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死 第7章 去你家

云淼愣了一下，就见游川已经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了。

他就干脆把自己的车扔下不管？先前在店里都忘了他可能是开车来的了。既然他都开口了，云淼也就顺着他来了。两人走到合适的地方等车。

没多久，网约车到了。游川落在云淼身后，显然是让她先上车。云淼犹豫了一下，她打车从来不坐副驾，于是仍然往后座钻。那一瞬间，云淼心想：那么他坐哪里呢？自己要不要往里挪进去呢？

没让她纠结多久，游川已经坐上副驾了，云淼便坐定在他后面。这电车空间有些局促，她在后面能看见游川的头都擦到车顶了。车载香薰也冲鼻，令她想念游川车上的干净气味。

她从后面能看见男人露出的肩头，偶尔摆起的手臂，黑色碎发……

许久，云淼猛然醒神，扭头看窗外，发现雨又下起来了。

今年雨水格外多。她想。

露江，又名鹭川，她无端忆起。

春水满河川的画面在她脑中若隐若现。

今年春天，与过去的二十六个春天一样，但又似乎弥漫着不一样的水汽。

为什么呢？

司机先将云淼送到58栋，然后再左转绕过游泳池。云淼看着网约车远去的方向，猜测游川是住在西门那一片。她平时上班购物基本都走南门，偶尔散步才会往西门那边去。

云淼工作的市第七小学没有门禁打卡，因此上班迟一点也没关系，别让领导抓现行就好。云淼便在家小睡二十分钟，再慢悠悠过去。

云淼带上相机内存卡，在办公室导图、修图。她也不太钻研鸟类摄影，因此对照片要求不高，鸟够清晰，照片色调和构图等大方面符合她审美就够了，因此她时常交给软件自动修图。

没想到这次游川发图的速度很快，她拍的照片都发了过来。云淼一张张保存，忽然在一片绿中眼前一粉，是粉花风铃木。应该是游川在江边钓鱼时拍的照片，是不小心还是特地勾选发送的呢?

云淼回复：谢谢。粉花风铃木很漂亮，我也拍了。

她想，如果他对她拍的感兴趣，就把那些有他的照片发过去好了。

游川：不客气

云淼盯着这三个字，正在犹豫说什么。

同事黄舒怡姗姗来迟，推门而入，迎面就问：“云淼啊，三八妇女节的工会活动你参加吗？周六去牛角岛玩噢。”语气充满鼓动性。

她慌忙叉掉所有对话框，微笑回答：“黄姐下午好，我不去啦，周末还有事呢。”

“好吧。”黄舒怡没有多纠缠，坐在云淼前面的工位上，继续玩手机。

云淼再点开微信，发现没有新信息，于是她也不再打算回复什么。

修完图片，她一一分类保存在移动硬盘里，又上传云空间备份。面对那几张花树钓鱼人图，云淼想了想，新建了一个文件夹，把上次在鹭湖和今天在江边拍的游川照片都拖了进去。之后，她对着文件名犯难了，改什么名字好呢？

她蓦然醒起“游川出潜鱼，息阴倦飞鸟”这两句诗，情不自禁地笑了：他这名字起得怪好的，真符合钓鱼佬这个身份啊。飞鸟，让她联想到自己观鸟的爱好。

来回默念着这两句诗，过了好一阵儿，她把文件夹名称改为了“出潜鱼”，满意地关掉所有页面，开始搜索起牛角岛这个地名。其实她对这些没去过的地方还是颇有兴趣的，只是她偏向于独自去，或者是和熟人去，跟一大帮同事去多没意思。

单位每年都会有工会活动，作为节日福利，比如徒步、一日游，云淼只有进单位第一年参加了一次这种团建活动，后来她都不报名了。新人刚进来时什么都不懂，内心忐忑，自然不敢随意拒绝。后来慢慢站稳脚跟了，摸清底细了，知道孰轻孰重，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云淼在周末比工作日放松，睡到八点后才慢悠悠起床，当然这个作息对于她许多同龄人而言，已经算是早起了。而报名参加的教职工在周六一早就出发了，工作群里开始刷屏旅游图文。

翻了翻工作号的信息，确定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的工作信息，云淼就切回私人号，看见游川竟然发来了信息。

第一个念头是：他起得也挺早？

游川：【图片】我家阳台上的，是珠颈斑鸠吧

图片上，一只珠颈斑鸠窝在大大的仙人球上，鸟屁股下边有几根树枝，聊以为窝。

云淼一看这图就明白了，哑然失笑。这就是鸟界“建筑大师”，随地大小孵。

云淼：对的，珠颈斑鸠就是这么随意，你不用管它。

游川：这个是景观阳台，不晾衣服的

云淼：好，珠颈斑鸠会谢谢你的。

怎么没有鸟来她的阳台上筑巢孵蛋呢？云淼很羡慕。果然，不观鸟的人才更受小鸟青睐。

游川只是又发了一张图。照片上，阳台窗户大开，珠颈斑鸠夫妇蹲在窗栏杆上，毛茸茸地贴在一起，煞是恩爱，留下四两颗蛋在仙人球上。

云淼：鸟粮，这就是谢礼。

游川：……

云淼看了直笑，她很难想象游川此刻的表情，他居然也会发出一串省略号。

她打了两次字，又都删了，不知道再说什么。继续开玩笑下去，显得越界了，他们不熟。说别的，又没什么可说了。对方也没有动静了。

她开始细看游川发来的照片，研究他家的阳台。看样子，他家重新装修了一番，而且是近几年的事。这里原本是九十年代的职工小区，云淼现在的房子就是二姨当年分到的，历经二十来年风吹日晒，外立面褪色残旧，装修风格也落后不知道多少轮了。

云淼还在读大学时，趁着加装电梯的机会，云淼二姨翻修过这套房子，所以它现在比较新净，从外面一看阳台防盗网就知分别了。游川家的阳台没装防盗网，而是使用更美观的系统窗。图片只拍了阳台一小部分，但目之所及都是绿植，想来也养了满阳台的花草。

蓝雪花，云淼的阳台上也有一大盆。龟背竹、滴水观音、黄金春雨，他偏爱热植？

看不出来他也会精心莳花弄草，反差感有点强烈。

天公作美，周六阴天，雨到了晚上才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一直到周日中午以后才放晴。

午睡醒来，云淼收到了珠颈斑鸠的孵蛋情况更新。仅有图片一张，鸟窝里三颗蛋，少了一颗。

云淼：怎么少了一颗蛋？

游川很快回复：掉在地上碎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淼想了想网上见过的诸多例子，猜测道：可能是它们不小心把蛋推下去了，毕竟珠颈斑鸠有点傻乎乎的。

游川：的确

云淼又不自觉地笑了，她捧着手机走到窗前，看看外面的天空，觉得暂时不会下雨了。

她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问道：请问方便去你家，让我拍一下珠颈斑鸠孵蛋吗？我还没见过，想记录一下。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她又马上补充：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游川：可以，你来8栋东梯就行

云淼顿感惊喜：谢谢，那我现在出门，方便吗？

游川：嗯

云淼：谢谢

她太过于高兴，以至于和他发了第一个表情包：大山雀鞠躬道谢.gif。

云淼赶紧换好衣服，又戴上新买的橡果耳饰，抓起卡片机和长焦相机放包里，临出门忽然又跑去冰箱那，把还没开封的一盒进口樱桃塞进包里。

她还没留意过8栋在哪里，只好打开地图导航，沿着游泳池、羽毛球馆走过去，绕过门球馆，穿过楼宇间的路，走入了宝和西二巷，乍然撞入了一片如云繁花。

她这才惊觉，宽阔大路两旁种满了羊蹄甲树，认得红花羊蹄甲、宫粉羊蹄甲粉花型和白花型，粉白红紫，一路流霞。这春花美得她走不动道了。怎么以前她从这经过，从没发现过呢？

她拿出相机，不停地拍起来。全景、特写，横构图、竖构图，各种各样都拍一遍。走几步，盯着那鲜艳的花欣赏许久，又往前边走边看，看着看着，情不自禁驻足细观。舍不得，舍不得走。

太美了。云淼心生赞叹。

直到一棵花树上飞来鹊鸲和红耳鹎，她才恍然回神：游川还在等着她！

她快步往前走，发现8栋就在路尽头拐角处那，阳台侧对着这条路，站在高处的阳台，说不定可以将这美景尽收眼底。她羡慕坏了。

楼侧绿化带里有几棵鸡蛋花，这会还是光秃秃的枝干，毫无生气。绕到楼前，一株黄槿枝繁叶茂，高过三楼。

游川正单手插兜站在树下，仰头看树冠。

云淼走近，仰视那树，阔大心形翠叶之间，还挂着裂开五瓣的蒴果，也像是褐色的花一般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