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春雪欲燃 > 第15章 第15章 绣球

春雪欲燃 第15章 第15章 绣球

作者:布丁琉璃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6-13 04:38:18 来源:文学城

旬假过后,女学正式增设了射御课。

据说是长公主尚武,将于下月中旬亲率王侯公卿前往西山进行春蒐围猎,一扫朝堂疲敝。学宫上下为迎合政令,这才重开骑射以完善六艺,强健士人体魄。

教场内,沈荔与崔妤各领一队女学生教授骑射。

其中有一名唤“祝昭”的寒门女学生颇有天赋,在同窗还需踩着墩子方能勉强上马时,她已能扬鞭驭马绕场避障,飒爽英姿惹来少女们一阵高过一阵的艳羡欢呼。

问她有何诀窍,这位有着可爱包子脸的小少女将马鞭往肩上一搭,扬着下颌自信笑道:“我以前经常骑牛,马儿虽快,却比牛背稳健多了!”

当今士人放浪形骸,坐牛车也并非什么稀奇事。

王祭酒就素爱附庸风雅,时常驾着一头骨瘦嶙峋的老牛慢吞吞在街上闲逛。

就连阿兄沈筠的东厩中,亦养着两头器宇轩昂的青牛。

彼时沈荔并不知晓,祝昭骑的牛乃是真正的田舍耕牛。

她注意到角落里那个心神不宁的少女——

江月柔自行刺萧燃未遂后,状态便一直不对,时常一个人恍惚走神,连和好友祝昭说话时亦是心不在焉。

沈荔知她心结未解,遂趁自由练习的契机,让祝昭先教其他少女上马控缰,自己则寻了个更换马具的借口,将江月柔领去了僻静无人的藏库。

大概猜到沈荔要问什么,又许是藏库勾起了她当日的记忆,江月柔低着头,渐渐红了眼眶。

“我恨他!河东江氏沦落至此,全都是拜他所赐!”

江月柔咬了咬唇,泪水涌了出来,又被她倔强地大力拭去,“三年前,若非他一意孤行,部署失误,我的两位阿兄也不会连同三万精兵枉死战场!兄长们视他为刎颈之交,不惜忤逆父母也要追随他建功立业,却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阿父、阿母饮恨而终,一夜家破人亡,只留我一介孤女如浮萍无根寄人篱下……”

她恨恨道:“夫子,您明白这种丧亲之痛吗?”

“我明白。”

江月柔愕然抬首。

沈荔捻帕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垂眸平静道:“很多年以前,我亦亲眼目睹至亲与亲如家人的随从命丧贼人之手。这般锥心刺骨之痛,我同你一样懂。”

未料琼琚无瑕般完美的王夫子,亦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伤痛。江月柔忽而有了一种被理解的委屈,肩头微颤,又怔怔滚下泪来:“那……您恨过吗?”

沈荔轻轻颔首。

“有很长一段年岁,我都十分怨恨那个将母亲气走的人,若非如此,母亲也不会遭此横祸。但后来渐渐明白,我真正的仇人,应是那些手持利刃的凶徒。”

沈荔并未苛责她什么,只是以自身最不愿触及的过往告诉她,“最难的从不是以直报怨,而是生者背负亡者的夙愿负重前行。若那日丹阳郡王将你当做凶徒毙于掌下,你可曾想过,如何面对散尽家财托孤的双亲呢?”

是啊,就算杀了萧燃又有何用?

斩杀她兄长的敌人并不会受到半分的惩戒,反会令大虞损失一员的悍将。

“学生其实,一开始并未想行刺。学生只是想问他一句:封城血战,白骨积山,他可曾对着三万枉死冤魂伏罪知悔?”

可他脸上不见半点的愧疚,身躯嵌在藏库的暗影中,冷冰冰反问她:本王何罪之有?

凭什么?!

凭什么将士血洒疆土、埋骨他乡,不明不白地死在他错误的战略中,他却能像没事人般封王进爵,享受着一呼百应的荣光!

那一瞬,积攒多年的怨恨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攥住准备已久的裁纸刀,狠狠朝他刺去!

萧燃甚至没有躲,只略一偏头便避开了她全力刺出的一招。

他的眼神不带丝毫感情,如同在看一只螳臂当车的蝼蚁,是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冷酷强横!

江月柔刺了个空,踉跄几步,握着裁纸刀的双手不住颤抖,那是面对死亡压迫时、身体本能的战栗。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王夫子的声音。

不知为何,萧燃竟然分了神,似是在顾忌什么。

就趁此时,江月柔再次扑了上去,刀刃只来得及划破他的外袍。

“对不起,王夫子。您教学生要明礼守心、慎独于行,学生却满腔恨意,险酿成大错……学生实在有负夫子教诲。”

发泄出积压在心头的怨恨、惶恐与迷茫过后,江月柔的神色终于平静了下来,仿佛在等待最后的裁决,“您会揭发我吗?”

在诸多学子眼中,王夫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因其学富五车、渊清玉絜,敢鸣不平之事,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她其实也只是个和学子们一般年纪的纤弱少女。

正因身处清流,王夫子在学宫的处境并不好。

若检举自己的这点破事,能为清正公允的王夫子挣得一份功勋,那么她愿意——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她虽是女子,骨中却也流淌着恩怨分明的少年血性。

她握拳昂首,俨然一副视死若归的神情,看得沈荔深感莫名。

“不会。”

沈荔温声道,“虽有行差踏错,然以弱击强,未至不可挽回之地。何况,丹阳郡王已决意不再追究此事。”

“他?”

江月柔睁大眼,面上满是被仇人赦免的羞愤,“夫子怎知道他不再追究?他会这么好心?万一只是撒谎呢?万一会事后报复呢?”

“……”

怎么确定萧燃不再追究这事,沈荔无法同她解释。

总不能说是前夜在寝房床下,萧燃亲口告诉她的吧?

“他若要治你的罪,在藏库时便不会替你遮掩。”

沈荔微微一笑,轻眨眼睫道,“如今你知道了我的过往,我也知晓了你的秘密,不如彼此为对方守口如瓶,如何?只是以后,万不能行此冲动之举了。”

她与夫子是交换秘密的人了,夫子竟如此信任她!

压在胸口数日的巨石终于被挪开,如见天光。

江月柔没忍住泪盈满眶,“呜”地一声将沈荔拥了个满怀,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响亮哭嚎。

半刻钟后,擦干眼泪的江月柔抱着鞍鞯出了藏库。

行至角门处,还不忘回首朝她挥了挥,全然不复方才的阴郁沉闷。

沈荔轻舒了一口气,刚落锁下阶,便见一只皮鞠自墙外飞来,骨碌碌滚至她的裙下。

抬首一瞧,只见萧燃支腿坐在墙头,手臂随意搭在膝上,正勾着笑看她。

午后阳光正浓,泼了人满身,少年墙头的剪影仿若烈焰腾烧,耀眼得近乎灼目。

沈荔不自觉晃了晃神,听萧燃微痞的声音传来:“沈荔,帮我捡一下鞠!”

他将她的真名咬得极轻,但沈荔还是紧张了一瞬。

见四下无人,她这才稍稍放心些,弯腰抱起那只沾满尘灰的皮鞠。

噫……

沈荔蹙眉,纤指颇为嫌弃地翘起,快速朝墙头一掷。

雍容雅步的王夫子显然不擅长同野人一般隔空抛接物品,力道不足,那只皮鞠飞至半墙高便要落下,被坐在墙头的萧燃以足尖轻巧一勾,便再次飞起,稳稳落在他的掌中。

“瞧,郡王在接绣球呢!”

墙外传来少年们的嬉笑声,有人扬声道,“郡王接了谁家女郎的球啊,怎么还不舍得下来?”

“滚!”

萧燃笑骂一声,将手中的皮鞠朝墙外砸去,惹得那群少年抱头鼠窜。

“过两日旬假,你自己回府,不必等我。”

萧燃撑着墙头的青瓦起身,抬手拂开头顶茂密的枝叶,“王府的马车候在老地方。”

没头没尾交代完,他挑眉一笑,松开压着枝叶的手。

枝条簌簌抖动,墙头身影已消失不见,唯余满地斑驳的树影摇曳。

自那晚坦言过后,萧燃与她之间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这样一个人……

沈荔忍不住想:这样一个狂到眼底藏不住半点阴霾的人,真的是那个背负三万同袍性命而不知悔改,好战嗜杀又心狠手辣的大虞煞神吗?

……

四月雨水渐丰,上一刻还是清风送爽,下一刻便淅淅沥沥飘起了雨丝。

归府的马车停在后门小巷,沈荔仰首看着教司署檐下的雨幕出神,正思索该如何避雨而不狼狈地走完从教司署到后巷的这段路程,便听一道清朗的少年音传来:“夫子可是忘了带伞?”

沈荔闻声回首,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遍身珠玉绫罗、长得白白净净颇具富贵气的世家少年被家僮仆役簇拥着而来,华贵的绫罗绸缎竟连半分风雨也不曾沾染。

沈荔认得这张脸,是她教过的太学生,但她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她过目不忘的本事仅限于文字上,而太学里的世家子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装扮,一堂课上近百人,她总是无法将他们的脸与名字准确地联系在一起。

少年并未察觉她的迟疑,热忱地命下人给她送了伞。

伞柄为镂花的象牙嵌玉而成,温润而华贵。

“多谢。”

沈荔还是没能想起他的名字,只好道,“旬假过后,你来教司署取伞。”

“何需再取?一把伞而已,赠予夫子便是。”

环佩满身的少年拢袖一礼,露出青涩腼腆的笑来,又被仆从们簇拥着远去了。

伞必定是要还的,学宫女师用不了这般名贵的物件。

如萧燃墙头所言,王府的马车果然在后巷候着,而他本人并不在。

或者说,他今日一整天都没来学宫。

夜间忽而风雨大作,雨水倒灌檐下,几乎快浇灭王府的灯笼。

窗外侍从来回忙碌,沈荔也无心读卷,索性披衣下榻,问廊下值守的侍卫:“文青,你们殿下呢?”

潮湿的夜风扑面而来,廊下灯影狂乱。

文青谨慎道:“回王妃,殿下有事外出,若顺利也要次日凌晨方回。”

什么样的急事,需在如此糟糕的雷雨天去办?

沈荔拢了拢外袍,没再继续追问。

按理说,萧燃不在,她免于同室而寝的尴尬,应该会睡得香甜些。

但事实上,这一夜她过得并不安稳。

惊雷炸响,隆隆滚过天际,沈荔在一片煞白的电光中猝然惊醒。

窗扇半开,冷风灌入内室,搅动床幔翻飞。

室内仅一盏纱灯尚存,幽暗的昏光映出窗扇上张牙舞爪的树影,沈荔隐隐听到了里间衣室传来的窸窣声响。

她扶了扶尚未清醒的脑袋,昏昏沉沉听了片刻,下意识赤足下榻,循声而去。

又一道电光劈下,满室皆白,照亮了衣室的纱帘那道正在翻箱倒柜、浑身湿透的黑色身影!

是谁?!

他如何进来的!

沈荔的瞌睡瞬间飞散,睁大眼连连后退,刚要唤人,便见那黑影一个箭步冲来,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

腥潮的水汽扑满而来,一双熟悉而清亮的深邃凤眸逼近,压低声音道,“我来找两件换洗的衣物,别惊动傅母。”

“唔……”

是萧燃?

轰隆——

惊雷滚过,煞白的紫电映亮萧燃那张棱角分明的冷白俊颜,也照亮了他黑甲武袍上不断滴落的暗红色水流……

血,好多的血!

沈荔才放松下来的身躯又猛然绷紧,瞳仁震颤间,殷红的血流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侵入她的视野、灌入她的鼻腔,勾起了她十一年前内心深处最尖锐的疼痛!

嗓子好紧,几欲窒息……

沈荔颤巍巍抬指按住喉咙,毫无血色的唇如涸泽之鱼般张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沈荔?沈荔!”

冷汗濡湿了少女苍白的脸庞,萧燃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慌忙松手,试图扶住她不住轻颤的肩头,“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沈荔却是如见梦魇,猛然避开,转身跌撞退去外间。

萧燃的指节僵在半空中,刚追出一步,复又顿在了原地。

她厌他。

萧燃望着衣袍和发梢滴落的淡红雨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本非同路人,还真以为同寝几次,就能消弭偏见化敌为友了?

方才,她看他的眼神里,分明只有浓浓的惊惧与嫌恶。

沈荔合拢帐纱,以绸被拥住自己,那股糊住嗓子的血腥气才渐渐消弭,不由伏在床沿,如溺水之人般大口喘息起来。

新鲜空气涌入,堪堪压下险些复发的旧疾。

窗扇被风雨吹得吱呀作响,萧燃没有再追上来。

他穿着武袍铠甲,身上并无明显伤口,那么那满身浸染的血腥气便只能是别人的——

杀人,这的确是适合在风雨之夜干的“急事”。

可眼下无战事,他所杀的能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15章 绣球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