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不通 第11章 11

1

这次和之前我做饭给匡瑄那次一样，匡瑄吃了一会儿就放下筷子，开始看着我吃了。

之前他给我留一部分的时候我还会感激他，觉得他肯为我带饭着想。但这会儿有个看似‘他是不是喜欢我？’莫名其妙的前提摆在这儿，我就看他这种盯着我看的行为哪儿哪儿不对劲——总感觉他的眼神都好像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了。

所以为了摆脱这种要人命的想法，我干脆对他说：“你就吃这么点儿是不是吃太少了啊？”

“嗯？”匡瑄有点儿意外，不过还是很快就回答了我这么做的理由，“没事儿，因为我已经习惯控制热量了。”

“控制……”我视线下意识往他身上放，因为不太理解他控制这玩意儿的动机到底是什么，“热量？”

他这身材哪怕是隔着衣服都看得出来是锻炼出来的……但是他如果要锻炼的话，平时吃饭还用得着控制热量？反正后面都要消耗出去的，有什么必要在吃东西的时候还要考虑这些让人食欲都不怎么好了的东西？这不搞笑吗？

“嗯，”匡瑄点点头，“嘉良你平时应该也有在锻炼吧？”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不理解我怎么会在也会锻炼的情况下抛出那一句带着点儿迷茫的反问。

“我的锻炼也就是随便做做而已，”我和他对上视线，手上又拿起了一串烧烤，“还不到平时吃饭的时候还要想着控制热量的地步。”

“这样。”匡瑄点点头，但还是没有要继续吃东西的意思。

他甚至换了个托腮的姿势，像是打算就这么看着我吃。

2

某种不爽让我一边儿恶狠狠地嚼烧烤一边儿问他：“那你……平时都是……怎么锻炼的？”

“我吗？”匡瑄浑然不觉我的说话语气听着好像有点儿呛，他甚至还真的把自己的手张开开始数：“嗯……引体向上，杠铃卧推，龙门架划船，还有杠铃深蹲……”

眼看他居然有一副‘还要说半天’的架势，我直接打断了他还在进行中的话：“——你是什么都在练吗？”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背也在练腹也在练腰也在练？

“嗯。”匡瑄点点头，“我每天都练一个。”

……超人吧这是？

我怀揣着某种‘哥们儿牛逼’的敬畏之心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在下一秒就指了指桌上那些还剩不少的饭菜：“每天练一个是吧，现在就给我吃。”

虽然我对他能坚持每天一练的行为很敬佩，但这不妨碍我对这会儿就我一个人吃这件事儿感到不爽。

“我……”匡瑄想说点儿什么，但在对上我视线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我估计是他被我的眼神威胁到了的原因。

这么想后，感觉手里拿着肉串都变得比平常好吃了。

开玩笑，我吃了也得锻炼，他吃了也得锻炼。他凭什么吃一点儿就不吃了？显得我跟个饭桶一样。

3

这顿饭我们吃了快一个小时，因为我在知道他锻炼这么惊人后就忍不住问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匡瑄一开始看表情还有点儿犹豫，但很快他就给我说了理由：——因为已经习惯了。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习惯’这个词了，而他两次提到的‘习惯’的语气似乎都不怎么好。

打个比方吧，别人如果问我为什么爱爬山，又是因为什么契机，我会说没什么契机，是因为习惯了。但‘习惯了’这三个字我会带着笑说，因为我觉得爬山是个很容易让人放松的过程——你短暂的和这个嘈杂的世界断开了联系，而在这个时间里，你可以关注花关注草关注云又或者是关注你过重的呼吸，总之你可以关注一切你平时想关注的但没有时间这么做的东西。

而匡瑄这会儿的‘习惯了’听着就更接近某种习以为常，并不像是出于自己喜欢才会去做，更类似于‘这件事儿对我有益，所以我才做’。

我本来不应该多问的，毕竟好奇心和谈心通常都是一段孽缘的开始，虽然孽缘的范畴也不只局限于爱情，还可以是友情。但我不知道他之后会不会又在我觉得他不会再恋爱脑的某个节点、忽然说‘我觉得那个人似乎还不错，我接下来又要去作死了’。就算是友情，我也不太乐意看我的朋友为一个不必要的人从事业脑变成一个纯正的恋爱脑。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在看见我发的一个朋友圈就带着菜过来的这种行为实在太那什么了，我还是没忍住问他了：“意思是一开始不是自愿的吗？”

“对，不是。”匡瑄被我问得一愣，接着他维持着那个拿着筷子的姿势，认真想了一会儿，“一开始是不想锻炼的，因为很麻烦，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但我家里人说我必须得做好规划，”匡瑄慢慢地说，“要做好健康规划，学习规划，还有身体规划。”

我莫名其妙觉得这个时候好像不能继续吃东西，不然容易显得不礼貌，所以放下被我吃的干干净净的烧烤签子，说了句：“这么多规划，难怪你这么年轻就当上老板了。”

“这么年轻就当上老板有一部分是我能力的原因，”匡瑄笑了笑，“还有一部分确实是我父母总喜欢让我做好规划的原因。”

“怎么说？”我抛出了和朋友聊天会用到的万能句式。

“他们给我提供了足够的资源，让我有比其他人更多的试错机会。”匡瑄说，“但同时，他们对我的严要求也让我觉得很痛苦。”

我喝了一口水：“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些‘规划’？”

“对，”匡瑄点头，“在他们的眼里，做任何事之前我都要做好规划。小时候我要规划好自己的课外时间，青年时期就是健康规划和身体规划。好像我不做规划就做不到一些事情一样。”

“但是……”匡瑄定了定，然后他说，“但如果只凭规划就能做成任何事，那我的公司也做不到现在这个规模吧？岂不是大家只要做好规划就也能做到这个地步？”

“可见他们当成教条一样总喜欢往我脑子里灌输的‘必须规划好了再做某件事儿，否则就做不成’，一点儿事实依据也没有。”

我有点儿意外地看着匡瑄，主要是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太外放了，太像是个人了。

“怎么？”匡瑄问我。

“没，感觉很神奇，”我把快到嘴边的那句‘我越来越觉得你和我是个相似的人了’给吞回肚子里，然后看着他说，“我之前还以为瑄哥你会是那种对精英教育全盘接受的人设来着。”

4

其实我想说的是：匡瑄在这一瞬间在我的眼里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因为我之前对匡瑄的印象再怎么也不过是‘好心的老板’‘小说里才会出现的霸道总裁’和‘总喜欢犯恋爱脑的神经病’，所以我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把匡瑄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甚至没有觉得我们是那种可以对视平等对话的存在——毕竟谁会做到能够在一开始就把小说人物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其实他会做一些在旁人眼里很厉害的锻炼，但初期也会和被强行摁着头的人一样，心里揣着点儿不爽。他会觉得自己父母给了自己试错机会的同时也觉得他们对自己很‘严要求’，他也会说一些听上去很自大但因为做到了又显得不那么自大的发言。

但我没说。

5

匡瑄出乎意料地没对我这句听上去有点儿奇怪的话发表什么观点，他只是笑着看着我：“觉得有点儿意外是吗？”

我点头，‘嗯’了一声。

“我也有点儿意外。”他说这话的时候总有种意有所指的感觉。

我下意识应了一声，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在无意中把对他的称呼改了。

然后我在匡瑄的注视下喝了口水。

——随便吧，不过就是改个称呼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6

吃完饭后我阻止了匡瑄想去洗碗的动作，拿着碗去洗了。哥们儿就算平时懒到拖到饭后一小时后才乐意爬起来去洗碗，也不代表会懒到在别人带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来后还让对方一个客人洗碗。

洗碗的时候我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在水声的背景音里和厨房门口的匡瑄来了个对视。

——操。

他和我对视的时候还是和之前爬山那次和我对上一样没收回视线，但也没有要提醒我和问我要不要帮忙的意思。他就是那么笑着看着我。

我‘心平气和’地转回了头，继续认真洗碗。

这种想法说起来有点儿奇怪，但我感觉自己现在是真有点儿习惯了。

然后匡瑄过来，拿起被挂在墙上的那条帕子问我：“这是用来擦桌子的吗？”

我不得不把刚放在碗上的视线抬起来，看一看他手里那块布，再看着他：“对。”

“好的。”匡瑄拿起那块布往外走，声音听上去莫名其妙带着几分喜悦。

7

我出来的时候，匡瑄已经把桌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了，他就那么坐在客厅看着我从厨房里出来，看上去还是和自己的身材不符合的乖巧。

我一开始本来打算洗完碗出来就和他说我一会儿送你回去，不然这又是大晚上的因为对方的一条朋友圈带着饭菜过来，又是晚上住一起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但我看着冲我眨眨眼的匡瑄，话到嘴边的时候还是没成功吐出去，最后我只能看着也说：“你……要不干脆在我这儿睡？”

“可以吗？”匡瑄问，没等我说‘也对，好像是不太好’，他后半句就是一句像是追着前半句狂奔的‘那谢谢，麻烦了’。

“我车就停在你们小区的停车场，”然后匡瑄说，“明天我可以像之前一样送你上班。”

其实他没有补第二句的时候，我心里还有点儿‘好像说话的节奏完全被另一个人掌握了’的不爽。但在匡瑄说了第二句后，我那点儿不爽都消失了……我确实是一个穿越到这儿、所以会很用力地想要掌握一切我能抓住有形的或者无形的事物的人，不过吧——

我看着匡瑄，匡瑄也看着我。

然后我笑了：“瑄哥。”

“啊。”匡瑄眨了眨眼，“怎么了？”

“谢谢你这么好心，还想着明天要开车送我上班。”我笑着跟匡瑄说，“但明天好像是周末。”

匡瑄‘嗯’了一声，看上去很平静，但他很快就把脑袋埋进了桌子底下：“好像是啊？”

我有点儿想跟他说我的桌子是玻璃的，会反光，所以我现在不仅能看见他没挡住的通红的耳根，还能看见他低下头的时候立马红了的脸。

但我没说。

我现在只想拿起手机回复我朋友那看似简短但好像包含了很多意思的‘你俩’：我现在也开始觉得有点儿吓人了兄弟，因为我感觉我老板好像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