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夜雾如纱,楚凝被侍卫拉着狂奔,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她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听见身后渐行渐远的厮杀声,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卫凛那句“随后汇合”的承诺,终究成了泡影。
“阿凝姑娘,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先躲进去!”侍卫的声音带着急促,打断了她的恸哭。
楚凝攥紧掌心的玉佩,族徽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这疼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她跟着侍卫钻进山洞,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泪水无声滑落,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她知道,卫凛用性命换来了这枚证据,她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不知躲了多久,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
侍卫出去探查一番,回来时脸色凝重:“柳承业的人撤了,只是……将军他……”
楚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将玉佩贴身藏好,“我们现在就回苏州,找张通判,设法把证据呈给陛下。”
一路昼伏夜出,避开了数波盘查,三日后,楚凝终于回到了苏州的宅院。
林微和晚晴见她独自归来,侍卫身上还带着血迹,顿时明白了什么,晚晴当场哭出声来。
“卫将军他……”林微的声音带着颤抖。
楚凝点头,泪水再次涌出,却坚定道:“他用性命护住了证据。
现在,我们必须完成他未竟的事。”
她立刻找到张通判,将玉佩和老宫女的证词一并交出。
张通判看着信物,脸色凝重:“这确实是皇后娘家的族徽,足以作为铁证。
只是陛下远在京城,皇后把持后宫,朝中多是她的亲信,想要将证据呈给陛下,难如登天。”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楚凝急切地问。
“办法倒是有一个。”张通判沉吟道,“三日后,北狄可汗派来的使团将抵达苏州,随后会前往京城面见陛下。
使团正使是可汗的弟弟,为人正直,且与皇后无甚交集。
我们或许可以借助使团的力量,将证据转交陛下。”
楚凝心中一动:“这可行吗?北狄使团为何要帮我们?”
“北狄与大胤和亲本是大事,皇后暗害公主,破坏邦交,这对北狄也是一种羞辱。”张通判道,“而且,我与使团副使有旧,可以从中斡旋。
只是此举风险极大,一旦被柳承业察觉,我们所有人都性命难保。”
“我不怕。”楚凝眼中闪过决绝,“卫将军已经为我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林微也上前一步:“我也一起去。
此事关乎我的身世,关乎贤妃娘娘的安危,我不能退缩。”
三日后,北狄使团抵达苏州,全城戒严。
张通判借着接待的名义,悄悄将楚凝和林微扮成侍女,带入了使团下榻的驿站。
副使见到张通判,颇为意外,听闻来意后,脸色变得凝重:“此事非同小可,我需与正使商议。”
不多时,正使召见了她们。
楚凝将当年换子的真相,皇后的阴谋,以及卫凛和青禾的惨死一一诉说,最后取出那枚玉佩作为证据。
正使听完,勃然大怒:“皇后此举,不仅害了两位姑娘,更戏耍了我北狄!此事我定然会禀明大胤陛下,还你们一个公道!”
楚凝和林微深深一揖:“多谢正使大人仗义相助。”
然而,就在使团准备启程前往京城时,柳承业突然带着重兵包围了驿站。
他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面色阴鸷地闯了进来:“张通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叛党,谋害朝廷命官!”
张通判上前一步,挡在楚凝等人身前:“柳大人,说话需有凭据。
我只是奉命接待使团,何来勾结叛党一说?”
“凭据?”柳承业冷笑,目光直指楚凝和林微,“这两个就是朝廷通缉的叛党!还有,我听闻你们私藏了污蔑皇后娘娘的伪证,还不速速交出来!”
正使脸色一沉:“柳大人,这两位姑娘是我的客人。
在我北狄使团的地界,还轮不到你放肆!”
“正使大人,这是大胤内政,还请不要插手!”柳承业厉声道,“来人,给我拿下!”
官兵们立刻冲了上来,使团侍卫也拔刀相向,双方剑拔弩张。
楚凝知道,今日若不能突围,所有努力都将白费。
她悄悄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剑,这是卫凛留给她的,此刻她握紧剑柄,眼神坚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一声高喝:“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愣住了,柳承业更是脸色惨白:“陛……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大队禁军簇拥着一位身着龙袍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大胤皇帝。
他神色威严,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楚凝和林微身上。
原来,贤妃娘娘在宫中察觉到皇后的异动,担心楚凝安危,便冒险派人将一封密信呈给了皇帝,揭发了皇后当年换子的疑点。
皇帝本就对皇后的跋扈有所不满,见状立刻暗中启程,前往江南查明真相,恰好赶上了这一幕。
“陛下!”柳承业慌忙跪倒在地,“臣……臣是在追捕叛党,还请陛下明察!”
“叛党?”皇帝冷哼一声,目光落在楚凝手中的玉佩上,“朕倒是想听听,她们犯了什么罪,值得你兴师动众,包围北狄使团?”
楚凝走上前,跪在皇帝面前,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诉说,从当年的换子阴谋,到皇后派人行刺,再到卫凛和青禾的惨死,字字泣血。
林微也上前作证,讲述了自己在乌镇的经历,以及养父母的证词。
张通判和北狄正使也纷纷上前,为她们佐证。
皇帝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眼中满是怒火。
他看向柳承业:“柳承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柳承业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陛下,臣……臣都是受了皇后娘娘的指使,臣罪该万死!”
皇帝冷哼一声,下令道:“将柳承业拿下,押回京城候审!即刻传旨,废除皇后之位,打入冷宫,彻查当年换子一案,所有参与人员,一律严惩!”
“陛下英明!”众人齐声道。
楚凝看着皇帝,泪水再次涌出,这一次,却是释然与欣慰。
卫凛的仇报了,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她和林微,终于可以摆脱这场阴谋的枷锁。
不久后,京城传来消息,皇后被废,相关人等皆被依法处置。
贤妃娘娘被册封为贵妃,执掌后宫。
林微的养父母被接入京城,皇帝认回了这位真正的永安公主,封其为“宁安公主”。
楚凝拒绝了皇帝的册封,她只想带着卫凛的骨灰,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林微舍不得她,多次挽留,却也明白她的心意。
临行前,林微送给她一匹上好的骏马和足够的盘缠:“阿凝,无论你去哪里,都要好好保重自己。
若有需要,随时来京城找我。”
楚凝点了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京城的方向,心中默念:卫凛,我们可以去过安稳日子了。
她骑着马,带着卫凛的骨灰,朝着远方而去。
江南的烟雨依旧朦胧,却不再是遮天蔽日的阴霾。
江南的雨,落了一场又一场,洗去了尘埃,也冲淡了血痕。
楚凝骑着马,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身后的行囊里,安放着卫凛的骨灰坛,坛身裹着他生前常穿的玄色披风,还带着淡淡的草木与铠甲的气息。
她没有选择去往任何繁华之地,而是循着卫凛曾提过的一处山谷,那里有清泉翠竹,远离尘嚣,是他年少时随师父习武的地方。
山路崎岖,楚凝的骑术不算精湛,却走得异常坚定。
渴了便饮山间清泉,饿了便吃随身带的干粮,夜里便找一处避风的山洞歇息,枕着骨灰坛,仿佛卫凛仍在身边,用沉稳的呼吸为她遮风挡雨。
行至第七日,终于抵达了那处山谷。
谷口两侧是陡峭的山崖,崖上垂着碧绿的藤蔓,谷底一条溪流潺潺流过,岸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远处是成片的竹林,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如天籁般宁静。
楚凝牵着马,一步步走进山谷,眼中泛起泪光。
她在溪边选了一块向阳的平地,亲手为卫凛掘了一座坟茔,将骨灰坛轻轻放入,又在坟前栽了一株青松,松枝常青,正如她心中不灭的思念。
“卫凛,我们到家了。”楚凝蹲在坟前,指尖抚过冰凉的石碑,上面刻着她亲手写的字:“吾夫卫凛之墓,妻楚凝立”。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唤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定义他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