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劫可破 第21章 不朽夜

走出天街，京城可算是恢复些生机，靠内的街道在元杏三十七年的人看来简直就是不夜城，不灭的灯笼，不歇的乐曲，还有那不朽的生灵。

和刚走过的城楼相比起来，还是内街更符合“人间烟火气”这个词。暮色虽四合，但眼瞧着街上来往的人都毫无困意，真正的京城也随之拉开帷幕。街上充斥着谈笑。茶馆里座无虚席，说书人醒木一拍，满堂喝彩；绸缎庄还未打烊，伙计举着烛台为最后几位客人量布；胭脂铺前，姑娘们借着灯光比较脂粉的颜色，笑语盈盈。

迎惜月和陆与时并肩走，看着那些在二十年后少有的景象只想叹一句——人间真好。

在元杏三十七年，新帝登基后的人间事和平许多，但却少点从前的生趣，就连夜晚都是有门禁的，京中的所有人外出都得在亥时前归家，逆反者，轻则被衙门带回去扣押，重则当场射杀或是流放边疆干苦力。

“二十年前与二十年后也是各有各的好，陆与时，如果你只能选择留在一个时空，你会选择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二人也是走了好一段路，话匣也才刚刚被迎惜月打开。

这个问题有些把陆与时问住，他低下头斟酌良久：“是你你会选哪个？我想先听你的答案。”

“我？”迎惜月被他反问的猝不及防，她选取大脑中最中肯的答案：“若是我我会哪个都不选，就只珍惜当下，现如今我在十七年，那我便选择去珍惜十七年遇到的人事物。”

“我也是，真巧。”陆与时笑着回答：“那迎大小姐可否分享自己在这元杏十七年里遇到想去珍惜的人？”

“我洗耳恭听。”说着，他双手抱臂，嘴角不禁上扬。

“你让我想想。”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难想，大概过了半刻钟她才缓缓吐出一个名字：“迎浅吧，不过她现在是尚寻栀。”

这并非陆与时想要的答案，他又继续追问：“除亲人以外呢？”

除亲人以外，迎惜月心中还真有个选择，这回她不再犹豫，脱口而出：“乐彤。”

她虽然不知在真实的世界中乐彤的经历，这些年来过得如何，但光白颜在上一话本中为她刻画的形象，就足矣使她难以忘怀，一个连豆蔻年华都不到的女孩，本该拥有光明磊落的一生，到头来却在别人手中与世长辞。

想到这她喃喃：“百妖谱上述，画妖不仅能造画，还精通造梦之术，而世人又说，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那现实中的乐彤应也有在好好活着吧。

“愿她有个如凤凰涅槃般的人生！”

“那我也同愿。”

……

内街往左再拐一点路就是刑部尚书府，陆与时把迎惜月送到后门。环境黑漆漆的，迎惜月随手从袖袋中拿出一只火折子，并将此打开，点点微光映入眼帘，“帮我举一下，谢了。”

接下来她可要整一个大动作，那便是翻后门。当前的雨已停，第二次翻墙也顺手很多，这回她动作干脆利落，整个人进去前还不忘告诉他一句：“那火折子送你了，今晚我会去和尚书大人争取与你一同调查姜望舒的案子，明日刑部见！”

她双脚刚落地，一把纸伞也从天而降，和她刚好同步。

只听外边陆与时也学着她的语气：“你的伞收好，不用谢！”

迎惜月立马拿起躺在地上的纸伞，将它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个遍，这可是个好东西，磕碰坏了可不行。她也不太明白今晚的陆与时是吃了什么药，本来还算正常，但当她回答完几个问题后，她见他脸色都沉了些，也不咋说话了。

“难不成他的话本也出现了漏网之鱼？”她不懂，只是轻声独语。

不过当务之急的还是找到钟离赋谈事，关于姜望舒这个案子她势必要亲自去查，这不仅牵扯到当今朝廷，还关系到她之后能不能破劫回到现实世界。

她先是匆匆回到屋中换下那套裙角沾满淤泥的衣裳，她选上一条鹅黄色衣裙，整体偏朴素的黄纱，没有过华丽又抢眼的配饰，是她喜欢的类型。

为了不露馅，她还特地跑到梳妆台前打扮一番，女孩一头乌黑长发如瀑，仅以一支素雅白花簪点缀，几缕发丝自然垂落，更添几分灵动。整体装扮素雅清新，完全看不出她是刚从城楼急匆匆赶回来的。

迎惜月顺手将话本子放进衣服袖袋，既然要去迎见那位尚书大人，还是得以钟离絮的身份去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走过尚书府中的小路，心中一片冷寂。她手指轻扣三下，推开阁门的一瞬，书房中正面摆着的炉中飘出阵阵香气。

是檀木。这檀木香气浓厚，使她感到有些昏沉。

她见书桌前正坐的钟离赋对一份卷轴看的入迷，就连书房的门开了都没去注意。她试探性喊了声：“爹爹？”

钟离赋听到声音才放下手中的卷轴抬眼望去。“阿絮？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见有了回应，她弯眼一笑，柔声问：“阿絮深夜赶来是想同爹爹说一件事儿，不知现在爹爹可还空闲？”

“什么事能让我们阿絮亲自跑过来？先说无妨。”

“我想后几日去刑部。”

听到这钟离赋笑笑，他摆摆手，“我还以为是何大事，刑部你想去便去，我会让那边人照应你的。”

“那我可否亲自去探查上元灯节那一案？”

钟离赋这回可算认真起来，他把卷轴都推到一边，凝眉看向钟离絮：“你可是认真的？”

“爹爹，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阿絮的性子吗？若不是认真的，就不会来找爹爹您了。”说到这她停顿半晌，后续道：“阿絮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探查此事，我也思虑很久。此案，我必查。”

“胡闹，你先前都未曾查过案，就连一丁半点的经验都没有，这件事，不妥！”

“可是爹爹，你不让女儿试一次，怎可知我办不了？”

“……”

气氛略显尴尬，这可不行啊，这个案子对迎惜月来说事关重要，她得先发起进攻：“爹！女儿也是看你平日里辛勤，每夜书房的灯都亮到子时才灭，才不忍心，想要为爹爹分担些！”

“实在不妥，你让我先破一个案子也行！我会证明自己的！”语闭，她立马就闭嘴了，这不是她想说的啊，这是钟离絮说的啊！

“好！有志向，不愧是我女儿！刚好京城城西郊外的案子没有人手，我给你半月，不，就七日，七日内勘破此案，我就答应你查上元灯节的案子。”

迎惜月：？？？

钟离赋正说到起劲，她手掌不受控制的重击一旁的桌面：“就这么说定了！”后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出了书房的她脑子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也就是说眼下她若想去查上元灯节一案就得先破另外一案来证明自己，还得在七日之内！

那可是七日之内！京城城内到城西郊外都得花好些时辰，这样来来回回加起来都得有一两日，怎么可能好破啊！真的是话本误我，钟离絮误我！

迎惜月深深叹一口气，事到如今，此事已经没有半点可回转的余地，只能认命。她耷拉着脑袋一路走回屋中，三两步跨到床塌上拿出话本，盖在脸上。

“迎惜月啊迎惜月，珍惜当下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她自己小声喃喃，就此睡下。

……

次日辰时，京城也算是开太阳了，一束亮光透过阁窗斜斜照到迎惜月脸上，不过……话本刚好帮她挡下。

“小姐！辰时了，该起来了！尚书大人特意让我提醒您，待会儿还得去刑部点卯呢！”屋子的大门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直到一位婢女的轻声呼喊才彻底把她的魂连带身体给叫起来。

“好。”她无奈的应一声，随后一把抓下那盖在脸上一夜的话本，随便梳妆几下就往府外跑。

雨后的青石板路泛着潮气，几家早点铺子支起窗户，蒸笼里冒出白蒙蒙的热气，带着面食的甜香。阳光渐渐明亮起来，落在斑驳的院墙上。京城就这样在宁静中醒来，安静、从容。

迎惜月跟着钟离絮的记忆找到刑部，幸好刑部与尚书府就一点路，拐个弯就到，不用她走多少路也不担心迟到。

前脚刚跨进刑部大门，后脚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阿絮！”

她小跑上前，是尚寻栀，迎惜月看着她两眼发光：“迎……阿栀，你今日可真不一样！”

差点叫错名字的她迅速改口，又随便找了个话题来切换她的注意力。

尚寻栀甜甜一笑：“是嘛！那你说说哪里不一样？”

“就……”她思考片刻：“你今日比平日都要漂亮啊！这胭脂涂的恰当好处，特别显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绝代佳人。”她也是把当前能想到所有夸人的词都说出来。

这一招对尚寻栀很有用，她有些不好意思回一句：“就你嘴甜！”

夸完她又补问一句：“你今日怎么来刑部了？”迎惜月提取钟离絮的记忆，记忆中的尚寻栀可是一个女纨绔，能来一次刑部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尚寻栀听到来刑部问题的瞬间就翻了个白眼，摆出一副十分无奈的神情：“我哥呗，以为他从火场出来能消停几天，结果这才第二天就和没事人一样的，还要求我同他一起来，说什么多学点东西，不然就叫我爹扣我月钱。”

“不过也好，毕竟能和你在一起！这样我就不孤单了。”

“那你哥现在在哪？”迎惜月有些着急，急着把那要去城西郊外调查一事同他说明。

“他在里边呢，你找他干嘛？”

“不是我要找他，是我家那位尚书大人要找他，我来带个话。”她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殊不知某人已经听到，一个身影伴着声音出现在二人视线中。

“听闻尚书大人要找我？”

声音一出把迎惜月吓了个激灵，人在心虚时就是这样，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言行举止：“见过尚公子，尚书大人是要找你，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先进去吧。”陆与时见状眼神示意她，两人都在演，就留下站在原地还一头雾水的尚寻栀。

“我马上就出来。”迎惜月轻拍尚寻栀的肩膀，后迅速进屋去。

屋内她缓缓关上大门，就彻底不装了，开门见山：“尚书大人我去见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

“坏消息便是那钟离老头要求我先勘破一个城西郊外的案子来证明自己。”

“那更坏的消息呢？”

“七日之内，勘破此案。”她无奈叹口气。

“那怪不得见你叫他钟离老头。”陆与时调侃道：“那你如今可有应对之法？需不需要我一同前去？”

“就算没有办法也得有办法。”她调整情绪后回应：“一同前去倒是不用，现如今你可是刑部侍郎，难道就没你自己的案子要破吗？”

他也学着迎惜月的样子叹一口气：“这就要感谢那钟离老头子给刑部安排了这么多人手，那些小案子根本不需要我出手。”

“那真恭喜你哦。”迎惜月阴阳怪气回一句，她合理怀疑陆与时的话本是不是还没彻底销毁，按理说他不是个冰山吗？可现在越看越不像。

“总之今日来便是同你说明我这边得先耽搁七日才能去查上元灯节当天一事。还有，照顾好尚寻栀！人家不想来刑部就让她待在府上，别老威胁她！”

“小心等她恢复记忆，第一个拿软剑报复你。”迎浅的性子迎惜月自然是最清楚的。

“是吗？那我很期待。”陆与时不以为意挑眉，语气有些欠。

见他这样迎惜月也没招了，下次有机会逮到白颜第一个问题就问陆与时话本被销毁没。她眼瞧窗外时辰也不早，是时候出发前去城西郊外，她也好奇是什么样的案子让钟离赋交手给她时能做到毫不犹豫的。

马上就要到探案环节了，和我一起说：期待[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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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罗隐《自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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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这个冰山我不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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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