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的果然没错,第二天早晨的阳光格外明亮。
何以年醒来时,看见阳光已经洒满了半个病房,窗台上的水仙在光线中舒展着嫩绿的叶片。
“今天果然是个大晴天。”他对已经醒来的夏蕤说。
夏蕤转向窗户的方向,眼皮轻轻颤动,似乎在努力感知那份光亮,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不过她的心情也是好的:“是吗,真好。”
杨润琴因为连日奔波,脸色有些苍白,此刻正靠在陪护椅上小憩。
夏蕤听见母亲均匀的呼吸声,放轻了动作。
“要不要现在就出去走走?”何以年压低声音,“就一会儿。”
夏蕤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她摸索着穿上外套,动作很轻。
何以年走到她床边:“我扶你。”
他的手臂很稳,带着夏蕤慢慢走出病房。
走廊里比平时安静,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细微的交谈声。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倾泻而下,在地面上铺开一片金黄。
夏蕤停下脚步,仰起脸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很久没有晒到太阳了。”她轻声说。
何以年扶着她慢慢走到窗边。
窗外是个小花园,虽然冬日里花草凋零,但阳光把一切都镀上了温暖的色彩。
“你能看到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当我一会儿的眼睛。”夏蕤问。
“好啊,这里有棵老槐树,叶子都落光了,但枝干很好看。”何以年仔细描述着,“树下有几个长椅,上面停着几只麻雀。”
夏蕤认真听着,嘴角微微扬起。
阳光照在她脸上,让苍白的肤色有了些许血色。
他们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夏蕤的手有些发凉。
何以年注意到这点,轻声问:“要回去吗?”
“再待一会儿吧。”夏蕤贪恋着这份温暖。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是护士来查房了。何以年轻轻扶住夏蕤的手臂:“该回去了。”
回到病房时,杨润琴还没醒。
夏蕤摸索着坐回床边,脸上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谢谢。”她朝何以年的方向说。
何以年说:“不用客气,小事而已。”
只可惜这个好天气,并没有维持太久。
周一的早晨在细雨声中开始。
夏蕤醒来时,听见雨滴轻轻敲打着窗户。
“下雨了吗。”她问。。
“嗯,”何以年已经醒来多时,“不大,毛毛雨。”
杨润琴端着热水壶进来,发梢沾着细密的水珠:“这雨下得突然,我差点被淋湿。”
早饭后,护士带来一个新消息:医院准备组织一次音乐治疗课,邀请有兴趣的患者参加。
“在多功能厅,有专业的音乐治疗师指导。”护士把宣传单放在夏蕤手中,“要不要试试?”
夏蕤摸了摸宣传单上凸起的文字:“是什么样的课?”
“就是大家一起玩些简单的乐器,唱唱歌,很轻松的。”
夏蕤犹豫了一下,转向何以年的方向:“你去吗?”
“我可以陪你去。”何以年回答。
课程安排在下午两点。
杨润琴陪着他们来到多功能厅,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位患者。
治疗师是个笑容温暖的年轻女子,正在分发各种打击乐器。
“选一个你喜欢的。”治疗师把几样乐器放在夏蕤面前。
夏蕤小心地触摸着每样乐器,最后选了一个手摇铃。何以年选了个沙锤。
课程从简单的节奏模仿开始。治疗师拍出一个节奏,大家跟着模仿。
夏蕤专注地听着,手指轻轻摇动手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很好,”治疗师走到她身边,“节奏很准。”
接着是集体合唱环节。治疗师选了一首大家都熟悉的老歌,钢琴声响起时,整个房间都沉浸在温暖的旋律中。
夏蕤起初只是小声跟着哼唱,后来声音渐渐放开。
她的音色清澈,在合唱中显得格外动听。
何以年坐在她旁边,听见她的歌声,不由想起她之前问他会不会唱歌的样子。现在的她,比那时放松了许多,也开心了许多。
何以年忍着身体总是莫名其妙猝不及防的阵痛,瞥见她的笑容,心情竟然也觉得愉快。
结束了课程,下午的时候,一场意外的春雪覆盖了北川。
夏蕤被窗外空气中传来一种特有的湿润寒意唤醒。
“外面是不是又更冷了。”
“下雪了。”何以年站在窗边,看着雪花静静飘落。
夏蕤摸索着走到窗边,伸手触碰到冰凉的玻璃:“大吗?”
“不大,但是很密。”
杨润琴从食堂带回早餐,发梢沾着未化的雪花:“外面可美了,树枝上都挂满了雪。”
早饭后,护士送来几份康复评估表。夏蕤安静地听着母亲和护士讨论她的康复进度,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
“恢复得比预期好,”护士最后说,“继续保持。”
等护士离开,夏蕤轻轻叹了口气。杨润琴立即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不是,”她摇摇头,“就是在想,春天什么时候才来。”
这时,护工推着清洁车进来。看到窗外的雪,她笑着说了句民间谚语:“正月雪打灯,清明雨淋铃——今年会是个好年景呢。”
这句话让夏蕤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真的吗?”
“老话都这么说。”
清洁工离开后,夏蕤对何以年说:“记得你之前说,来年春天会告诉我春天是什么样子。”
“我记得。”
杨润琴要去医生办公室签字。她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两人和窗外无声飘落的雪。
“其实现在就能告诉你,”何以年突然说,“春天的前奏已经开始了。”
夏蕤转向他,认真倾听。
“雪比冬天时湿润,落在手心里很快就化了。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柔软感,虽然还是很冷,但已经不是冬天那种刺骨的寒冷。”
夏蕤专注地听着,仿佛在通过这些描述构建属于自己的春天。
中午时分,雪渐渐停了。
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映出细碎的光芒。
何以年帮夏蕤把椅子挪到窗边,让她能更清楚地感受到外面的光线。
“雪停后的阳光很特别,”他描述着,“不像夏天那样炽烈,而是带着一种清澈的明亮。”
夏蕤仰起脸,任由阳光洒在脸上。她的睫毛在光线下微微颤动,像蝴蝶的翅膀。
她开口问:“何以年,你期待春天的到来吗?”
何以年几乎没有半点犹豫,说:“我不期待。”
“为什么?春天多好,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没有那么冷,到时候你的病也好了,就可以出院了。”夏蕤不太理解。
何以年说:“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最好时间停留在此刻。”
夏蕤冲他狡黠一笑,似在开玩笑又像是在试探:“为什么呢?你舍不得我吗?”
何以年“嗯”了一声。
夏蕤的心跳加速起来。
而后又听见他说:“我确实舍不得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