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平生录 第51章 差一点回家

邬玉在无生涯外三四里的地方遇到了最后一波袭击。

她实在不明白这些人缠着她做什么，明明三蛟符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想要三蛟符，难道不应该直接去找那个收三蛟符的人吗？来追杀她做什么？

或许是裴鸣月有意阻拦，无生涯没有放出任何人来跟踪她，替这个任务兜底。

数不清第多少次从刀尖上逃走，支撑邬玉坚持下来的念头只有一个：

既然裴鸣月敢把任务交给她一个人，那她就必定要活着回去。

已经记不清一路上有多少人死在她手里，这几日她连浅梦中都难以安宁。

冤魂不散，但她又何其无辜？

人又不是她想杀的，她从未主动害过任何人。

江湖这条杀戮道上，谁的命都不无辜，死则死矣，来世再投个好胎。

她会替剑下亡魂点一炷香的。

邬玉身后是悬崖，身前是七八个不知道哪一派的江湖人士。

邬玉手中的刀已经翻卷，左腿也被划了个长口子，左臂骨折了。

对方为首的人声音很年轻，有几分稚嫩，他一步步靠近：“收手吧。”

“跟我们回去，你若能替我们找回三蛟符，主上愿意给你优待。”

“主上惜才。”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你想要金钱名声，权利地位，保证全都应有尽有。”

邬玉啐了口血唾沫，往后慢慢退，脚下的一些碎石渣落下悬崖。

“你家主上那么好，怎么舍得让你不眠不休地追杀我二十天？”

何况无生涯的毒，在外界没有任何人能研制出来。

重伤刺激下，邬玉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癫狂了。

“哈哈哈哈呵，不如你跟着我一起来无生涯？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敢不敢？”

那人脸色变了变：“疯子。”

邬玉以刀撑地，缓着呼吸，看着那人笑声道：“你不敢。”

“你三哥武功那么高，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

“因为他是个孬种，一把毒药就能迷了他的心智，然后连剑都拿不动了。”

罗饵握紧了手里的峨眉刺：“你还真是不怕死！”

邬玉笑得渐渐诡异：“永远记住，你三哥是为了保护你才被一箭穿心的。”

“你追杀我一路，他的尸体怕不是已经在落星崖发烂发臭了，你家主上应该不会派人去收尸吧？”

峨眉刺猛地朝邬玉面门刺来。

邬玉躲过：“他应该已经被野狗吃干净了吧。”

罗饵发疯般杀向邬玉，全然没在意脚下的土块已经松了些许。

他真想和这个疯女人同归于尽，也正好赶去黄泉路寻人。

邬玉抓紧罗饵的胳膊，正欲卸下对方的武器，脚下却突然失了重。

“头儿！”一个黑衣人死死抓住了罗饵，“抓紧！”

罗饵的袖子被邬玉抓住往下坠，他的瞳孔中终于恢复了一丝冷静。

老三已死，他不能也栽在这个人身上。

“砍她的手！射箭！拽住她活捉！”罗饵朝上面的人吼道。

邬玉心说今日不再拽个赔命的算老娘没本事，右手用力一扯使整个人借力往上，骨折的那只手强撑着抠向罗饵的面门。

就算不弄死你也要弄瞎你。

刺啦——

罗饵袖口的布料不堪重负应声裂开。

邬玉整个人坠了下去，罗饵被同伙拉上悬崖。

我骟他爹的，这家主上给下属的衣服质量这么烂！

尽管其余的人反应极快，都没能拦住那个疯子坠落的身影。

悬崖之下是数不尽的毒蛇猛兽，穷凶极恶，不可能生还。

罗饵看了一会儿虚空中漂浮的云雾，眼中有恨，也有泪，咬牙切齿。

他的手臂被邬玉抓出长长的三道血痕，肉沫微微翻起，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或者坠落到悬崖底下。

半晌，他无力地转身：“回去复命，人死透了。”

许久之后，残阳似血，秃鹫自崖下振翅飞起，发出阵阵哀鸣。

悬崖下的云气翻涌而来又顺风散去，浮云苍狗，一朝又一朝，无止无息。

邬玉落下悬崖那一瞬，她恍然间想起，初入无生涯的那天，也有这样的夕阳。

她离回家只余三里路。

*

这一日，褚霜又教着十九练了一下午的剑，直到夕阳斜下，二人才回屋。

十九打开窗户通风。

“算算时间，邵翎医师和邬大人这几天也该回来了吧？”

褚霜倒着茶，动作顿了顿：“嗯。”

关她什么事。

“主子不担心她们受伤吗？”

褚霜拿起杯子：“我又没办法出去帮她们。”

况且她到无生涯又不是来助人为乐的，何必那么在意别人的死活。

“冷血。”看出来褚霜在想什么，十九吐槽。

褚霜觉得自己最近太仁慈，好像把十九惯得有些自以为是了。

“十九。”

“嗯？”十九刚抬头，便觉得耳垂蔓延开一阵刺痛，下意识伸手去捂。

他身后的窗棂上，一枚银针已经深深没入其中。

褚霜手上还保持着翻腕抬指的动作，面上是云淡风轻的表情。

她另一只手中的茶还冒着热气，眼神亦不怒自威。

十九连忙捂着耳朵乖觉跪下。

“去配几副耳坠子吧，好看。”

“是，属下多嘴，请主子原谅。”

褚霜吹凉这杯茶，淡淡道：“滚。”

“是。”

直到走出院门后，十九才略微松了口气，放下捂着耳朵的手。

有点儿血迹，但不算多。

又惹到这个煞神了，还真是够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真的要去配耳坠子吗？

十九隐隐觉得褚霜似乎有一些小众特殊的喜好。

褚霜吃完饭，无聊地去逗鸟撸猫，再顺便练练琴。

她身上的伤一向好得很快，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褚霜打算明天就去继续上古琴课，两个月后有考核。按照无生涯的规矩，所选的课程如果无法通过考核，下一轮课程就必须再学一次。

狸花猫实在不堪魔音入耳，扑来摁住褚霜的手不让她动。

见她还有要拨弦的意图，小猫张着一口牙撕咬着褚霜的袖子。

小奶猫连皮都咬不破。

褚霜笑了，也罢，今日先不折腾它，带它出去散散步透透气。

鬼使神差地，褚霜抱着猫遛弯遛到无极殿附近。

她一向都不喜欢到这边来。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到校练场了。

天黑下来，有些弟子还在练武，有些弟子和她一样在闲逛。

无极殿的灯火非常耀眼，比归命阁看起来辉煌大气多了。

归命阁人少，总是暗沉沉的。

无极殿后方是一大片梨树林。

无极殿整体建在涯内的一个斜坡上，是无生涯内位置最高的建筑。

梨树林则是在比无极殿更高的地方。

这片梨树林都归无极殿古源康私人所有，常年封闭，不许任何人进出。

邵翎之前讲过，据说林子深处曾经是涯主的妻子白夫人的住所，白夫人生前最喜梨花，不喜欢接见外人。

涯主为了怀念亡妻，在她死后再次加重了对梨树林的保护。

也有传言说，林子深处其实是住了另一位隐世的贵客，所以不许任何人进去。

现在并不是梨花开的季节，林子并不好看，只有一片片索然无味的树叶枝干。

褚霜手里的猫突然跳下来，跑向校练场旁边的木丛里，小小一只，很快隐没了。

褚霜看了一会儿小狸花消失的方向，最终也抬脚走入木丛。

夜色遮掩下，很快就不见了她的身影。

褚霜七拐八拐绕进梨树林时，月色正好，洒落在林中，替一切都蒙上一层白纱。

这里面并不全是梨树，也有一些参天的其余种类的古树，褚霜甚至还看到了蝙蝠和松鼠。

寂静此边生。

褚霜在这片林子里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月亮升到了正上方。

无生涯的月亮永远都是那么冷清，孤独，没有任何星星的陪伴。

水流声渐渐响起，褚霜寻着水声的方向走去，约莫过了半刻钟，一汪盛着月光的湖水出现在她眼前。

小湖远处的一座屋子里亮着烛灯，褚霜目光微凝。

居然真的有人住。

擅闯此林者……鞭笞六十还是八十来着？

扫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后，褚霜隐着身形到了小屋的后窗下，然后翻上屋顶。

屋内不止一个人。

“我还不能出去吗？”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语气中带着一些隐忍和不耐。

褚霜确定自己在无生涯没有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

“再等等，别着急。”这是涯主古源康的声音。

褚霜诧异，古源康还真在林子里藏了人？

“还要等多久？我受够了！”

“你要相信，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你能出去。”

紧接着就响起了陶瓷被砸碎的声音，一阵混乱。

古源康耐着性子安慰那人：“快了，快了。”

“我要被关疯了！我想出去！”

“过几天我再送些人进来给你解闷。”

“那些蠢东西有什么意思？我要出去！”

这两人说的东西像是在打哑迷，褚霜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很快，古源康便推门而出。

褚霜谨慎地压低自己的身形，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她不想尝那几十鞭，更不想在这里和涯主打起来被灭口。

古源康最后转头看了一眼屋内的青年，叹口气，抬步离去。

确定古源康走远之后，褚霜翻身悄然落在院中，看向那个亮着灯的窗户。

什么人会被古源康如此缜密地藏着？

褚霜转身正欲离开，窗内烛火微动，一枚茶杯碎片划破窗纸朝她后背飞来。

褚霜反手接住这一块碎瓷片，丢在地上然后几个跃步上了梨树。

被发现了，如果现在跑掉，明日追查起来她能躲过去吗？

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男子走出来，看向碎瓷片的方向。

这人戴着面具，玉簪挽发。

他走到碎瓷片旁边，将其捡起，抬首看向褚霜所在的树枝，嗓音温润如玉，与褚霜之前听到的暴躁声音判若两人。

“下来吧，我不会告诉你们涯主。”

褚霜斟酌了一会儿，翻身下树，落到他面前，抱拳行礼。

“方才我的猫跑进来了，我找不到，误打误撞闯入此地，望贵客不要责怪。”

青衣男子打量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他倒是没想到有这般身手的人会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子。

“褚霜。”

“师从何人？”

“归命阁，裴长老。”

青衣男子眯起眼睛，想了想，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屑：“哦，她啊。”

“我叫……”他的语气顿了顿，“我单名一个字，景。”

“景？”褚霜眸光微动。

男子轻笑：“嗯，你随意称呼，反正我们年龄差不了多少。”

褚霜试探道：“景公子，这样行吗？”

“当然。”景公子笑得如沐春风，未被面具遮住的下半张脸能看出来他的好心情。

“夜深寒重，不如进屋说话？”景公子朝屋内抬手示意。

褚霜拱手：“多谢景公子好意，不过夜深我得回去了，我担心回晚了遇到什么麻烦。”

夜风吹过，景公子解下自己的披风给褚霜披上：“那我就不挽留了，路上注意安全。”

披风上有兰花和药草的香气。

“多谢景公子。”

褚霜转身往院子外走，暗地里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褚霜。”景突然出声。

“嗯？”褚霜转头。

“有时间可以多来看看我。”景伸出一根手指竖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秘密。”

褚霜点头：“好。”

走出院子好长一段距离后，那人给的关注和凝视感才消失，褚霜解下披风，仔细检查一遍。

上好的布料，兰香和药味都算名贵，没做什么记号，也没放毒。

景……褚霜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半晌之后，无声笑了笑。

真有意思，她会常去找他的。

褚霜拿着披风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十九正站在门口等她。

左手提着灯，右手抱着猫。

褚霜下意识看了眼天色，这都后半夜了，他还不睡。

小狸花从十九跳下来，爬到褚霜怀里蹭她，毛茸茸暖呼呼的，还“喵呜喵呜”叫着。

十九提着灯走上前，近了些，褚霜才看见他臂弯也有一件披风，黑色的，不太显眼。

十九正想递上披风，见褚霜手里已经有一件青色的，便顿住手：“主子这么晚才回来，又没喝晚上的药。”

“我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喝。”褚霜撸着猫往院子里面走。

十九想说邵翎医师不会准的，又莫名觉得耳朵一疼，住了嘴。

他得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褚霜也想起他的耳朵，拿过他手里的提灯举高一些：“我看看你的耳朵。”

十九乖乖垂着眸子不动。

褚霜撩开他的头发，见自己今日用银针射的那个洞如今被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小棍子穿着。

另一边没伤的耳朵也打了个耳洞。

褚霜忍不住轻笑，他怎么这么乖。

以后可以给他戴耳坠子了，各种各样的漂亮耳坠子。

最近忙[化了]幸好没啥人看，没有太多的更新压力[墨镜]

嘻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差一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