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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陆嘉良，是个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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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过年的时候八百年不见一回的亲戚问我工资有多少，我会回答说不到三千。
如果亲戚接着问我这个工作是从早上几点上到晚上几点，我会回答我的上班时间是固定的七点，但下班的时间一向是弹性的——有的时候会弹到十点，有的时候能直接弹到一点。
如果亲戚还要继续问我这个工作是单休还是双休，我就会回答这就要看老板的意愿了。但老板主观意愿里我就是个他合法买走的奴隶，所以我一般都是单休而且休息的时间还不能在周末、具体得看公司安排。
然后一个劲儿问我工作到底如何如何啊的所谓亲戚就会一脸藏都藏不住的喜色说哎呀你找的这都是什么破工作啊，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公司呢，上班待遇居然这么差，你要不还是换一个吧？这就是纯压榨人啊巴拉巴拉。
3
但其实这都是我编出来糊弄人的。
我实际上的工资7k朝九晚五还能双休，下班的时候也不用因为时间太晚而跑去面包店买打折后的临期面包。
但千万不要以为我的工作内容就是什么正常人的活了。
——因为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4
我上司呢，颜值不错，身高也还行，不过也没有很行，就是比我高了那么一点儿而已。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入职后不到两个月，我就认定了他是个难得的大好人。
他带着我熟悉了我这个职位的整套工作流程，也在这过程里教了许多我在其他地方根本学不到的东西。而他在工作之外，从来不找我的事儿……其实就算工作的时候找事儿也没关系，因为我肯定会一边儿办事儿一边儿在私底下骂他的，我对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挺有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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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身高和颜值不错，不止是因为我这人是个颜控，还因为老板给我发的工资够我整租一套房子，还不用在意那些烦人的水电气费用。也够我在日常开销之外还能花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用每次想买个什么都要问问自己：你是不是不爱自己了？
也够我给自己买辆车，不至于让我成天只能想着自己得怎么才能活下去。
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多到哪怕他是我的老板，我也愿意在夸他的时候说上一句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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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到让我哪怕面对一些我压根不想改的方案也能面不改色地说ok我来处理，多到我在咖啡间碰到他的时候能够乐意跟他点头说上一句老板早啊。
然后他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不怎么熟练地勾起一个笑，说了早。
7
我很需要他给我的那些东西。
我需要足够的钱让我的卧室变得慢慢像个活人住的地方，我需要足够的休息时间让我能够在柔软的床上安心赖床到下午然后坐起来点个外卖，我需要正常的上班时间能够让我有空去取快递而不是只能面对着已经到下班时间的快递驿站发呆。
哪怕这其实是是个只要是个正常老板就能给员工的东西。
8
我一直以为我的生活大概会就这么平静下去。
我会照旧跟我的朋友蛐蛐又给我增加工作量的老板、然后忽然看见我朋友眼睛冲我抽搐个没完。我会在敲过三下门后推开老板的门说老板，我终于搞定你交代给我的东西了！
然后我的老板会在我身后像鬼一样忽然出现、问我刚才是在跟我朋友说什么，敢不敢转头把这句话对着他的脸复述一遍。
他会在看过我改进后的方案后说不错，然后把那份他仔细看过的方案放到自己办公桌另一边儿，又在我要走的时候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取出一瓶我偶尔给他提过的我挺喜欢的饮料，说这个就请你喝。
9
直到我们公司进了一批新人。
从那天开始，我的噩梦开始了，全公司的噩梦也开始了。
10
新人里有个小伙，看人的眼神简直清澈的像个大学生，但做事儿蠢到像个想讨好你结果一头把你创飞了的野猪。
被撞的次数多了，我就开始觉得我之前认为他的眼神清澈得像个大学生是对大学生这个群体的侮辱。
大学生之所以被觉得眼神清澈是因为初入社会的那批人眼神都是清澈的，受过真善美教育的人很难在刚进入社会后就表现得像个混不吝的老油条。
而这个所谓的新人不一样，他每回都要先按自己想的去把手头应该先问别人怎么做的事儿给做完。然后在发现这事儿做不了后又跑回来找你，跟你说我这好像把这事儿做毁了不好意思哈你帮我解决一下吧。
11
为什么我能这么了解呢？因为非常不幸的，我是那个被安排去带他的老员工。
而他，一周能有七天在跟我说不好意思。
放假那两天的不好意思是在电话里和我说的。
12
我本来以为带新人是个很简单的活，毕竟我一开始也做过新人。
但在带他之后，我正常的工作量变成了之前的四倍。
我需要收拾他因为所谓的‘好心帮其他人’而搞出来的烂摊子，我要检查他的工作任务进度以防他像个没进厨房但鬼点子很多的人一样忽然‘福至心灵’，我要在他说话得罪人的时候主动站出来替他找补，我还要在他跟我离还有三分钟去上班的时候忽然跟我说自己要请假的时候极限帮他提交假期申请。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就觉得我好像要长白头发了。
好心在我看来其实无所谓，毕竟这对被社会摧残过后的我算是个很珍贵很难得的品质，但能够‘好心’搞出烂摊子十多次还没吸取教训就很让人破防。
工作的时候忽然有莫名其妙的鬼点子也无所谓，但每次都不打一声招呼就把自己的鬼点子填进去还要等别人发现才说这件事儿也很让人破防。
说错话无所谓，毕竟谁都是从搞不懂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的青涩时代过来的，但说错话后每次都立马看着我指望我替他说话，这就很让人破防。
临时请假在我看来也不太有所谓，毕竟大家都会碰上紧急情况。但他根本没细看入职时发下来的手册，甚至于具体的步骤都要我打视频来教就很让人破防。
坐我身边儿的好友在看着我从刚开始的‘不就是带个新人而已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变成了‘我操，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后，直接问我要不要考虑一下换个新人带，反正也不是不能跟上面提。
我叹了口气说没关系，带个新人而已，有问题我帮着解决就好了。回答的同时不忘摸摸自己的头发，因为我真怕自己被气掉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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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说：
“反正他也捅不了太大的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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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在我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久，我带的新人就在某天把咖啡精准无比地洒在了老板的我也不知道价格具体有几位数但肯定非常贵的西装上。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跟老板认识了。
然后老板莫名其妙开始带个男的去参加纯商业性质完全不需要带挡酒的晚宴了。
然后听说一个姓王的老板在晚宴上无意问了句这人是谁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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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我就站在我老板办公室里面，听他忽然跟个傻逼似的吐出了一句‘天凉了，王氏该破产了’
哇塞，真是好霸道总裁的发言。
我把脑袋低下去，不止是因为觉得这话好笑，还是因为我真的很想扇那个说‘反正他也捅不出多大篓子’的自己一巴掌。
算了，还是不要扇我自己了，直接扇这个新人吧，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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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蠢人要比坏人难对付多了。
因为作为一个正常人，你很难想到蠢人能做出多傻逼的事儿。
你以为他办蠢事儿的下限顶多就到0了，他说不是的孩子不是的，我办蠢事儿的下限能低到超乎你想象。
你忍着怒火说那你的意思是想我夸你一下吗？他想了想说也不是不行。
然后你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了。
——更可怕的是这个蠢人现在还拥有了一定程度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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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新人进来那天，我就注意到老板的情绪有点儿不对劲了。这话听着好像一个贴身太监观察皇帝表情的时候会说的话，不过没关系，哪个打工人不是个太监？
哪怕我的性功能完好，我在工作这事儿上也不过是个太监。
我还是个被迫看着本来挺正常的皇帝忽然就开始对一个德行德行不行，脑子脑子不行的人心动的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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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其实也没有到那种程度。毕竟我不是真太监，用不着时刻盯着皇帝。
我当时只是单纯觉得我老板视线停留在新人身上的时间好像有点儿太长了，倒是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毕竟这新人的履历确实很说得过去，还有相关专业的实习经验，所以老板会多看他两眼也是正常的。
而且老板很快就跟被冷到似的、在猛地一个激灵后收回了视线。
虽然这新人在老板收回视线后也奇怪的哆嗦着、始终不敢抬头，但这也很正常。刚出社会的人在接受hr和往后的上司的面试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我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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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我听老板说让我把明天的所有会议给推了，感觉自己的心这会儿跟死了没差别。
原来一切都他祖宗十八代的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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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开始不太想管这事儿。
因为我自己的性取向都是男，那就更谈不上觉得老板作为一个男的为一个男的神魂颠倒是个很脑残的事情了。
按道理来说，我甚至应该像美剧里看见有人在大街上出柜的路人一样为他们摇旗呐喊，说你们现在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打破了世俗的偏见，这真是太棒了！
但眼看着我们公司从一个企业前十强的公司变得越来越像是风中的残烛，公司里的同事也从原本可以看老板好戏的喜闻乐见变得成天在公司里怨声载道，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试着战斗一下的。
——至少不能让这个好工作就这么轻易地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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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要对老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尝试一下柔性劝导。
“老板，”所以我在某天后再一次走进办公室，试图靠公司的股市让他冷静，“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公司的股票绿太久了？”
老板看了我一眼，手里还拿着手机。
他张了张嘴，本来想跟我说点儿什么的样子，不过下一秒他的手机铃声响一声，然后他立刻低下头：“这种不重要的事儿也值得你特地跑来浪费我的时间？出去。”
他以前不会用这种像是什么霸总才会用的说话方式。
而类似的对话，已经在短短的一个月发生在我俩之间很多次了。
我每次的劝解都会因为他的低下头看短信的行为而变成一场空，短信那边儿的人就好像是在他手机上安了什么‘机主行为确认器’一样。每回都会在他要回答我的时候忽然出现然后打断，实在让人很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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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一眼，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拿着我本来打算给他看的文件跟一腔怒火出去了。
我可以厚脸皮的跟其他公司的人谈合作谈业务，但我确实没法在听见这种话后还厚着脸皮继续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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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我旁边的朋友在看见我回来的时候还保持着一开始翘着二郎腿的姿势，是很悠闲的样：“又失败了啊？”
“是啊，”我把文件‘咚’一声扔在桌面上，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声，“操！”
他看起来不是很能理解我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逼行为：“你那么在意老板的感情干嘛？他爱谈男人怎么了，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也喜欢男的……”
他停住了，然后用相当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不会吧？！”语气之迷茫，表情之激动，几乎让我一下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你脑子有屎吗？”我的心已经不会轻易掀起波澜了，哪怕现在被天天跟我一块儿蛐蛐老板的同事误以为我是暗恋老板，“我看上去是那种军训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喜欢上教官的神经病吗？”
“也是哈。”我朋友想了想，迅速地认可了我的说法，然后他问，“那你这么努力想让他清醒过来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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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陷入思考。
我得出结论。
然后我对他说：“因为我不想丢了现在这份工作。”
“就这？”他疑惑。
“就这还不够？”我也疑惑。
开坑！懒得囤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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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