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狸好 第10章 色彩

祁狸今天并没穿什么名牌，只是一件版型很好的绿色圆领毛衣，底下配了条白色长裙，腰部别了根棕色皮带，都是昨天在商场买的现成一套，包包是个小号的Lady Dior，她拎在手上，抬高往模特身上指了下，做作道：“这套还不错诶亲爱的。”

方蕾心想今天的顾客都跟这套婚纱杠上了不成，但业绩来了，没工夫让她多琢磨，踩着小高跟快步走过去招待，“欢迎光临婳乐，请问是要试婚纱吗。”

祁狸忽视她，天生当演员的料，她稍仰着下巴，伸手掂量了一下裙摆。

同一件婚纱，确实不同，不光是感觉，连水钻的质地都不同。

水钻虽算不上什么正经钻石，但这件婚纱上的水晶已然达成梦幻璀璨的效果了，天花板上的照明灯是暖色调，祁狸伸手触碰的时候，洁白的羽毛扫过她手背，痒丝丝的。

韩温胥做过几次暗访的任务，对这套流程轻车熟路，他本色出演，对方蕾说：“麻烦取下这套婚纱。”

“再看看吧。”祁狸却转头冲他笑，她今天可是一个百般挑剔的难哄客人人设，说：“感觉都不怎么样。”

“是您二位要结婚，真是郎才女貌啊，一对壁人。”方蕾一味的说好话，伸长着手臂指引，“您要是不喜欢，这边还有别的款式，有看中的可以试试，小姐您身材这么好，穿什么都好看啊。”

赵昭南全程戴着墨镜，抱着手臂满脸不耐，“行了，你赶紧挑，挑完赶紧走。”

“你自己非要来，谁逼你了。”祁狸眼神四处看看，慢悠悠道：“再说，又不是在菜场买菜，哪个萝卜顺眼带哪个回去，结婚这么大事，哪能随便做决定。”

她这句话落，跳出暗访这个任务，赵昭南和韩温胥心里不约而同冒出同一个想法。

祁狸也想起自己是很随便地就决定结婚，她表情卡了一卡，清了清嗓，“你觉得哪件可以。”

赵昭南随手指了一套缎面的婚纱，语速很快地催促，“那就这件。”

“太素了。”她摇头。

“这件呢。”

“太花哨，我又不是蛋糕。”

“那这个。”

“不好看。”

“这个？”

“露太多，我是个保守的人。”

赵昭南真心无语了，她把墨镜一脱，勾着镜腿叉腰，“那你到底要怎样啊。”

方蕾面带笑意，建议道：“其实很多衣服都是靠人衬托的，小姐您要不要试穿一下看看效果再决定。”

祁狸刚想反驳。

“好啊，刚才我店点的那几件，全都取下来给她试。”赵昭南抢话，率先替她做决定，又转头勾引方蕾，“要是效果好就全买了，速度快点。”

祁狸：“？”

方蕾连忙招呼人上，喜笑颜开，“好的。”

祁狸连声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好嫂子，你不试怎么知道。”赵昭南笑得幸灾乐祸，试这么多，累不死她。

祁狸诧异于那句嫂子，总觉得很不对味，但也没忘了反驳，“那也不用试这么多吧，还全买了？我是要办全球巡回婚礼吗。”

“反正你又不止结了一次婚，无所谓喽。”赵昭南找了个沙发坐下，墨镜往桌上一扔，发清脆的声音，她翘着二郎腿，打了个响指，“服务员，上杯喝的啊。”

店员都被指引去取婚纱了，现在这边没人，韩温胥说：“试试吧。”

祁狸压着声音，她抬头不解，“素材不是已经够了吗，证实婳乐店大欺客这件事再找之前的受害者采访一下，这事不就了了吗，浪费这时间做什么。”

“试过后再挑，一件都不买。”他低声说话，离她耳朵近了些，“别忘了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试探店员。”

赵昭南莫名其妙，“喂喂喂，说什么呢。”

祁狸被他说服，勉强应了，“行吧，试就试吧。”

“好啦。”韩温胥笑着摸摸她头，音量恢复正常，“别不高兴了，我陪你试。”

祁狸个子不矮，167的身高还穿上了五厘米跟的单鞋，看他却也要仰头，他手心的温度是热的，连同那双任何时刻都温柔的双眸，她与他对视几秒，先低下头，兀的笑了。

赵昭南在一旁看得人都麻了，“你们这是在干嘛！！！”

韩温胥几步走开，去男装区拿西装。

祁狸坐下，包包放在一旁，拿了一个店员刚递上来的甜品，咬了一口说：“如你所愿喽。”

“你别忘了你已经跟我哥结婚了。”赵昭南嘴角微笑不动，用腹语含糊着提醒警告。

祁狸无辜地摊平双手，意思是，SO？

“跟别人保持距离。”她警告。

“要说也是赵译西来说啊。”祁狸一下凑近，两人中间只隔了不到十厘米，她歪头，琥珀色的眼珠里装的全是好奇，“他人呢。”

她身上的花漾淡香扑面而来，赵昭南鼻尖全是她的味道，她愣住几秒，僵着下巴，眼珠子都不转了，义正言辞，“我……我……我哥工作那么忙，哪有功夫管你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啊，而且我们是兄妹，我就代表我哥。”

“这么说你们兄妹还是一体双魂啊。”祁狸退后，背靠到沙发抱臂，嗤道：“你科幻小说看多了吧，少女。”

“总之你不许再跟韩温胥说话！”赵昭南揉揉鼻子，低着眼不看她。

祁狸挑眉，踩着单鞋哒哒就跑到韩温胥旁边，“哇塞这个西装好好看哦，你穿着一定更好看呢……”

韩温胥直笑，“怎么了。”

“我在跟你说话啊。”她嘴得吧得吧的，就说了，怎么了。

赵昭南：“……”

她当即掏出手机给他俩拍了张照片，打开微信发送照片，一气呵成。

DL大楼里今天格外忙碌，需要交稿的正抓耳挠腮，负责宣传的正在做第十二次宣传方案，策划组的人正在外面奔波检查时装秀的地点，服装组就更忙了，一个接着一个电话的联系厂商。

赵译西正在做稿件的最后一个细节，相比触控板，他更喜欢纸笔，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根细细的蓝色画笔，他额角的头发动也不动，眼睛眨眼的频率变低，浅色的双唇紧抿着画下最后一笔萱草花的勾勒。

稿纸上只画了女性躯体中的小腿，脚踝上是一条细细的深蓝绑带，香槟金的缎面高跟鞋头上贴着一支长长的萱草花，深蓝花瓣，金色细闪的花蕊，只是放在纸上的设计就已经能想象出实物的美。

赵译西把笔扔到一旁，满意地多看了几眼，还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服装组让他们做。

也是这时，他才看到赵昭南在二十分钟前发来的照片。

赵译西只瞥了一眼，再次放下手机工作，垃圾短信不回。

“叮咚。”又是一条微信。

赵译西淡薄的视线垂下，手静在空中选择是拿画笔还是手机。

然后又是一声，“叮咚。”

他拿了手机。

【south：照片jpg.】

【south：哥你快来一趟我这，我要被祁狸欺负死了。】

这次的照片是背影，镜子反光出祁狸那张美丽的脸，只是锋芒不再，变得明媚自信。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赵译西敛下偏黑的瞳孔，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内只响了一次。

【哥：？】

【south：总之哥你快来吧，我们台发现一个大新闻，跟服装有关的，需要你的帮助。】

【south：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是真的，正事。】

他或许是今天完稿了心情不错。

【哥：地址。】

赵昭南直接发了个定位过去，关闭手机后乐哉乐哉地欣赏……啊呸，她这叫敷衍，敷衍祁狸试婚纱，还难得在她换完一件又一件后说了几句好话。

祁狸现在已经是左耳进右耳出的麻木状态了，她拎着厚重的裙摆，对着镜子和方蕾说：“你看我现在像什么。”

明明很好看，方蕾不明白她还在挑剔什么，克制着怒气耐心道：“很漂亮啊。”

祁狸摇头，轻声道：“像我过八十大寿的宴会上八十层的人形蛋糕。”

“我们再去准备下一套，您好了请敲铃。”方蕾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双手交捧在腹前，转身出门那刻终于忍不住小声骂，“我看你都活不到八十岁。”

这是一个类包厢的大试衣间，分等候区和试衣区，门打开又合上后，屋内只有他们三个了，祁狸嘎嘣一下就坐地毯上了，累得手肘搭着膝盖叹气，发自灵魂地提问，“我当初是怎么要来干这一行的。”

韩温胥蹲在她身旁，他看了她一眼，又移到别处，“跟我来的，忘了？”

祁狸眨巴眨巴眼，还真忘了。

“跟屁虫。”赵昭南轻哼。

“那你是什么，跟着跟屁虫的屎壳郎？”祁狸反讽，又意识到貌似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她咳嗽了一声。

“你……”赵昭南一股气还没起来，脑中突然闪过什么，又泄气了，催促她，“行啦，最后一套了。”

祁狸挣扎着从地上起来，韩温胥无比自然地扶了一把她手肘。

最后一套就是她进门看的那一套，可以说是婳乐最耀眼的一套了，质感和设计都很不错。祁狸站在试衣间里，她低着头，手搭在后颈缓缓捏了一会缓解疲劳，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难得产生一丝惆怅。

婚纱的美丽果然是独特的，穿上它仿佛都渡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即使它是纯白的，这色彩由爱情组成，或许女孩们穿上它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婚礼，想起爱人。

可惜了，祁狸想的全是尽快结束。

祁狸拉开丝绒面的帘子，抬手的动作让她的锁骨更加明显，长发披在身后，羽毛轻飘飘地在她腰侧摇曳。

她冷着脸抬眼，想对店员说一句话。

但……

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顺着她的目光过去，赵译西正坐在试衣间对面的长沙发上，他侧偏着脸，微弓着的脊背像丙锋利的弯刀，唇色很淡，肤色很白，黑瞳下铺着层淡淡的黑眼圈，冷峻的面容好似天然的玻璃罩。

余光中终于多出一抹白，赵译西抬起眼，那双淡漠的黑漆瞳孔就是最难挖寻到的深海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