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中 第22章 第 22 章

江陵府中心有一家布行，掌柜的姓钟，常年乐善好施，是个逢人三分笑，很是和气的中年男人。

这天，他招待了几个客人，正耐心地帮客人比对各种布料的花色和手感，一队兵丁进了铺子，顷刻间把布行的一楼塞满了。

客人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第一反应掌柜得罪了人，于是告声抱歉悄悄溜走了。

钟大管事忙作揖，“军爷从哪里来，是哪只队伍？”

兵丁还算客气，瓮声道：“定远军。”

钟大管事抹了把汗，道：“都是一家人，险些吓死老朽了。”

随后进来的是定远军主帅张召，这人虚得简直快死的架势，走两步路咳成了一长串，“哪位是钟——”

钟大管事道：“张大帅，老朽就是钟沵。”

张召道：“借一步说话。”

钟大管事本想请人上二楼，张召拒绝了，“上不去，身体有疾，爬不动楼梯。”

钟大管事关切说：“大帅的病还没好呢。”

张召道：“见笑了，去京里的信是你经手发的吧，肯定也都看到我怎么跟殿下告罪的了。实在是身体不中用，见笑，见笑。”

钟大管事提醒说：“殿下有交代，是不许咱们直接见面的。”

张召说：“我懂，钟老你体谅几分吧，我这几日见天的做噩梦，实在熬不住了。算算日子，风大人怎么还没到，我接下来的日子就指着他活了。”

钟大管事支吾了两声。

张召说：“您就别瞒我了，我听说过那位大人的规矩，不喜欢别人多过问，可他这回不是锦衣夜行来了，那是正经拿着殿下的手谕来的，怎么着也是个钦差大人哪，那论起官位，也和冯郭章那老贼齐平。有他在，冯老贼再有手段，也能有人和我一起扛不是。”

合着是要死一起死，人多抗揍啊。

钟大管事为难道：“大帅，大人他有要事在身，您再多等两天。”

张召差点要把肺咳出来了，“实不相瞒我在军中已经备好了棺材，若是两天后我等不到，这是我的遗书，你替我交给风大人，对了，让他代我转达，张召誓死为殿下尽忠。”

钟大管事哪敢接这烫手山芋，看一眼都觉得烧眼睛。

他无奈道：“这个时辰了，想必大人也忙得差不多了。我即刻就去寻，大帅您再多撑一会儿。”

风晨去的地方他是知道的，为了担心有急事找不到人，风晨走之前还给他留了一瓶香料，给后院训练好的猎犬闻一闻，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精准地找到人跟前。

很快，张召得了个地名，劫后余生一样牵着条威风的大狼狗离开了。

——

冯府。

管家穿过一众莺莺燕燕，在花丛深处找到了老帅冯郭章。

“张召出门了。”管家冲着冯郭章耳边道。

“他竟还没死。”冯郭章说。

“快了，听说棺材都备好了。”管家说。

冯郭章嗤笑一声，挥手让戏子们散去。“真不知道京城里那个人人称赞的太子是聪明还是愚蠢，整这么个扶不上墙的东西当定远军的主帅，要他还不如栓条狗在主帅位上。你打听打听，定远军自己人有看得上他的吗，不中用。”

管家说：“盯着张召的人来回，说张召撑着病体好生打扮了一通去了大街上一个布行，出来时牵着条狼狗，看见跟踪他的人连怕也不怕了，昂首挺胸地就离开了。”

冯郭章来了精神，“哦？他的靠山来了。”

管家道：“按理说早该来了，京里的消息可是快二十天前了。”

“太子派的人叫什么来着？”冯郭章问。

管家回：“应是姓风，风大人。”

冯郭章说：“五年前替李存叙去关中平乱的人是不是这个人？”

这人好似昙花一现，在关中事后就回京销声匿迹了，据说在京中也很少在外走动，认识他的人寥寥，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如果不是特意去查，很少有人注意到太子府主官是他。

管家说：“这回太子像是铁了心要跟南境过不去了，这个风大人去关中那会儿，关中世家可是都绝户了，杀得就剩祖坟了。”

冯郭章嘿嘿一笑，道：“他厉害，老子也不是吓大的。老冯我能走到今天，我的冯家军，我的娇妻美妾和七个儿子，都是我一己之力干出来的。那个风大人有我这般年纪吗，毛长齐了吗就敢来趟南境这浑水，我让他有命来没命回去。”

管家定了定神，“老帅说得有理。那张召我们还跟不跟了？这风大人眼看着应该是到了，咱们是沉住气等等，还是先亮亮身份。”

冯郭章嘴角划过一抹阴险的笑，“你都说咱们了，怎么能就我冯家军独个上场，你忘了迟方那小子了，他对李家可是意见很大，这样的好消息怎么能漏了他。”

“老帅英明，”管家赞叹道，“我这就去把消息传回本家。”

他一句话说完才意识到说秃噜嘴了。

冯郭章起身一个耳光抡在他脸上，打得他嘴边冒血。“什么家？”冯郭章语气阴森。

冯家军和迟家军的渊源很深，两军的人细论起来打断骨头连着筋。私底下冯家军的人有时候会把迟家军叫做‘本家’，意思是原来的家，源头。

只是冯郭章面前是叫不得的。

管家忙磕头告罪，直磕得脑门冒血才被赦免。

冯郭章道：“以后说话长些脑子，再让我听见舌头给你拔了。”

他发了通威，又恢复了老谋深算的模样。

“钦差大人来了，我们不能让张召那孙子自己抢了头筹，定远军在南境顶多算个屁，放也轮不到张召先放。张召既然去了，我们也去，你快去传消息，明白告诉迟家军我们会去，我不信迟方不来。咱们就来个三军齐迎，震一震那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