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再次打起来的二人,沈莜渐渐爬起来,她本想着那黑衣人的伤比季明栾重,季明栾应很快就能将人拿下,可谁曾想,那黑衣人似是被激怒般,几乎招招都落在季明栾命脉上。
这般下去季明栾的处境会比方才更危险。
“究竟是何人派你来的?”
沈莜周身不稳,可她仍高声叱问,也似壮胆般。
见那人仍是不置一语,沈莜又忙道:“你今日若杀了他,你也活不了。”
此话一出,那人的剑又向下一寸,季明栾的颈侧有了点点血痕,见此,沈莜知晓,此人怕是吃软不吃硬的主。
“你放了他,你想要什么,我会酌情考虑。”
话落,季明栾望着沈莜微微摇头,看着季明栾嘴角的血丝,沈莜又一悔方才,只见她道:“大侠,剑下留情,您究竟想要什么,在下都可以应。”
闻声,那人眉间紧蹙,眸子中也似是多了些阴鸷,沈莜一颤,莫不是言辞有失?
就当沈莜欲再说什么时,那人抬起手指了指,恰好那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要……她?
吕勉叔方才带她逃离葛府时曾说有人要杀她,可眼前人并非要痛下杀手,难道是葛怀木又改了主意?
沈莜试探道:“是葛兄派您来的吧?”
那人仍是不语,沈莜确信这人是哑巴,旋即她又道:“不劳烦大侠,在下此刻便去葛府向葛兄赔不是。”
话落,沈莜示意季明栾快跑,可谁料下一刻,那人转身便将季明栾打晕了。
“……”
而后那人正朝她走来,顿时一阵不安涌上心头,沈莜不停向后退却,她垂眸间看向那人滴血的剑,不是不杀她的吗?此番又是何意?
强烈的求生感促使沈莜拔腿就跑,只要跑出去便有一线生机,可沈莜一转身便被人敲晕了。
戌时,城角深宅中,陆清音正清点着这几日稚童们的口粮,清点后,她站在宅院中越想越难以克制,李安此番敬祖茔当真不配,但那玄德寺是李将军生前常去之地,城中百姓都知晓,李安入了此处,莫非是……
莫非是冤枉他了。
想到此,陆清音望向不远处的春盼高喝:“春盼,速去备马车。”
“小姐,我们不是方才……”
春盼话还未落,陆清音便继续道:“我要去玄德寺明一事。”
“那小姐还去往生殿吗?”春盼抬头,“春盼好备衣裳。”
话落,陆清音点点头。
玄德寺门前,陆清音与春盼欲提篮携衣步入,行至其内,只见一沙弥双手合十道:“天已黑,施主若是香客请明日再来吧”
话落,春盼双手合十回道:“小师父,我们赶路至此,想留宿一晚。”
闻此,那沙弥继续道:“两位女施主可去客堂记册。”
那沙弥欲再说些什么,恰住持从经堂疾步而出,望向这边时目光骤然一凝,颤声道:“陆施主。”
陆清音抬眸,旋即躬身合掌,道:“大师,近来可好?”
?住持捻动佛珠,回道:“一切安好。”
“陆施主此番可是要去往生殿为李老将军祈福?”
陆清音点头,旋即她奉上了一早便抄录好的《地藏经》,住持接过后转向众僧:“速开山门,迎入上房!”
话落,陆清音忙道:“使不得!我们只是布衣之身……”
?住持颔首:“陆施主大爱,理应受得。且平日有些稚童在此,他们都称陆施主为‘阿母’,陆施主功德无量。”
陆清音与春盼躬身,而后道:“那便叨扰了。”
待住持与沙弥离开后,春盼看向陆清音,她低声道:“小姐,玄德寺夜间闭门清修,李将军的忌日在明日,为何不明日一早来?”
“我们能明早来,可有些人等不到明早。”陆清音望着满是疑思的春盼,“我方才问了那小沙弥,李安也在此处。”
“李安?”春盼惊诧中透着一丝怒意,“就是那个对小姐出言有辱之人?”
“是他。”
春盼不解,她询问道:“小姐提他作甚,依我看,他就该是个人人嘲的不孝子。”
“我本也是这般想,可那小沙弥说李安在荐亡房。”
“荐亡房?”春盼一顿,“他在为何人超度?他娘吗?”
陆清音摇了摇头,她道:“卯时初,我们去荐亡房不远处候着。”
“小姐,这和我们此行有牵连吗?”春盼眸子流转,旋即便是一个鬼点子,“我知道了,小姐是想出气,解今日寺外李安那厮出言不逊之气。”
“不,荐亡房内不论他是为何人诵经,那都是他的家事。”陆清音听着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坤安年间,李将军尽忠,朝廷虽未追封,但百姓联名请愿为其在玄德寺立下往生牌位,此事在当时甚至惊动了天子,李安不敬祖茔,当真是不孝吗?”
“祖茔不去,却违背家中祖母之意来此,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陆清音起身,春盼也放下蒲团,她道:“是奇怪,玄德寺、往生牌位,难道李安是在追思李将军?”
春盼大惊,她继续道:“既是相思意,他为何要来此?”
“他怕。”
“怕?”
春盼有些不解,旋即她叹气道:“追思爹娘有何怕的,我也没了爹娘,和他一样,可我看不清这厮。”
陆清音眸子暗了暗,她低声道:“何止是你看不清,他自己也看不清。”
“可小姐,这不还是将军府家事吗?”春盼仍是一头雾水,“此番插手怕是不妥吧。”
“我不会插手他的家事,我也不想知道他的事,只是……”
只是她想知晓会不会有一物可比恨长久。
说到此,陆清音声音愈发小,神情也愈发低沉,春盼望着眼前人眼角垂挂着的泪,她虽不知为何,可也只是递了帕子,不敢再问。
月色洒枝头时,沈莜也在眩晕中醒来,她欲抬手,可却猛然发现身上被绳子束缚了,而她的身后便是尚未醒来的傅青。
“傅青!”沈莜向后仰着高喊,“傅青,快醒醒!”
此间,沈莜向四周望去,她发现他们二人竟在尚府外不远的偏僻小巷中,沈莜本想喊此处宅院的人来救命,可她又怕再将那黑衣人引来。
就在无望时,沈莜看到了脚边不远有碎瓷片,她挣扎着将瓷片攥到手中,旋即割断了绳子。
“傅青!”
见傅青气息微弱,沈莜只好再将其手架到肩上,而后她便低声抱怨着:“傅青,你太重了……等你伤好……定让尚逢年一顿扣你一个馒头。”
好不容易挪着步子到了府前,可沈莜叩了一刻的门都没人应,此时深夜,应是睡沉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傅青放在门前,而后绕到墙边欲翻墙入府。
此间肩仍在隐隐作痛,爬了几次才上了去。
“哑巴杀手,你最好祈福别落在我手里。”沈莜坐在墙头低声咒骂着,“还有尚逢年那狗官,又跑何处去了……”
“沈管勾当真是翻墙的好手。”
忽闻一声,沈莜猛地垂首望去,是尚逢年,沈莜本急着让尚逢年去看傅青,可谁料一个不稳,她竟直直摔了下去。
“尚大人,救我!”
沈莜一时情急,也顾不得男女官阶之别了,而那人也应声说“好”。
此间沈莜一愣,她满眼不可置信,尚逢年竟然说……说……说好?
可坠地的那一刻,周身疼痛传来,沈莜四肢似是散了般,动弹不得,此时她头顶闻一骤冷之声:“对你不起,夜太黑了,没接住。”
“……”
沈莜起身不语,是真的夜色太浓没接住还是在戏耍她?她也知晓尚逢年定是听到了叩门声,可又为何不开?
“傅青呢?为何没同你一道?”
“他死了。”
沈莜扶着腰一瘸一拐向那乌头门走去,脸上神色让人看不清楚,尚逢年亦跟在其后不语。
开门时,傅青强撑着身躯立在柱子旁,他抬头望着门后的二人,开口便是:“大人,我还没死。”
话落,人便又晕了过去。
“谁啊?”
不待二人去搀扶,柳括便揉着眼出来了,他手中端着火折子看去,见到此景,他旋即灭了火折子便飞奔向傅青。
“二哥!”柳括满是焦急,他的手颤着,“大人,血……二哥死了吗?”
“……”尚逢年将人从柳括手中接过,旋即冷声,“还没死透。”
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沈莜欲将在葛府写下的字条交于尚逢年,可一掏腰间,竟是空的。
沈莜心中一颤,她呢喃着:“糟了,怕是掉在了林子中。”
可万不能被季明栾捡到,她在大理寺写过证词,季明栾许是认得她的字迹。
而后沈莜到了楼上,郎中正为傅青瞧病,她心中虽有气,可也只好先忍下,眼下人命和张福之事才是最紧要的。
“小公子伤得有些重,不过按老夫的方子煎药,不日这内伤便可痊愈,但是这肩,需多静养些时日,否则会落下病根的。”
尚逢年应声,那郎中欲回医馆开药,此时只闻身后人一句:“请留步,此处不止这一人有伤。”
那郎中回眸,道:“是,公子的腰腹看样子也受伤了,在渗血。”
尚逢年眸子微动,而后他用袖袍遮了去伤口:“不是我,是门外之人。”
门开时,沈莜望着郎中要给她瞧病的模样一惊,她在被抄家后的诸多日夜,受了伤后就如一个迷失的小兽般独自舔舐伤口,此刻她没想到……没想到门开了。
尚逢年欲离去时,沈莜猛地唤出了他的名字,这一刻屋内外所有人都愣了,柳括的小脸也探了出来,只见沈莜道:“我的伤不重,我有事要同你说。”
“阿姐,你脸色很苍白。”不待尚逢年开口,柳括便在一旁指了指,“就比二哥好上一些,而且你的手还在垂血,有事不能治好病再说吗?”
柳括声音稚嫩,沈莜听后心中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此景就像沈府的某一个午后,行儿再劝她多吃一些,可她从未听过。
那时总觉时日还长。
沈莜眸子中闪着泪光,旋即她道:“好。”
阿姐这次听你的。
1.荐亡房:为家属提供举行诵经、念佛、法会等超度仪式的场所;通过设置佛堂或供养佛像,建立亡者遗产与三宝的供养关系,以减轻亡魂业报并积累福报;部分寺院可能将其作为骨灰存放的配套空间。
2.[可怜][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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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