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 第80章 第 80 章

王小喊要先去看看，王小唱就说也想一同跟去，王大娘看着自家的两个孩子，又看看陆岑川，交代了两句便点头同意。这一路上有些沉默，直到陆岑川打开院门和他们进到铺子里，王小唱才不可置信的开了口，

“夏姐姐，这，这就是你的铺子呀？”

这铺子处在东市之中，王小唱没敢想过的好地方，以前她便是做梦，也就是肖想下周遭的老邻居们若有哪日不干了，顶下他们那些破旧的铺面，哪里能想到在东市买个带着院子的新铺面啊？

陆岑川点点头，如今这里要啥没啥，上一家搬走之后十分的空落，只留了几个月的浮灰，少不了要好好布置一番，便带着王家兄妹在里面随意走动。

一边走一边说些自己想到的摆设样式，哪里放柜面啦，哪里放桌椅啦，厨房怎么布置，后院怎么利用。王小唱果然不一会儿就忘记了前面的拘谨，叽叽喳喳跟陆岑川聊起来。绕完一圈儿陆岑川总结到，

“怎么样？地方还不错吧？”

王小唱难掩羡慕的可劲儿点头，顺手去划拉院中小井上面半旧的辘轳，拴好水桶扔下去之后传来噗通的水声，低声嘀咕到，

“我们家院子里好几户人家用一个井呢……”

陆岑川听到她这自言自语就凑过去，抱紧了阿越跟王小唱一齐凑到井口往下看，圆镜一般的水面，上面飘着一个晃来晃去的水桶。陆岑川也伸手捣了两下绳子，她还没打过井水，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王小喊忽然说，

“这个铺面，不少钱吧？”

陆岑川头也没抬，继续研究那个辘轳，只答了个嗯字。她不紧不慢的，王小喊却再也忍耐不住，急哄哄的问到，

“那你怎么就随随便便买了啊！？”

“随便？”陆岑川从井里把目光收回来，

“哪里随便？”这是我认真考虑过才买的，还特意询问了资深人士，请人看过铺子才下手呢！

王小喊一皱眉，更不赞同，

“你这还不随便！？打从你问我买个铺子多少钱，到现在，没两个月吧！？你……！”

不等他数落完，陆岑川好笑的打断到，

“难道一个决定的认真程度，是因为考虑时间的长短？”

王小喊看着陆岑川的目光愈发复杂，好半天才说，

“那你买这个铺子……是觉得之前那样跟我家合作不好吗？”

陆岑川有些无奈，

“我要是觉得不好，为什么要带你们来看啊？”还给出丰厚的雇佣条件，当我钱多烧得慌么？

“那……？”

看着王小喊一脸不解，王小唱也懵懵懂懂的望着她，陆岑川只得继续解释，

“可是，总不能只那样吧？”

做出来的东西早晚会被人仿制，同行间的竞争总是会更加激烈，只是被动的改换商品，显然是不可取的。加上今天别人会因为新鲜买我的东西，明天就可能因为便宜而另择他人，而我就要因为骤然失了销路被卡住命门吗？

要怎么才能维持生活的安稳？

当然是不能满足现状，要不停的向前啊。

“我不能满足，你们，也不能呀。”

看着陆岑川笃定的笑容，王家兄妹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知道他们需得有一个商量的过程，陆岑川并没有急着追要答案，只看完了铺子在门口分手，就带着阿越回村了。

经过年节里几天的思量，这回又去实地看了一回，陆岑川对铺面如何翻修心里已经有了大概，便跑去找杨梁，想问问他有没有空闲做几样桌椅柜面。

杨梁当日同意了插手种蘑菇的事情，在杨家可算是十足的大事，要知道杨路为了叫自家大哥不要一门心思的扑在田地上，可真是用过了各种办法，如今终于找到了另两人都满意的营生，过年时兄弟几个喝酒谈天，免不了就把陆岑川当做一个话题。

杨路便漏了些口风，并坦言这小姑娘前途可期，是以杨梁夫妇也知道陆岑川在城里买了铺面的事情，不由在心中又把她高看了一眼。杨大嫂甚至还私下里跟杨梁感叹过一回，玲子哪哪儿都好，就是年纪跟石头对不上，不然一定娶进门当个儿媳妇！

“哪怕只大三岁呢！我也很喜欢阿越啊！定下来，一起养着！”

杨梁看着自家不知怎么能想到这里的媳妇儿，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辈分儿差了！石头管玲子叫姑姑呢！”

两家无亲无故的这到底哪儿来的辈分儿！

气得杨大嫂对着丈夫一阵捶打，翻了个白眼不再提这话。

这时听陆岑川来找自己做店里的摆设物什，杨梁一愣，

“这，玲子你不去城里专门的木器行里打听打听，做些更好看的？”

他的手艺自己知道，村里这些小打小闹的桌椅板凳，或是做点儿结实耐用的柜子箱笼，足够了。但比起城里那些专营此道的买卖人，特别是那些时兴的样式和雕花，真是小巫见大巫，粗陋的很。

陆岑川却不在意，杨梁的手艺她很清楚，款式纹样虽然都是普通，但细节上的处理可见用心，之前指导她木工基础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杨梁对待自己手下作品认真的态度。

结实耐用，注重手感和品相，外观质朴大方，无论哪一样都很能刷高评价。

至于什么流行的样式，这，从没追上过流行只能等流行追的陆岑川表示，不太在乎那个来着。

把自己的想法跟杨梁说了，顺道表示当时跟他讨教木工的时候，就从那认真的态度中受益良多，全程虽然没有一句华丽辞藻，却叫杨桥在一旁感慨这马屁拍的叹为观止。

陆岑川啧了一声当没听见，继续跟杨梁商量桌椅的样式，就听杨桥又说，

“你想叫王家换个方式继续跟着你做买卖，怎么年前不跟他们说？还能多些时间考虑。”

“现在考虑也不迟吧？我铺子整理好还得一段时间。”再说了，年前提出这事，王家还怎么好好过年呢？不得抓耳挠腮的全考虑这个了。

“要是他们不答应呢？”杨桥好奇到。

陆岑川眨眨眼，这事也不能强求，所以，其实她还有一个人选来着。

“我！？”

宁子大惊，平素安静的脸上显出难以叙说的不可思议。杨桥看了陆岑川一眼，早有预料会是如此，

“所以我跟你说吧？要早点跟他们说，才能好好考虑啊。”

“……为什么这样惊诧？”

陆岑川并不想叫这事一早早就给太多人知道，便借由杨桥把宁子喊到杨家来说。但却没想到宁子能这么吃惊，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她早就发现宁子买卖上的天分，学东西又快，挨家挨户卖豆腐好几个月了，竟没想过换个岗位提高下身价吗？

“这，玲子，我不行的！”

“先别忙着说不行啊。”

看他面上竟有些慌张，陆岑川只得把自己的打算又说出一些来做安抚，

“我本来的意思是，如果王家同意，就叫你先往来城里送货，也跟着王家学一段时间，等适应了再上手，可如果王家不同意，我也不会把你赶鸭子上架，肯定是得慢慢来啊。”

“但杨桥说到时候再跟你说会太晚，不够你考虑，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王家那边什么回复，只能先叫你做两手准备。”

这种还没准谱的事情陆岑川说起来别扭极了，但杨桥十分坚定的要她早打招呼，才硬着头皮上了。谁知宁子的反应不止是惊讶，还立时就表示自己不行，这就叫陆岑川不由有些皱眉。

见她眉头蹙起，宁子也很是赧然，杨桥看不过眼，嗤到，

“谁都跟你似的主意那么大，宁子这一年到头种庄稼，县城都不进两次的人，你忽然就叫他去城里撑起一个铺子的买卖，还不准人吃惊一下啊。”又转向宁子，

“玲子做事有分寸，她既然觉得你可以，必定是看你有些天分，咱们自家兄弟，还能是害你？”说完拍了他一把，

“就是知道你以前没做过这些心里没底，我才非得叫她早早来跟你打招呼，怎么能露怯！”

陆岑川闻言反省了一下，大概真的是自己估计不足，联想到之前王小喊激烈的反应，更别说宁子这样的老实青年。

在她看来十分正常的发展壮大，工作变迁，对他们来说恐怕只是个挺难接受的改变，而不是一个需要抓紧的好机会。

这样一想，陆岑川立即就调整了心态，点点头对宁子到，

“宁子哥你考虑看看，这事儿不急，而且到时候一切有我呀！”

陆岑川改了语气，又有杨桥在一旁撺掇，很快安抚了宁子心中不知所措的忐忑，答应陆岑川会好好考虑。

“不过这事就先别跟其他人说了，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说出来浑身都难受。”

“你这还叫八字没一撇！你这八字的撇也太长了！”

无视杨桥的白眼，陆岑川只看宁子，而宁子果然在陆岑川殷殷期待的眼神中点头，十分认真的应下了。

无论八字有没有一撇，提前跟宁子提出这事之后，陆岑川就带着杨梁进城里铺子去。实地测量尺寸之类，杨桥本着看热闹的心态一同去了，但只抱着阿越闲逛，还叫陆岑川在本就不大的小院子里移一颗树，说这样能添几分景致。

陆岑川：“……”景致……

拒绝在窄小的工作场所谈论什么景致，趁着杨梁在铺子里比量，陆岑川去王家摊子上转了一圈儿。

果然他们也是没想好，但有了宁子的对照，陆岑川已然在心中又放宽了日期，所以也不太着急。本来想着等铺子上弄的差不多了再来计较，王小唱倒是给了个更加临近的期限，

“等十五元宵灯会之后再给夏姐姐答复，可以吗？”

小姑娘水盈盈的眼睛有些小心翼翼的可怜，陆岑川没有道理拒绝，点头同意，就叫她欢天喜地起来，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活泼，拉着陆岑川的手跟她说往年正月十五夜市的热闹。

说起夜市，去年七夕陆岑川就想参一脚，结果不巧遇上大雨，之后半年也没什么合适的机会，如今听王小唱说起，倒是又叫陆岑川动了点心思。随即提议到，

“不如十五这天就试试往后我店里的分成方法，如何？”

王小喊有些抗拒，但考虑过后，还是略带踟蹰的点了点头，问陆岑川想卖什么样的元宵。

陆岑川却并不太想卖元宵来着。

十五这天，满大街卖元宵的摊子多了，专门贩卖的凑个热闹的，像裕丰楼之类，还会特意准备赏灯宴，应景的元宵更是五花八门。陆岑川不愿费力去蹚这个浑水，正好家里还有过年时候剩下的米酒，便准备卖个桂花酒酿圆子。

酒酿圆子好像也是本地没有的吃法，经过解释，明白就是本地的甜酒煮实心元宵之后，王小喊就不太相信这东西会好吃。而消除怀疑的最好办法就是直接做来吃吃看，甜酒还是有挺多人家会做的，王家也有，但大概是发酵的时间比较长，比陆岑川做的酒味儿浓厚一些。

陆岑川直接动手煮了一锅，白胖的圆子和米粒挨挤在甜甜的酒汤里，泛着莹润的水光，朱红的枸杞和澄黄的蛋花点缀其中，端在手中一股清甜的酒气，淡淡的轻轻的，还有绕着鼻尖的桂花香，一碗吃下去，从嘴里到胃里的妥帖温暖。

吃完了对好吃与否再无疑虑，只是王小喊又有了新问题：到底怎么把鸡蛋在甜酒里煮成缠绕的丝状的？

要是之前他肯定立马就问了，这时却有些犹豫。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以后真在陆岑川手下做事，那有些关键之处，还是顾忌一些的好。

经过这些天的思量，他心里其实有些动摇。比起现在两家单纯的相互抽成，显然他们支撑铺面，陆岑川打理运作，这样的合作能叫他们的关系更加稳固牢靠。

而且虽然说起来是他们一家被人雇佣了，但那样丰厚的条件，还有这半年来对陆岑川的信心，真的很难放弃这样一张摆在面前的大饼。

酒酿圆子的做法实在也不算难，陆岑川见他没什么要问的，以为已经学会了，就把当天的事情又稍作商量，确定之后便同王家几人告别。

考虑到十五那天自己也要全程呆在夜市上，大半夜回家就有点儿麻烦，陆岑川想着不如把铺子里的屋子收拾出来一间，将就住个一夜。杨桥得知之后嫌她没事儿找事儿，

“那天我们也要进城来的，等你一阵把你捎回去不就好了？用的着你这么胡乱对付？”

又到，

“要真是拖得太晚，二哥家里还能没个住你跟阿越的地方？”

陆岑川想想也觉得有点儿自找麻烦，但遇事首先从自己就能解决的办法开始着手，也不是她的错嘛，胡搅蛮缠的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转眼便是正日子，杨桥果然依言把她跟阿越捎进了城里，因一大早就来了，还在杨路家里蹭了一顿午饭。

小锦儿听说陆岑川今天会在夜市上摆摊，平日里就跟她玩儿的好，这时便欢蹦乱跳的要跟她一同去。却被杨桥拿出的一盏小小的灯笼迷住了眼，晕头转向的就放跑了陆岑川，颠颠儿的去跟母亲献宝。

“走马灯？”

杨路看着弟弟用个小灯笼忽悠女儿，一眼就瞧出了里面的机关，却不说破，等小姑娘跑走了，才慢悠悠的问到，

“又是玲子做的？”

“可不是？这糊弄人的东西，我可不会做。”

杨路哼笑了一声，没再追问。

糊弄人的走马灯不止给小锦儿做了，石头也有，另外还有一盏便是特意做的招牌，被陆岑川带到了王家的摊子上。

她到时王家的摊子上早有些食客，虽说灯会夜里才开始，下午已经有赏灯逛夜市的人群渐渐进城，摆摊的商贩们也都早早的开了生意。

临近晚饭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摊子上便都开始迎来送往，茶楼酒肆更是客满盈门，四周围的灯笼们在夜色中一盏盏被点亮，温暖的灯光连成一片，向各处绵延。

陆岑川便把那走马灯也点了起来，跳动的火光中，里层画了闹元宵图案的棉纸缓缓转动，在外层灯纱的映衬下，有些明明灭灭的朦胧。

王小唱年纪太小，王大娘不放心她自个儿去逛灯会，所以每年都只能在自家摊子上帮忙，远远的看一眼各色的灯彩。今年自家摊子上竟有个新奇的走马灯，就叫王小唱围着转了好几圈，眼中全是垂涎。

等听陆岑川念了灯笼上的几个字，还哼哼唧唧的小声嘀咕，这么好看的一盏灯，怎么能在上面写菜名呢？

“一点儿也不相衬！”

陆岑川闻言哈哈大笑，王小喊跟王大娘也跟着笑，惹得小丫头一阵羞恼，鼓着小脸儿改了说辞，

“不过这样就能招揽来更多客人了！我都知道！这灯才不是为了好看呢，哼！”

这倒确实是陆岑川做这盏灯的用意，不过她也不觉得加上字这灯就变得不好看了，为了叫秀才郎在他得意的画作上加上这“势利俗套”的六个字，还舍出了一碗鱼肉丸子呢，特别的好看。

夜色完全笼罩之后，游灯的人群渐渐拥挤，被王小喊评价为不正经元宵的小圆子们，格外受到了人们的喜爱。

当个甜品，吃个新鲜，食客们一拨拨的轮换，为了夜市人多特意加了两张桌子也完全不够坐。好在有之前中秋凉皮的盛况给王家人做了榜样，食材准备的足够，王小喊跟陆岑川两人轮番上阵掌勺，王大娘跟王小唱忙得没有一刻空闲，才堪堪抵挡。

煮到不知道第几锅，陆岑川抬头看了看仿佛没什么变化的人群，默默擦了把汗，心说好在买了铺面，明年能应付的轻松一些，至少不用跟顾客们挤在一起。

正想着，人群中传来熟悉的欢笑，小锦儿坐在杨桥怀里，老远之外同她招手。

陆岑川也伸长手回应，然后招呼是打了，想过来却没那么容易。看着杨桥怀里抱着一个手上还要拽着一个，虽然有宽进帮忙，然而一点儿也抵御不过人潮的涌动，好半天才被冲到陆岑川面前来。

见有人来找，王小喊体贴的跟陆岑川换工，但座位是真腾不出来，只空出一只凳子。杨桥赶紧叫他们别忙活，

“两个小的非得来看看你，这下可看到啦！”

说着戳了石头和小锦儿一人一指头，也没使劲儿，戳得两个孩子一歪头，捂着脑门儿大笑起来。跟陆岑川草草说了几句话，小锦儿跟石头也就是想来凑凑热闹，如今热闹凑到了，灯也看了，新鲜吃食却没法儿吃，顿时都无趣了起来，惹得杨桥又是一人戳了一下。

没想到食客竟然能这么多，杨桥说到，

“我给阿越也带回去吧？你这忙起来哪儿顾的到他？”

顾倒是没问题，虽然忙，但他们分工明确，并不慌乱。不过这真是不知道能忙到什么时候，陆岑川就问阿越愿不愿意跟杨桥回去。阿越表示不要，不但不要，还朝杨桥伸手，叫他也留下来。

“你留他干什么？”陆岑川好笑。

阿越小手一指，认真到，

“人多。”

以为他是说路上拥堵难行，陆岑川捏了下他的小脸儿打趣到，

“真会心疼人！”

杨桥却顺着阿越指的方向一看，摸了摸下巴，

“可不是会心疼人嘛。”这小家伙儿指的明明是王家的摊子好么！

不过叫阿越这么一提议，本来已经准备乖乖回家的石头和小锦儿，也表示要跟叔叔姑姑一起看摊子。

这三个小人儿捆起来都不超过十五岁，全留下来还不够陆岑川操心的呢，不顾那祈求的眼神断然拒绝，惹得他们一阵歪缠。

倒是王大娘看这两个孩子活泼可爱，好不容易过来了，却连口热乎的都没吃上，怪舍不得叫他们失望的，就到，

“要不这样，后面的小街穿过去就是大娘家，我这儿盛几碗酒酿出来，夏姑娘你带着他们去家里坐一坐。”说着也不让陆岑川拒绝，

“小唱也忙活半天了，跟你们一块儿回去，也偷个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