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冷哼一声,笑得森然:“母亲,你只管去相看,我倒是要看看,这锦州城有哪家儿郎敢娶她!”
宋母凝滞片刻,强笑道:“她总归也长大了,早晚都要嫁人的,慈儿,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宋慈一字一句道:“那便请母亲应允儿子,请媒婆,备彩礼,三书六聘迎娶温师妹为妻。”
堂中一片沉寂,宋母强笑的脸庞逐渐扭曲,“砰!”地一声,一盏青花绕枝瓷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温昭阳!果然是她勾引于你!”宋母勃然大怒。
宋慈早有预料,立刻分辨道:“师妹没有勾引我!是我一直心悦于她!母亲要怪就怪我,不要责怪师妹!”
宋母脸色铁青,双眼中满是怒火:“她若没有心存勾引,怎么会令你如此色令智昏!一个孤魂野鬼,也配做我宋家儿媳!我早就知道,这个女孩不简单。她才五六岁时,就哄得你祖父将她领回家,不让她签卖身文书为奴为婢,你祖父还亲自教导她药理医术!如今年纪大了,又来勾引于你!我……恨不得打死她!”
宋慈早已习惯了母亲时不时地暴起发火,苦笑道:“母亲,温师妹日夜在医馆操劳,救死扶伤,母亲何谈打杀?父亲早年弃家,您成日酗酒。是温师妹一直陪在儿子身边,您就答应儿子这一次,不行吗?难道非要儿子弯腰谄媚,攀龙附凤,您才舒心?”
宋母指着独子,气得发抖,一旁的刘妈妈连忙上前,拍着宋母的后背劝道:“少爷,您别再惹夫人生气了,她与老爷多年不睦,唯有您尚且贴心,你再气她,可叫夫人怎么活呀!”
宋慈沉默。随即有些心疼道:“都是儿子不好,母亲别再生气了。此事可以从长计议。只是……温师妹实在不是居心叵测之人,母亲多亲近她,会喜欢她的。”
听得儿子道歉,宋母语气和软下来:“母亲知道你们自小一起学医,一起长大,少年情谊比金贵。不如这样,你若亲自去钱知州府上提亲,过上几年,母亲再做主,将温昭阳聘给你做妾室,如何?”
宋慈摇摇头:“师妹不可能答应为人妾室,此事母亲切勿再提。而且那钱芳茂一直心悦江陵才子沈沉钟,以致心思郁结,茶饭不思。怎的心意转圜如此之快,突然就要儿子迎娶她?”
宋母连忙解释道:“钱家小姐虽曾倾慕那沈解元,但绝无越礼之举。再者说,那沈解元才华斐然,非池中之物,只等开春赴京会考,这个时候定不会存有儿女情长,钱芳茂想必是因此被拒,又见我儿英姿勃发,相貌人品皆不比那沈解元差,咱们两家才是良配。”
宋慈想着刚才在医馆门前碰见的那个风姿卓绝的年轻人,冷笑道:“别人不要的,便推给我吗?难道儿子在母亲眼里竟是如此不值?”
“说什么傻话!”宋母美目横瞪:“锦州城爱慕沈沉钟的闺阁女子数不胜数,难道她们都不嫁人了?钱小姐柔善乖巧,多好的一姑娘!又背靠钱家与靖远侯府,若真有意下嫁,对我们宋家已是高攀!难不成你还嫌弃她?”
宋慈耐心道:“她是很好,只是我已心有所属。母亲,世间姻缘皆系缘分。会有比我更合适的男子倾慕于她。再者说,我们宋家虽不算一方巨擘,也算薄有家资,朝廷世家根系复杂,作为医家我们还是不要牵扯进去,况且以钱芳茂的家世,真嫁入我们宋家,她跟您日常琐碎里产生隔阂,必然是您受委屈多些。而温师妹在宋家生活十余年,知根知底,您也不会有什么烦恼。母亲您不如再仔细想想。”
“你真是……鬼迷心窍。”宋母一心高攀,哪里听得下去这些,只是一时辩驳不过,颇觉气馁,且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温昭阳作为自己的儿媳妇。
面对容貌酷似自己的独子,宋母知道他性情高傲,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转圜。这件事她应该从别的渠道解决。遂佯装无奈道:“罢了,此事改日再说,你忙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
宋慈迟疑一瞬,想着母亲对温师妹误解颇深,也非一时半刻可以接受,便告辞退下。
角落里隐身许多的刘妈妈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道:“夫人,若是准备为温大夫说亲,我倒是有一个外甥,三十好几了,还没娶上媳妇,我那兄嫂成日念叨,若是能取个媳妇,定当天仙一样供着。”
宋母皱了皱眉头,厌烦道:“那一家子,你还沾着呢?还嫌当年被他们啃得不够?你那兄嫂五体不勤,五谷不分,家里破落成那样。你那外甥也是,吃喝嫖赌不干正事,谁家敢把闺女嫁过去受罪!”
刘妈妈连忙道:“早就断亲了!他们知道从我这骗不到钱财,就求着我说,若能得个媳妇,生个一男半女的,他们就知足了。”
宋夫人犹豫道:“可是你那侄儿家世未免过于不堪,温昭阳若知道,定不会妥协嫁过去。此计不成。”
“怎么不成?”刘妈妈耐心道:“夫人,我那侄儿家中虽贫穷了些,可是他你见过的,五大三粗的一壮汉。拿下一个小女子不成问题,待到生米煮成了熟饭,她不想嫁也不行了!且您仔细想想,有温昭阳梗在这里,少爷的亲事不说钱家,即便是其他孙家李家,只怕也是困难重重。难道真让她耽搁了咱们少爷的大好婚事?她已经坏了您的婚姻,可不能再坏了咱们少爷的!”
烛光晃动,映照这宋母阴晴不定地面容。良久后,她才低声道:“那你可叫你侄儿机灵些,务必一击必中,否则温昭阳闹起来,我可保不住他!”
“是是是,多谢夫人成全。”刘妈妈笑道:“我代兄嫂外甥深谢夫人了。”
秋实院。
宋慈白天处理医馆事务,晚上又处理后宅事务,巳时才略显疲惫地回到房中。
黄柏早已雀雀欲试,从弘福寺回来后,便一直谋划着告状,只因少爷一直在忙碌,没有寻到机会。此刻饭桌前,他一面给宋慈捡菜,一面道:“少爷,奴才有事……”
话未说完,一个身着银丝锦袍的年轻男子,如风般踏进房门,兴奋道:“宋兄!我叫你去燕云楼,你不去,我只好来家里捉你了!”
宋慈无甚兴致地捡着菜:“没心情,改天吧。”
“我可不是喊你喝酒玩乐!”叶守言神神秘秘道:“你猜我今日在弘福寺看见谁了?你那个小跟班!温昭阳!”
宋慈懒得搭理他:“这个我知道,温师妹昨日已告诉我了。”
叶守言连忙摆手:“不止她!还有沈沉钟!”
“这个我也知道!”
叶守言急了:“沈沉钟美色勾引你那小跟班,她都犯花痴流鼻血了!这个你不知道吧!”
宋慈面色深沉,一把捏碎了酒杯。片刻后,转头看向黄柏道:“是真的吗?”
黄柏心慌地点点头:“刚才,我正要和少爷说,叶公子便来了!”
“好个沈沉钟!”宋慈咬牙切齿道:“祸害别人便罢了,还想祸害我的人,给小爷等着!”
“干他!”叶守言兴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