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旧雪 第16章 一拳打在棉花上

A乃CDE 风波结束，筵席又恢复了开始时的热烈，众人交杯换盏，其乐融融，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清焰望着正与众人谈笑风生的陆秦弓，发现这人总能在她遇到难题时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救她于水火，感激中又觉得有些挫败。

自入住方府后，她就诸多不顺，如果不是陆秦弓，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清焰恨自己身无所长，只能倚傍他人过活。娘亲在世时有娘亲庇护，娘亲死后又来投靠外祖家。然方家又有几个人是真正地为她打算呢？既使将来说定夫家，红盖头一盖，那人是有情有义的君子或是薄情寡义的中山狼，都由不得她了。

清焰心头一阵怅惘，为这身不由自的一切。

这厢，方岁安等人神色早已恢复如常，又奔忙于各个席间招待宾客。申氏与许文稚也在柳氏的引领下入座。

豪门勋贵便是这样，纵使生了隔阂与龌龊，依旧能笑脸相对，你甚至都无法在对方脸上窥见一丝丝的不真诚。

“清姐儿，你也回去坐好罢！”刘氏入座前对清焰吩咐道，声音与往常并无不同，清焰却在里头品出了一丝不耐。

清焰应是，许文稚闻言却折了回来，“我与赵姑娘一块儿坐吧，方才闹得那么不愉快，正好我们借着这机会冰释前嫌，如何？”

说罢不等清焰回答，径直往她方才坐的席间去了。

因着许文稚的到来，她们这一席早没了之前轻松愉悦的氛围，许文稚才不管别人怎么想，端过斟满的酒杯，对清焰笑道：“赵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清焰只道不敢，端起酒与之碰杯，一饮而尽。

许文稚面上笑意更深了，玉手持杯放在涂满口脂的唇边，眼见一口清酿入喉，那青瓷折枝花卉高足杯倏地脱手，连杯带酒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柔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到清焰怀中。

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哎呀！”许文稚掩嘴惊呼：“不小心脱了手，赵姑娘莫怪！”

清焰抬起头，对上许文稚洋洋自得的眼，终于明白了，她今日就是打着祝寿的名义来跟自己作对的。

就因为她的太子姐夫送了件狐裘给她？真是莫名其妙！

清焰不想再闹出大动静，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向席上的女宾告退。

她回了揽月斋，先拿了药替忍冬抹上。

梁妈妈那一巴掌打得极重，她的左边脸颊已高高地肿起，清焰边涂抹边道：“待会你不必跟着去了，好好歇着吧。”

忍冬摸了摸脸，懊悔道：“是奴婢太冲动了，不仅没帮上什么忙，还差点连累了姑娘。”

“你知道就好！”清焰放好药瓶子，去立柜拿衣裳，“今日宴息处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将我们捏死，就像捏蚂蚁一样，我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护得住你？”

忍冬无言，上前帮着清焰脱了沾了酒渍的衣裳，换了身梅子青色的衣裙，清焰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仪容，便唤了侍女慕春一道，紧赶慢赶沿着抄手游廊往外院走去。

穿过花园的那一小片素心梅园，忽见绒绒黄云后立着几道倩影，正唧唧喳喳地交谈，清焰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十三娘，你与那赵清焰相熟？”

李十三娘不置可否。

却听旁人又道：“近墨者黑，我劝你还是莫要跟她走得太近，先不说她那狐媚子的长相，连陛下都嫌弃，她今日又得罪了许七娘，以后这日子恐怕不好过，你要是与她结交，小心平白无故惹身骚。”

“没那么严重吧？如果长得好看的都是狐媚子，那满上京不都是狐狸精了？”十三娘不以为然。

“什么叫没那么严重？你没看她一站起来，筵席上大半的郎君的眼睛都粘在她身上了吗？连那个总是一副要吃人的陆秦弓也帮她说话，这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清焰晓得宫宴过后，她会成为人们议论的对象，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这么差了，简直是天上的星星砸到脑袋上，白白地担这无妄之灾。

她叹了口气，不断告诉自己众口铄金，无谓纠结，随她们去便是了。

“走吧！”清焰对慕春轻声道，迈开步子便要离开。

“姑娘……”慕春忽地拉住她，双眼直盯着抄手游廊的拐角处，一动不动。清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穿过梅树，脚步悠闲地往那几位小娘子走去，玄色的衣袍在一片黄云中犹为醒目。

“说得没错，人肉我陆秦弓吃过很多回了，那滋味，酸得很！”

这道带着些许戏谑的声音如平地惊雷，砸得那几位贵女惶回头，待看清来人后，几人脸上都顶着两坨红云，匆匆一福，连站在廊下的清焰都没有注意到便落荒而逃了。

陆秦弓一嗤，转身望着清焰，剑眉微蹙，满脸不悦。

两人隔着一片黄云遥遥相对，清焰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转头对慕春使了个眼色，慕春会意，往后退了几步。

清焰慢慢踱到他跟前，喊了声将军。

“你哑巴了吗？别人那么说你，你还跑？”陆秦弓凶巴巴地道。

清焰没想到他会为这个生气，闻言仰起头瞪大了双眼。

“问你话呢！”陆秦弓又道。

清焰苦笑，“那将军要我怎么做？跑过去打她们一顿？还是哭哭啼啼的找大人们做主？”

陆秦弓被她这么一问，反倒无话可说了。

清焰又道：“我打又打不过，哭呢更是不敢哭。再说也没什么好哭的，不过几句酸言酸语，我若次次为此怄气，那我还活不活了？”

陆秦弓笑道：“你倒是心宽。”

清焰仰头望着言笑晏晏的陆秦弓，觉得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生人勿近，相反，他的性格底色定是随性温和的。她不禁开始好奇他这几年到经历了什么，以致模样性情都变了。

“想什么呢？”陆秦弓见清焰神游天外，抬手敲了敲她的头顶。

清焰啊地一声，忙捂住了额头，柔荑尖尖，上头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还怪好看的。

陆秦弓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清焰瞪了陆秦弓一眼，殊不知长得漂亮的人，就算发怒，也似小猫挠痒痒，毫无杀生之力。

陆秦弓见她一双水眸幽怨地盯着自己，笑得更欢了。

清焰一阵气馁，放下了手，问道：“我送到校场的点心，将军吃过了吗？”

陆秦弓佯装讶异，“那坨泥巴似的酥饼是你做的？”

清焰莞尔，她交给那守门小将前明明检查过的呀，当时还好好的，怎么没一会功夫就成泥巴了呢？

“我在食盒里放了笺纸的，将军看到了吗？”

陆秦弓摸摸鼻尖，道：“看是看到了，但是写得没头没尾，又没署名……”

清焰打断他， “总之将军现在知晓了，那是我做的。”福了福，又道：“将军若无事，我还要回宴息处呢，告辞！”

陆秦弓原是心血来潮，想逗逗她，不曾想这小灯豆这么一本正经，搞得他像对牛弹琴的公明仪似的。他不甘心地两步追上前去，“饼是丑了点，但味道还不错，”

就是都被那几个饿狼给啃光了，虽然给他剩了两个，可哪里够塞牙缝的。

这些话他堂堂一介骠骑大将军怎么说得出口，只好巴巴地跟在清焰身后，寄望她能自己领悟到他话里的含意。

清焰得到他的肯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着，眼看着她就要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宴息处了，陆秦弓连忙掩嘴轻咳一声，“你下次若再给我送点心，让底下的人直接送到卫聪手上，就说是我吩咐的。”

清焰讶然回头，“将军……还要吃？”

陆秦弓登时拉下了脸，他一步一步走至清焰跟前，缓缓朝她俯身，“赵姑娘，陆某帮了你那么多次，加上今日这次，没有三回也有两回了吧？你做几个饼就想将我打发了？”

毛绒绒的脸忽然凑到近前，清焰身子微微往后仰着，杏眸对上了陆秦弓那双深邃的幽潭。她惊讶的发现陆秦弓竟长了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眼睫又长又黑，那略微上翘的眼尾似醉非醉，多情又风流。

一个男人的眼睛怎么能这么好看！清焰的心怦怦狂跳，她终于相信李十三娘口中的容冠京都的陆三郎或许并不是夸大其词。

她鬼使神差的伸出食指戳戳陆秦弓的下巴，短须略粗，有点扎手。

“你这是做什么！”陆秦弓一把抓住清焰的皓腕，“没摸过大老爷们的胡子吗？”

清焰摇摇头，有些黯然：“我爹早逝。”

“你当老子是你老子？！”陆秦弓一怔，气哼哼，拂袖而去。

“将军！”清焰哭笑不得，跟在他身后喊了声。

陆秦弓猛地回头，神色不明，“明儿我寻只小花猫给你送来！”

清焰满脸疑惑，又呆住了。

“你这么喜欢捋毛，我让你捋个够！”陆秦弓恶狠狠道。

这句话仿佛烧红的烙铁，吱啦一声往清焰的脸怼去，烫得她双颊**辣，连脖子与耳根都红透了，“将军，方才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

“不跟你计较！”陆秦弓懒得再理她，拔腿就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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