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烂漫 第3章 第 3 章

城区里很常见的那种大排档店，门口放着烤炉，一名穿着围裙的中年男人手法娴熟的往羊肉串上撒上胡椒粉，初凝才走过去就被风吹过来的烟满满当当的呛了一口。

这个时间点人很多，靠近马路的地方摆了几张桌子坐满了人，有光着膀子的，喝的面红耳赤看着随时可能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干架。

不大的店门右边放着透明橱柜冰箱，里面是一些当季的蔬菜虾尾之类的生鲜食品，店里摆的同样是长桌，只是比外面的要大一些，初凝几乎是一眼就看到林清暨。

他们坐的是中间靠墙的桌子，大概菜还没上，一群人找了副扑克牌在那里玩。

初凝不知道她之所以立刻就注意到了他，是因为她在这些人之间只有他的面容是熟悉的，还是由于他坐在那里，整个人透露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场。

环境嘈杂，锅铲接触铁皮，葱姜在油里爆炸，里面的服务员端着盘子从一张桌子移到另一张桌子，客人划拳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林清暨双臂环在身前，黑发，垂着睫，明明处在一群人的中间，却像游离其之外。

蓦的，有什么感应一般，他抬眸望向门口。

初凝呼吸一紧，如同被那目光烫到，正巧这时有个端着盘子的小哥正要进去，她掏出那枚打火机，小声开口， “你好，你能帮我......”

话没说完，肩膀被后面来的人撞了一下，这门口空隙本来就不大，从外面又来了十几个人，初凝没想进去的，等脚步停下来，她已经站在了室内。

就他那一桌旁边。

墙角放着立柜空调，冷风吹的人发颤。

女生穿着那种最普通式样的白色短袖，看起来有些无措，仿佛被人硬生生拉到台上表演。

有几个男生认出初凝，开始起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坐在林清暨身旁的赵英。

“怎么了？”

赵英问她，语气中带着大家都能听出来的期待，其他人也抱着兴趣的目光看着她。

“你的打火机。”

赵英坐在林清暨左边，所以初凝过去的时候就站在林清暨身后，她低下头看见他后颈的棘突，因手臂搭在桌子上而凸起的肩胛骨。

此刻男生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面前杯子里的水，初凝在把打火机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忽然记起这是早上他从店里买的那支。

于是，她有点挣扎是放在林清暨面前还是赵英面前，最后选择了放在这两人中间。

在俯身的时候，初凝不小心蹭到了林清暨撑起的袖子边缘，她心一颤，不过幸好他应该没有发觉。

不过赵英看了打火机似乎有些失落， “就这啊。”

初凝没准备多待，转过身就要走，但她站在两张桌子中间，后面有个女生起身往外推了下她，初凝重心不稳往前方倒。

柔软碰到坚硬，冰块在冒着泡的酒水里消融。

桌上的男生正忙着打趣吃了瘪的赵英，这一瞬的情况没人注意到，林清暨眸色深了一些，手上原本打着转的动作顿住。

几乎是立刻，身后温度离开。

他又重新转起杯子，耳边还回荡着女生落下的那声对不起，又急又快，带着热气，轻得让人抓不住。

林清暨抬手揉了下后颈。

“怎么上这么慢，要饿死了。”

坐他们后桌的男生抱怨，看见服务员端着烤串过来越过林清暨的身体拿了一串，碰了下他的肩膀。

杯子里的水由于惯性往外洒了些，有几滴落在手指上，林清暨敛了眸。

人多，环境又吵，那男生也没注意，把羊肉串送嘴里嚼着，服务员面上为难，她看了眼小票， “同学，你们可能还要等一会，这是这边桌子上的。”

听了这话男生也丝毫没当回事，他伸长脖子瞅一眼盘子， “这不都差不多吗？先给我们上吧，等半天了。”

“可是......”

“可是什么，老子有的是钱，快点快点。”

“你他妈饿死鬼投胎啊，先来后到懂不懂。”

十六七岁的年纪，都是一点就燃的暴脾气，扔了牌的赵英转过身，发现这人有些面熟， “呵，职高的。”

两边看着就要掐起来，林清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抽了两张纸，慢条斯理的擦着指缝里的水。

王志也对这边有点印象，两帮人在青麟路这边互相看不顺眼，暑假的时候没少打过架。

那边也同样不服输，他把签子一甩， “不错，还认得你爷爷，跪下磕个头今天这事算过了，服务员，这桌的酒我包了。”

林清暨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的发腻肉团，短靴边缘一点沾了油污，白炽灯的照射下如被人舔过。

后桌刚刚撞到初凝的那个女生已经回来了，她拖着腮看着林清暨，翘着的腿在空中晃着，黑长的头发瀑布般披在肩上。

圆形的凳子，王志转过身扯着脖子和这边口嗨，膝盖不时碰到他的背。

“我&%￥##......”赵英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旁边的人先他一步。

林清暨将纸团了团扔进桌子外围的垃圾桶里，单手插着兜，黑眸慢慢上移，最后定格在王志脸上。

他前面一直没说话，所以王志压根没留意到这么一号人，林清暨站着，个子又高，对于坐着的王志，压迫感分外强烈。

仿佛受一种无形的磁场影响，这边的人莫名安静下来，一个个像被定住了一样。

服务员的声音也终于能听见了，她在中间打着圆场， “实在是不好意思，要不我再重新—啊—”

林清暨抬起腿，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对着王志坐着的凳子就是一脚，后者跌坐在地上。

身后的桌子也没能幸免，还好没有上菜，酒水倒了顺着一次性桌布散了一地，有部分直接倒在他身上。

骨头撞在地板上，屁股传来剧痛，王志在地上摸了一手的水加油污，他急了眼吼出来， “你他么谁，艹。”

林清暨回来没两天，他认不出来也正常。

服务员早吓得去前面找老板了，林清暨仰头活动了下筋骨，垃圾一样的看着王志，短靴踩在他腿上，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冰冰的，

“擦干净。”

~

北城这几天天气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初凝几乎逃也似的出了烧烤店的门，站在马路边做了一个深呼吸。

回家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这次她就没上次那么好运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带伞。

青麟路尽头拐角有家开着的店面，门口灯牌残缺的写着“修车”两个字，旁边堆着些废铁一样的东西，在风雨中有些狼狈。

初凝将包搭在头上，小跑着过去，走过三阶楼梯进店，架子上摆着几排头盔，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掉在地上的盒子捡起来放在桌子上，绕到后面。

视野开阔起来，不像前面那么挤，一辆车悬空吊在室内，穿着背心的男人站在车下，后背被汗水浸湿了贴着身体，仰着头在修理什么。

“成叔。”

男人回过头，初凝走过去仰望车子底下的构造，刘海沾过了雨水有点卷，松松搭在额前，喃喃， “你又帮别人改车。”

“没有，是修车。”

郭成纠正，看她身上有水，又问， “外面下雨了吗？你要不要先去洗澡免得感冒了。”

“好。”

初凝抬起脚往二楼走，听见身后人又叮嘱， “厨房里还有面条，一会下来吃。”

水泥地上多了点带水的脚印，郭成从地上放着的箱子里拿了扳手，在手里转了个圈，抬头看着汽车地盘沉思了会。

初凝走到二楼房间，先打开书桌最下层的柜子掏出一个小方盒，里面躺着一门银色徽章，是个骑摩托车的小人。

还在。

她重新放回去，脱掉淋湿的衣服搭在椅子上，花洒里的热水从头发浇到身上，褪去了凉意。

玻璃上凝结了雾气，伸手去拿香皂往身上涂。

郭成是她外婆的学生，年轻的时候是一名赛车手，后来转行在这边开了家修车店，也有快十年。

他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以前外婆会经常喊他来家里吃饭，初凝一直叫他成叔，经常到这边玩，后来郭成给她在二楼隔了间房子，初凝有时候会在这边睡觉。

初凝站在淋浴头下，食指沿着拇指边缘缓慢往前滑，中间立刻形成一层薄膜，水流从身上往下蔓延，女孩唇线起了小小的弧度，如此反复，自娱自乐。

正吹着头发，初凝忽然想起来之前放在后面院子的的矢车菊还没收进来，她放下吹风机下楼。

修车厂装修比较简单，是那种铁皮楼梯，两层之间有空隙，影影绰绰看见楼下站着人。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初凝这样想着，心里一直惦记着她那盆花，从他们身后过去，走到院子里发现雨已经停了。

矢车菊淋了雨，花瓣掉了一些，散在根茎周围。

初凝蹲在地上，把花移到廊檐下，之前拜托成叔好好照顾它的，他每次总是答应的好，结果事情一忙就忘了。

室内停着几辆坏掉或者正在修的车，初凝从两辆车之间的空隙过去，右边车的引擎盖敞着。

她听见成叔说， “需要检查一下电路，应该是进水了。”

另一道男声问， “能换个减震器吗？”

听到这声音，初凝脚步一顿，院子里的凉风从背后吹过来，她探过半个身体，看见郭成蹲在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前面，他旁边的男生半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

郭成转过头上下打量他一秒，而后注意力又放回车上， “两冲程的，还是别了。”

林清暨站直身体，在厅内环顾一圈，走到放着头盔的架子前，拎起一个放在手里掂了掂。

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

初凝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林清暨的侧颜，下颌弧度明显。

他好像很喜欢，翻来覆去的看着。

初凝走近一步，想看看他手上拿着的头盔是哪一个，没留神脚下的东西，踩到一个啤酒罐。

铝皮挤在一起清脆的咯嘣声，初凝心想不好，估计是之前郭成一边修车喝了就随手丢了。

车手的反应总是较常人敏锐，正检查电路的郭成以为她在那边玩，便说道， “帮我把轮胎旁的那个工具箱拎过来。”

林清暨也转过身，他没想到这还有一个人。

初凝身上穿着件长款的白色睡裙，头发也是随便吹的，不行不行，这样见到他太丢人了。

她从车后面跑过，咚咚咚上了楼梯。

林清暨只看到一个女生的纤细背影，长发，楼上传来门关上的声音。

他放下头盔， “这上面还住着人？”

郭成走过去自己拎了箱子过来，把初凝踩扁的易拉罐捡起来仍进垃圾桶里， “嗯，算是我侄女吧。”

怎么今天怪怪的，话也不说，郭成回头又确认似的看了下林清暨。

“怎么？”

“没事。”

一声闷雷，外面又开始下雨，郭成对他说， “车先放我这，门口有伞一会可以拿着，明天取车的时候给我捎过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