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城天雾蒙蒙的,这是这周的第四个阴天了,江晚为陶小店还没关门。
江晚禾赶着最后一个点拉完了最后一个陶坯,赶紧去将手中的泥土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就关店出门去了。
今天是她和男友的二周年纪念日,男友跟她约好了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
其实她是江南女子,日料实际上还是吃不惯。
但,难得男友做了功课特意提出来,她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
她心下雀跃。
连骑着小电驴被蒙蒙细雨淋的半身湿漉漉的都不在意。
愿城已经入秋,由夏急转的秋让人来不及防备,身上已经有了寒意。
江晚禾一路哼着小调就到了那家日料店。
“百川日料”
她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停了下来,出门着急忘了带雨衣,按这个雨的架势,等她吃完了,估计车都被淋报废了。
走进日料店,江晚禾远远地就看见了男友傅谦。
她欢喜地正要上前打招呼。
只见男友对面坐了一个穿戴略显清凉的女孩,举着杯和男友说说笑笑。
身上淋的雨还未干透,正在一滴一滴地顺着她的衣服流下来。
江晚禾愣在那,擦了擦本不该属于今天的泪水,径直向前走去。
在桌子旁站定后,眼神睥睨着男友那张尽显陌生的脸,好整以暇抱着手臂的她此刻在心里已经为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可她还想想听听男友的解释。
无数的说辞却只化作一句。
“江晚禾,我们分手吧。”
声音一直回想在江晚禾的耳边,江晚禾才想起要整理自己的衣服,用力地抚平被雨淋湿的所有褶皱,手微微发红发颤。
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又走了回来。
脚步声在顾客并不多的日料店里格外明显。
那张娇嫩的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偏执,继续在傅谦面前站定,咬牙切齿地盯着这个爱了两年的男人。
寒意从身体和心脏深处漫起,她忍不住发问。
“为什么?”
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才略显得意地回答道。
“没有为什么,我不爱你了,你总不能强迫我吧。”
江晚禾嗤笑一声,攥紧拳头,像是要把这股悲伤狠狠记住。
砰——
……
江晚禾从日料店失魂落魄地出来,慢慢地走,最后消失在这条路的巷口。
等她想起自己的车时,她已经走了两公里了。
心上和身体的疲惫尽显。
她的眼泪也被路上的风沙席卷,没有那么苦涩了。
再走两公里回去肯定是不可能了,江晚禾很想发泄一下。
那一拳虽说用了她吃奶的力气,却也还是不够解气。
雨水伴着屋檐缓缓倾泻而下,江晚禾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用手去接本该流失的雨水,但此刻她没有心情再像儿时一般玩闹,只一味地盯着远方。
聚焦再失焦。
视野的尽头悄然落在了对面的“sunny”酒吧。
过了一会,她将脚步迈向了那间酒吧。
她从未离经叛道地去酒吧网吧之类的,妈妈从小就告诉她说要做个乖女儿。
此刻她需要宣泄。
她需要打开一些莫名的情绪。
在吧台上找了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下,她不太懂酒,索性点了自己唯一知道的威士忌。
“威士忌,谢谢。”
调酒师会意,没过多久,一杯酒就出现在她面前。
她面不改色地喝下这一杯。
有些辛辣的、甜甜的怪味。
她砸吧了小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心里开始抱怨着酒的口感一般。
江晚禾喝完最大的感受就是头晕晕。
脸色也慢慢变得红润。
她依旧眯着眼睛又陆陆续续地点了好几杯。
……
苏谓已经好久没这么忙了,因为冬季的新品上市,她必须抓紧想出“艾可”下一季推什么冬季新款。
一直和团队的几个人讨论到晚上八点,晚饭都来不及吃。
一笔一划地勾勒着自己的构想,苏谓拿着那只可以抵挡万难的笔,从江南小镇一直走到了愿城“艾可”这个国际化的时尚舞台,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坐到了首席设计师这个位置。
她低头看了看腕表,八点过一刻。
随后,手机悄然响起。
她放下笔,拿起手机接通,肩膀向后倚靠,整个人就肆意放松地坐在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里。
但很快,女人的手紧紧握住那只不足手掌宽的手机,青筋在衬衫扣子下慢慢显现。
“她现在在哪里?”
声音没有以往的温和,更多了一些失控和质询。
电话里挂断后,女人拿起身后的西装便直冲出门去,灯也没关,照亮着那张一直放在她办公台上的两个女孩稚气的合照。
苏谓出了“艾可”办公楼就马不停蹄地往“sunny”酒吧赶。
盯着腕表的眼里满是焦急,脸上也布满了刚刚跑动时出的汗。
不过才十分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久远。
电话里那头的人说江晚禾在酒吧买醉。
晚上八点,酒吧里人头攒动。
苏谓找了很久才看到吧台上已然不清醒的江晚禾,那颗怦怦直跳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她慢慢地向她靠近,眼神缱绻地盯着那个背影。
忽然,一个猥琐的男人闯进了她的视线,苏谓蹙眉。
心里闪过些许不舒服。
就看见那个男人准备去抱喝醉了的江晚禾,苏谓暗道一句找死。
下一秒,男人发出了猪叫。
那只看上去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此刻爆发出异常强大的力量,生生扣下了男人的咸猪手。
腕上的名表价值非凡,知道自己惹不起,男人有眼色地讨饶,识趣地走开。
苏谓慢慢地走向江晚禾,时光恍惚,一如年少时期她咋咋呼呼地走向她的座位旁坐下当她的同桌,一如这些年时有时无的梦中她始终拼尽全力地想要奔向她,对她说一句“好久不见,江晚禾”。
女人慢慢坐在江晚禾旁边的位置上。
从发丝到眉头,从挺直的鼻梁到记忆里喋喋不休的唇齿,眸光代替了她的手,在多年不见的今天,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记忆里的最想念的人。
“渣男!”
女孩嘴里嘟囔了一句。
江晚禾眼前模糊一片,影影绰绰的人影让她下意识地想到劈腿的男友,用手做势想要拳打她。
可惜,她醉了,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只有一丝丝香草气息。
她的手也因为力气不足变了赛道,歪歪扭扭地整个人倒是扑向了苏谓。
苏谓手疾眼快,堪堪接住了她。
一把扶起江晚禾,四目相对之时,苏谓有些心虚。
有些怕她醒过来自己不好解释,又怕她不醒过来自己又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江晚禾喝了不少,意识模模糊糊。
小姑娘发现有人扶了她,在苏谓怀里冲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并用糯糯的语气道了声谢便转了身。
苏谓轻勾起嘴唇,眼角的痣也在此刻生动了许多。
还是跟以前一样。
只是她现下心疼她泛红的眼圈,手指轻轻碾过那滴在她脸上存在感十足的泪。
女孩头歪了过来,下意识地将脸凑到了苏谓的手臂上,脸上的腮红和着泪蹭到了她的白色衬衫上。
那只衬衫下青筋暴起的手,顿时让粉色侵袭,在“艾可”杀伐果断的女强人苏总也变得猝不及防。
偏生女孩另一只手不乖地伸向了面前的酒杯,被苏谓用手拦下。
苏谓心生大胆地将唇慢慢靠上了酒杯,缓慢地用唇角摩挲着。
反复品味这杯苦涩的酒,像是品着这些年分离的苦楚。
这么多年了,笔挺的西装下始终装着一个胆小懦弱的灵魂,只被江晚禾牵制着。
不知道在回忆中陷入了多久,等到酒吧里的人逐渐达到了第二波高峰,苏谓才单手抱起喝醉酒后异常乖巧的江晚禾,另一只手将外套盖在了她单薄的丝袜上,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头,离开了酒吧。
苏谓喊了代驾将她们送回了她住的地方——御廷一号。
苏谓将女孩缓缓放到了床上,女孩嘤咛着翻身找了个舒服的枕头就睡下了,留下苏谓看着她久久难眠。
苏谓背对着她,她有些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跟她解释。
自从苏谓几年前路过江晚禾的陶瓷小店时,她就慢慢地关注着她的生活,像个偷窥狂一样。
她不敢奢求什么。
毕竟她是正常的。
自己这样的人估计她很难接受。
只要看着她那张如往日一般的笑脸,就足够了。
所以两年前她看着那个男孩跟她告白,肆意亲吻着她的脸颊,和唇,看着他们谈起了甜蜜的恋爱。
她真心祝愿她幸福就好。
只要她幸福,她好不好都好。
母亲告诉她,她这是病,得治。
她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江晚禾不会接受她的,可她不愿意忘记年少时的那份情谊。
哪怕时过境迁,也许早已消逝。
她贪恋着这一份温暖。
她没有想要打扰她,所以这么多年始终没再出现在她面前。
看着她在这座城市扎根,她心疼她起早贪黑,便私下托人给她介绍一些她相熟的投资人,业务往来、牵线搭桥,让她不断地实现理想,得到幸福。
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