无人应声，细柳失落的低头转身朝令姝说道，“大姐姐，我阿娘还没回来，我先去给你们倒茶喝。”

令姝叫住她：“细柳，你手上还有伤，让小桃姐姐陪你去吧。”小桃跟着细柳去后屋烧水倒茶，令姝和柳明川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细柳家也有一颗槐树，正好能遮住日头遮阳。

令姝看着柳明川问道：“方才柳夫子听出我的口音，莫非你也去过汴京？”

柳明川回道：“三年前我曾去过汴京参加春闱，在那边住过一阵。”

令姝惊讶道：”春闱？那你现在也是至少也是举子身份，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官，可我性子实在不合适。后来厌倦官场纷争辞官回乡了，在这边开了家书塾教书育人。”

小桃提着烧好的茶水放在井水中放凉，车夫捧着冰镇的凉瓜回来切开分给大家吃，天气炎热，冰镇的凉瓜下肚暑气立马消失。

细柳吃得不亦乐乎，嘴边留下红色的汁水，令姝失笑，掏出怀中的帕子替她细细擦干净脸。

柳明川见这一幕微微失神，令姝出乎他的意料，她身上没有富贵之人的娇奢之气，没有趾高气昂瞧不起穷人，也不嫌弃此地脏乱。

心地善良，漂亮的脸庞仿若观音，令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