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连着下了几场雨,灰色的阴霾今日小了。早朝下朝时,顾秋忻已经见得了远处的湛蓝。
皇帝的病渐渐有了些起色,听闻恢复了膳食,早朝上的咳嗽声也少了许多。
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天空忽然发生了奇怪的变化。黑色的云层从远方快速涌来,层层叠叠,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西边的天空中,火烧云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红色的光带凭空出现,横跨了几个城。
京城中,城楼上的铜铃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朱雀井里泛起金色的波光。老槐树还没到开花的时侯,周边却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街道上,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惊叹不已。孩子们兴奋地指着天空,大人们聚在一起热烈讨论。
茶馆里,正在说书的人激动得把手中的醒木都扔了,大声说这景象和古籍里记载的“血虹贯日”一模一样。有老人拄着拐杖,满脸惊恐,说五十年前先帝去世的前一晚,也出现过北斗七星颠倒的异象。
等到更夫敲响戌时的梆子,那道红色光带突然化作无数光点,朝着皇城的方向落去。紧接着,房檐上的獬豸石兽,眼眶里竟渗出了红色的液体,像在流泪。
三更残漏未尽,东宫青石甬道上忽滚过雨前闷雷。顾秋忻披着玄色斗篷疾行,腰间九环玉带撞碎满庭寂静,惊起栖在铜鹤宫灯上的夜枭。
钦天监值房内,青铜浑天仪正渗出暗红水珠,沿着二十八宿刻度蜿蜒成血溪。
宦官拦下正要闯进去的顾秋忻,“殿下,烦请稍等,奴婢马上进去通报。”
顾秋忻扫了拦他的宦官,说:“江均。”
“是,殿下。”江均上前推开他们,把了刀说:“谁敢阻拦,就来试试我的刀锋利不!”
宦官踌躇着不敢上前,相互看了几眼,只能去去喊人。
小宦官说:“殿下,大人.......”
顾秋忻掀开帘子走进来,打断他,说:“王监正,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监正王崇礼罔若未闻,依旧跪在蒲团上,手中拿着星盘,呆愣了会,不可置信地起身,似是才见到顾秋忻,连忙行礼,“臣,钦天司监正,王崇礼,见过太子殿下。”
顾秋忻冷眼看他,又说了遍。
王崇礼声音颤抖着,带着几分惶恐与笃定:“启禀殿下,荧惑守心,紫微晦暗,此乃大凶之兆,主江山动荡、社稷不稳啊!天象示警,恐有大祸将至。”
话音未落,顾秋忻抬手,示意他噤声,眼中满是怀疑,厉声道:“王监正,本宫要登基那会你也是这般说辞。如今你又借此天象危言耸听,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妄图扰乱东宫、动摇国本?”
王崇礼听闻,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扑通”一声伏倒在地,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殿下明鉴啊!臣对皇室忠心耿耿,绝无半点二心。这星盘乃是钦天监观星的常用之物,发生这种事,臣怎么预料得到,臣实在不知内情。但这天象所示,确是千古罕见的灾厄之象,臣不敢隐瞒半句。”
顾秋忻并未被他的话轻易打动,冷哼一声,负手踱步,言辞犀利:“哼,说得倒是轻巧。先太傅一生忠心为国,却因天象莫名蒙冤。本宫曾在《开元占经》看过前人的批注,对诸多天象解读与你所言大相径庭。你今日之言,如何能让孤信服?”
老太监王崇礼抬起浮肿的眼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袖中《乙巳占》残页隐约露记录着,强作镇定地回道:“殿下,先太傅虽学识渊博,但天象之事,变幻莫测,解读亦有不同。臣多年来夜观星象,此次的凶兆实在太过明显。城西大慈恩寺有白虹贯塔之瑞,殿下若前往祈福,或可消弭灾祸、庇佑江山。只是……”
顾秋忻并不信鬼神之说,但现下下流言四起,要不趁早解决,晚了必有祸患。思量再三还是打马去了。
“恭送殿下。”
檐角铁马骤响,老太监才缓缓抬头,说出盖住了的后半句,“监牢死士已候多时”。
江均跟上他,满腹忧心,问:“殿下真要这时候去?”
顾秋忻没有停顿,提着袍子快步下了阶,低声说:“她那么盼着我去,戏台都搭好了,我怎么能扫兴。”
“不过,就那么走了,也没人知道。”顾秋忻说:“天亮以前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钦天司大监要皇上祈福消灾,不过太子怜惜皇上身体,又不忍百姓惶恐,于夜半前往,城西大慈恩寺。”
江均说:“明白了,可要是他们在寺里动手怎么办?”
顾秋忻像玩笑似的说:“是去了,天黑路滑的,什么时候到,这谁算得准。”
江均说:“属下这就去办。”
江均动作迅速,利用自己在京城的人脉和各种渠道,不出几个时辰,顾秋忻顾秋忻于夜半前往城西大慈恩寺为皇上祈福消灾的消息便如一阵风般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皇帝的耳中。
皇帝本就因钦天司大监的建言而心中烦闷,此时听闻顾秋忻竟自作主张前往祈福,顿时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大声吼道:“这个逆子,怎敢如此擅自行动!”
皇帝身边的太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皇帝强忍着怒火,思索片刻后,立刻下旨:“快,速派御林军前往大慈恩寺,务必保护好太子的周全!若是太子有丝毫闪失,你们提头来见!”
紧接着,他又阴沉着脸补充道:“传朕旨意,让所有皇子都即刻前往大慈恩寺祈福,不得有误!”
林福心知皇帝心意已决,便不在开口,皇帝却清楚他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皇后的那个小儿子,皇帝也不明白都是他的孩子,怎么小儿子是稀释珍宝,对大儿子就要赶尽杀绝,只是因为没养在自己膝下?虎毒尚不食子,她就能问心无愧地为小儿子铺路。
六皇子顾秋铭是皇后宋星临一手带大的,或许是因为顾秋忻从小不在身边,宋星临格外宠爱这个小儿子。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皇帝盯着林福,说:“伪鸡披上凤羽,就是真的了吗?你以为你们私下的小动作,朕会不知道?你们认什么祖宗、干爹?朕不想多管,难道是怕你们?今夜朕要皇子们一同寺庙祈福,你可明白?”
林福赶忙磕头,说:“陛下圣明,臣深受皇恩,愿效犬马之劳。此生此世,定当披肝沥胆,绝无二心。”
旨意一下,皇宫内顿时忙碌起来。御林军迅速集结,浩浩荡荡地朝着大慈恩寺的方向奔去。
各个皇子的府邸也接到了旨意,皇子们虽心中各有想法,但皇命难违,也都纷纷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大慈恩寺。
信王接到旨意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低声自言自语道:“好皇兄倒是会出风头,且看这次他能不能全身而退。”说着,他便吩咐下人备马,准备出发。
小皇子顾秋铭则是一脸的平静,倒是旁边的柳若嫣着急,等东西收好,宋星临的轿子却赶到了,宋星临下了轿子,快步走向顾秋铭。她神色关切,轻声说:“铭儿莫怕,母后会让人陪你去。”
顾秋铭抬眸,目光温和地看着宋星临,微微颔首:“好,铭儿不怕,只是此行急促,不知道太子哥哥,怎么样了?”
宋星临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之色:“此次前往大慈恩寺,千万要多加小心,无关的事就不要管了。”
顾秋铭嘴角的笑淡下去,语气平静:“母后放心,我自会留意。不过是一场祈福,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似是有一队人马正急速赶来。宋星临和柳若嫣对视一眼。
远处,只见一队身着黑色劲装的骑士,如黑色的闪电般疾驰而来,停在了府邸门口。为首的人翻身下马,动作矫健,他快步走进府邸,大声宣道:“六皇子顾秋铭接旨!”
顾秋铭心中一凛,还是跟着宋星临一起行礼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皇子顾秋铭,聪慧机敏,协助太子顾秋忻处理一应事务,务必确保祈福顺利完成,不得有误。钦此!”
顾秋铭心中一惊,没想到皇上会突然下这样一道旨意。他定了定神,朗声道:“臣遵旨!”
宣旨的使者离去后,顾秋铭站起身来,一脸平静。
顾秋铭回头看到宋星临皱眉,安慰道,“母亲,别忧心,只是去祈福罢了,我去去就回。”
宋星临点点头,不舍地目送他离开。
柳若嫣也神色紧张,低声说道:“殿下、娘娘,这皇上的旨意来得突然,其中怕是另有深意。”
宋星临微微沉吟,片刻后说道:“既已接旨,便只能遵行。你们小心应对。”说罢,她转身吩咐侍卫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