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有安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 不然？

午前的文旅局会议室里，窗外的光有些淡。

沈韶光和李主任、刘老师等人围坐在长桌两侧，屏幕亮起时，室内安静了下来。

经过这段日子的素材收集、整理、剪辑与文案策划，首支永安老城宣传视频，终于在永安市文化宣传平台、省文研院的新媒体号同步上线。

视频播放完没多久，后台的点击数便开始缓缓增加。

评论区也悄悄热闹起来，字里行间带着诚恳与好奇：

“镜头好干净，拍摄的人是谁？”

“永安的雾这么美？想看更多。”

“有没有摄影师的主页？”

刘老师一边往下翻评论，一边微微点头，像是看到自家孩子第一次被人夸的那种满足：“韶光，也许，你可以考虑创建自己的公众号。”

沈韶光怔了一下。

她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主任也笑着接话：“是呀，你看咱们第一支视频就这么高的人气，好多人都在问摄影师是谁。我觉得韶光你可以开个公众号，咱们联合发布。”

她指尖在桌面轻轻碰了一下，像是在思量什么。

“曝光自己”这件事，她向来不太习惯。

但与此同时，她也隐隐感觉到，拍摄这件事，对她而言，好像真的在慢慢把她从某个沉寂已久的地方拉回来。

她想起林晏曾说过的那句：

“你看到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

“我还真没有经营公众号的经验，一时有些无从下手。”沈韶光迟疑着。

一旁的小黄举了下手，轻轻的声音却带了点笃定：“韶光姐，前期我可以帮你......”

刘老师笑：“是的，我们的新媒体号就是小黄在负责，她有经验。”

“可是这会不会耽误小黄的工作？”沈韶光还是担心。

小黄看向刘老师，似乎也有点犹豫。

刘老师正了正神色：“只要不耽误部里的日常工作，其他时间，小黄自行安排。”

说完又冲她们眨了下眼。

小黄的神情一下就亮了：“不耽误！韶光姐，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摄影风格。我觉得你可以让更多人看到古建筑古城的美，但同时，你的镜头真的很特别。我觉得，会有人愿意长期看下去的。”

沈韶光一向安静，不太擅长接受这类热情的夸赞，被小黄的真心一下撞得有些措手不及，眼眶微微发热。

刘老师轻轻笑道：“你都不知道，其实小黄可是你的小粉丝呢。”

小黄被说得脸红了，沈韶光也忍不住被逗笑。

会议结束后，她和小黄在走廊上又讨论了一会公众号的运营。

近中午时分，她才匆匆赶回桂水巷。

活动中心二楼的会议室里，三组的人已经在吃午饭，空气里是饭菜的温热香气。

阿圆正和大家聊得起劲，一抬头看到她，扬声喊：“韶光姐，你回来啦！”

沈韶光向众人点头示意，还没开口，林晏已经朝她伸出手。

她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握住，坐在他旁边。

刘铮撇了撇嘴：“这饭吃着怎么跟见着甜味似的？”

大家一阵哄笑。

林晏没理他们，只低声问她：“累不累？”

“好累，说了好多话。”

沈韶光说着，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有些倦意地半眯了下眼。

“托你的福，我又开始上班了。”

林晏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她应该知道了他向院里推荐的事。

他轻声道：“抱歉。”

沈韶光抬头看他，几缕发丝挡住了眼睛：“哼哼，我开玩笑的。”

林晏伸手替她把发捋到耳后，指尖顺势轻轻揉了揉。

刘铮又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两个人，真是当我们不存在了呀。”

沈韶光不再逗他，起身道：“我先回家收拾东西，下午再来找你。”

又看了看其他人，再看向林晏：“咱们下午是一起走吗？”

还没等林晏说话，刘铮已经摆摆手：“我们可不当电灯泡。他们几个坐我车走，明天上午饭店见。”

沈韶光眼角带了些笑，和众人道别离开。

午饭后，王琪把上午在沈家地基勘测时记录的材料和照片拿了过来。

几张照片摊在桌上，光线落在灰土颜色上，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沉静。

王琪指着其中一张：

“沈家这一片的垫层整体都比同巷其他房子厚一些。

不是单一角落多一层，而是，整片都往上抬了五六公分，局部甚至接近一公分。”

他翻到另一张，眉头轻轻拧起：

“这层土的颜色也偏黑，不是普通烟熏那种。

看范围，像是大面积火灾后留下的‘火烧土’。”

又指向一处线状阴影：

“还有这条废掉的旧排水沟，走向和我们现在看到的不一样。

应该是更早一版的屋子用的，后来重建时没沿用原来的位置。”

他只是从工程角度阐述，

但那几个词落下的瞬间，

林晏胸口像被轻轻触了一下。

火光，

呼喊声，

她的泪。

那些不完整的梦境片段浮到意识边缘，一闪而过。

他收敛情绪，语气仍旧平稳：“老城区多次重建很常见，不奇怪。不过......能不能找到之前这处的重建资料？多早都可以，越详细越好。”

郑东明应声：“我下午去文旅局查一下。应该会有记录，或者沈家后人的口述资料。”

林晏轻轻点头。

窗外的风吹到玻璃上，带着一点初冬的凉意。

一些被时间埋得很深的东西，似乎正悄悄松动。

——

午后，沈韶光在家收拾行李。

沈母在一旁帮她：“虽说只去两天，但洗漱的、换洗的衣服，还是得带。”

沈韶光点头。

沈父提了几袋东西上来：“这些别忘了，是我跟你妈准备的永安特产，给小林父母带过去。”

沈韶光这才想起，这次去云川，还要见林晏的父母。

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指尖无意识地在衣物上抚了抚。

沈母看在眼里，轻轻叹了一声：

“阿荠，小林的妈妈你已经见过了，人多好说话呀。

他爸爸肯定也是和善的人，别想太多。”

她停了一下，像是斟酌着措辞，

又像是真心想把女儿托付给一个值得的人：

“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

他这孩子心细，也稳重，能疼你。

你呢，也要珍惜人家，

好好地，别总一个人扛。”

沈韶光低声应了一下，心里只觉得十分安稳。

沈父原本在整理行李，听着听着，也放下了手里的袋子。

他坐在椅子边缘，揉了揉掌心，

语气听上去随意，却难掩那份不舍：

“闺女嘛，总是要走出去的。

到了见对方父母的这一步，也算是你长大了。”

他顿了顿，抬眼看她：

“阿荠，小林这小伙子，我跟你妈都看在眼里。

人稳重，做事有分寸，对你也是真心。

你要是觉得跟他在一起舒服，那就......往前走一走。”

又轻声补了一句：

“我们呢，也不催。

你过得好，我们心里就踏实。”

沈韶光被说得有些发酸，却也觉得踏实。

那份关心藏得不深，也不重，

却让屋子里安静得有些暖。

她轻轻点了点头，笑意缓缓浮出来：

“我知道了。”

沈母把一件外套折好放进行李箱，屋里安静了片刻。

沈父看了看时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今天早上听张婶说，巷尾的赵大爷想卖房子了。”

“怎么好好的要卖房子？”沈母惊讶。

“儿子让他搬去一起住。”

“我记得他儿子是在外省工作，那这离得可就远了。”沈母叹。

沈父点点头：“但咱这片的房子不好卖。虽说产权是个人的，但要市里批准才能过户。估计一时半会卖不成。”

沈韶光听着，没接话，也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傍晚时分，她提着小行李箱出了门。

巷子里光线正柔，榕树的叶子被夕阳打得暖暖的。

她来到活动中心二楼时，会议室里只剩林晏一个人，正埋头整理资料。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马上就好。”

沈韶光轻轻“嗯”一声，坐到窗边的椅子上，趴在窗台，看着外头的光一点点落下。

过了一会，林晏走过来，半蹲在她面前，抬手替她理了理发。

沈韶光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两人都没说话。

她微微倾身，吻了过去。

动作很轻，却把屋里的空气都往深处带了一些。

林晏微怔，但很快便回吻了她。

窗外的光一点点褪去，屋里慢慢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

天色渐暗，林晏开车前往云川。

沈韶光坐在副驾，已经行驶了一段路后才意识到什么似的，侧头问：

“晚上......我们住哪？”

林晏只淡淡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原本还想再问，却被窗外掠过的风声轻轻带走了注意。

云川离永安不算远，两个小时的车程。

车里暖气开得恰到好处，路面在远灯下拉成柔长的光影。

沈韶光靠着窗，本想精神着，却在摇晃的节奏里慢慢困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时，车已经停在一处安静的小区停车场。

“这里是？”她迷迷糊糊问。

“我自己的房子。”林晏说，“怕带你回我父母那儿你会不自在，所以先来这边休息。”

沈韶光点点头。

两人上楼。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感应灯偶尔亮起，

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灰白的墙面上。

林晏用密码开门。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嗒”一声，屋内的暖气像一阵柔风迎了出来。

屋子是一室一厅，冷色调的简单装修，

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的东西，一切都井井有条。

沈韶光站在门口，视线慢慢扫过客厅、桌面、沙发、落地灯。

她原本只是随意看看，却在那一瞬间，

隐约察觉到这个空间长久以来的沉静：

清晨匆忙离家的痕迹，

夜里独自回来的空气。

她正要脱外套，林晏已走到身边，轻声道：

“我来。”

说着替她将外套取下，动作利落却很轻。

挂好之后，他才退开半步，让出空间。

“这里离单位近。”

他解释道，

“工作几年后买来方便上班。付了首付，现在贷款压力也不大。”

说着，停顿了一下。

像是想补一句，又有点别扭：

“当时还不认识你，所以就买了这套比较小的。”

沈韶光轻轻“嗯”了一声，她看了看这间不大的房子，声音压得很轻：

“一间房......怎么睡？”

话问出口后，她自己也意识到似乎有些太直接，

连耳尖都悄悄红了。

林晏看着她，眼底带着一点笑意。

“要不......”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住。

沈韶光抬起眼，似是有些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林晏走近一步，抬手，用指背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想什么呢。你睡房间，我睡沙发。

好好休息。”

被戳破心思的那一瞬，沈韶光脸颊一下热起来。

“我就是这个意思。”

她小声辩解，却显得更加心虚。

说完，她急匆匆推着箱子进房间，背靠房门，深吸了一口气。

门外，林晏站在原地，微微弯起嘴角。

夜很静。

房间里的光柔柔地照在地板上，沈韶光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起身，端着杯子推开房门。

客厅里只亮着落地灯，暖色的光圈在沙发边落着。

林晏原本已经躺下，听见动静，立刻坐起身，转头看向她。

“睡不着？”

他的声音压得很轻。

“想喝点水。”

她举了举杯子。

林晏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身边，

步伐很稳，却带着一点比平时更慢的节奏。

他接过她手里的杯子，

没有急着去倒水，

而是把杯子放在旁边的餐桌上。

然后回过身，

动作自然得像呼吸一样，

却带着毫不掩饰的亲密，

顺势搂住她的腰。

沈韶光还没反应过来，

整个人已被他轻轻带进怀里。

林晏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轻到像是怕惊动夜色。

“别调皮了，”

他的嗓音因为压低而显得格外柔，

贴在她眉间的空气都暖了一些，

“快乖乖睡觉。”

他顿了顿，

声音更低了，像是只属于她的呢喃：

“不然......”

沈韶光抬起眼，像是被他一句话勾住了魂。

“不然？”

林晏沉默了一下。

他看着她，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手臂却没松开。

“快睡。”

语气无奈，却带着温柔的力道。

像是克制后的让步，

也是一寸不退的亲密。

沈韶光被他抱着，不太敢再看他。

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应了句：“好。”

关上门的一瞬间，她靠在房门上，心跳得厉害。

而沙发那头，

林晏坐回去时长长地吐了口气，

仰头靠住沙发背，

像是在压着某种快要藏不住的情绪。

薄薄一扇门隔着两个人，

却隔不开那一点点，

被深夜悄悄推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