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斜挂西天。寅时未至,林府内外却已是灯火通明。庭院中的海棠在朦胧的晨光中若隐若现,花瓣上的露珠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林修远跪在祠堂的蒲团上,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郑重叩首。香炉中青烟袅袅,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今日他穿着一身银白色轻甲,外罩月白披风,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束起,少了几分平日的书卷气,多了几分英武。
"修远,"林文渊站在他身后,声音低沉,"此去北境,山高路远,万事小心。"这位向来严肃的父亲,此刻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
林修远起身,看着父亲斑白的两鬓,心中一酸:"父亲放心,孩儿定当谨记教诲,不负林家门风。"
林夫人早已泣不成声,颤抖着手为儿子整理披风:"北地苦寒,记得多添衣裳。这些是你爱吃的点心,路上带着..."说着又将一个护身符塞进他手中,"这是娘在佛前求的,一定要贴身戴着。"
"娘,"林修远握住母亲的手,声音轻柔,"孩儿会平安归来的。"
管家和仆人们也都红着眼圈,默默地为少爷准备行装。整个林府笼罩在离别的愁绪中。
时辰将至,林修远翻身上马。白马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神骏,与主人相得益彰。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七年的家,毅然策马向城门而去。
此时的正阳门外,薄雾尚未散去。赵明轩、孙婉清和沈思怡躲在城楼旁的柳树下,焦急地张望着。
"怎么还没来?"孙婉清不停地绞着手帕,鹅黄色的衣裙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别急,"赵明轩虽然这么说,自己却也踮着脚张望,"修远一定会来的。"
寅时三刻,金陵城还笼罩在破晓前的薄雾中,正阳门外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林修远一身银白色轻甲,外罩月白披风,骑在通体雪白的骏马上,宛如画中走出的少年将军。晨光微熹,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更显得他风姿绝世。
"修远!"赵明轩第一个冲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林修远微微蹙眉,却又忍不住笑了。赵明轩今日特意穿了正式的武官服制,腰间佩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些:"你小子够胆!到了北境,给那些狄戎蛮子点颜色瞧瞧!记得帮我多杀几个,回头请你去醉仙楼喝酒!"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豪迈,但微微颤抖的尾音和泛红的眼角却泄露了真实情绪。
孙婉清站在赵明轩身后,今日特意穿了一身鹅黄色衣裙,像是要把所有明媚都穿在身上。发间簪着的茉莉花还带着晨露,那是她天未亮就亲自去花园里采摘的。她咬着嘴唇,将一个小包袱塞进林修远手中,声音哽咽:"这里面有些金疮药和肉干,都是我...我亲手准备的。路上...路上一定要小心。"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沈思怡怯生生地递上一个绣工精致的平安符,声音细若蚊呐:"林哥哥,这是我在慈恩寺跪了一整天求来的,住持大师亲自开的光。保佑你平安归来。"她抬头飞快地看了林修远一眼,又立即低下头,耳根通红。
林修远接过这些沉甸甸的心意,只觉得胸口发热。他环视着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目光温暖如水:"谢谢你们。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要保重。明轩,少惹事;婉清,别总和你娘顶嘴;思怡,多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家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顾昭骑着黑色骏马疾驰而来,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暗夜中的鹰隼。他勒住马缰,目光灼灼地盯着林修远,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为什么要去?朝中明明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武将!北境苦寒,战事凶险,你一个文弱书生去凑什么热闹!"
"顾公子,"林修远平静地回答,目光坚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修远虽不才,却也读过兵书,习过武艺。如今国难当头,岂能安居后方?"
"好一个匹夫有责!"萧夜冷冽的声音传来。他坐在华丽的马车里,掀开车帘,目光如刀,"林公子若是改变主意,本王可以替你向皇上求情。何必去那苦寒之地受苦?"话语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
晏惊尘如鬼魅般出现在城楼阴影处,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声音带着诡异的温柔:"北境风沙大,可别伤了这张漂亮脸蛋。若是破了相,我可是会心疼的。"他的目光如同毒蛇,在林修远脸上流连。
赫连锋粗犷的笑声响起,他骑着高头大马,草原儿女的豪放做派与在场众人格格不入:"美人儿,要是混不下去了,随时来草原找我!我们狄戎儿女最是敬重英雄!"说着还抛来一个狼牙挂饰,"拿着,草原上的护身符!"
林修远被这群人围在中间,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正要开口,却见一袭月白身影骑着白马缓缓而来。晨光中,苏沐辰宛如谪仙临世,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与其他人的张扬不同,苏沐辰依旧是一袭简单的月白素袍,药箱挂在马侧。他来到林修远面前,既没有激动的言语,也没有夸张的动作,只是递上一个精致的药囊,声音温和如春风:"北境苦寒,这里面有些驱寒的药材。每日泡水喝,可以预防风寒。还有这瓶金疮药,是我特制的,效果比寻常的要好。"
他的目光清澈见底,只专注地看着林修远一人,仿佛周遭其他人都不存在:"万事小心,平安归来。金陵的桃花开了,我替你留着最好的那枝。"
简单的话语,却让林修远心中一暖,连日来的疲惫和压抑似乎都消散了不少。他接过药囊,触手生温,上面还带着苏沐辰身上特有的药香。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轻柔:"苏兄放心,我一定平安归来,看你留的那枝桃花。"
赵明轩见状,哈哈大笑,试图驱散离别的愁绪:"还是苏神医靠谱!修远,你可要全须全尾地回来,不然婉清该哭鼻子了!到时候我可哄不好!"
"赵明轩!"孙婉清气得跺脚,脸颊绯红,偷偷瞄了林修远一眼,见他含笑看着自己,更是羞得低下头去。
众人都笑了起来,离别的愁绪被这温馨的氛围冲淡了些许。阳光渐渐升起,为这群少年镀上一层金边。他们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但此刻,少年意气胜过了一切担忧。
"好了,"林修远勒转马头,目光最后扫过每一位挚友的脸庞,在苏沐辰温润的眉眼间多停留了一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保重!"
他扬鞭策马,银甲在朝阳下闪耀,带着亲兵向北而去。身影渐行渐远,最终化作天边的一个白点。
赵明轩突然翻身上马,对孙婉清和沈思怡道:"我也该去军营报到了。婉清,思怡,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他的目光在孙婉清脸上停留片刻,轻声道:"等我休沐,带你去骑马。"
孙婉清望着他,眼中水光潋滟:"你也要保重。"
沈思怡小声说:"赵哥哥,孙姐姐,我会每天为你们和林哥哥祈福的。"
而此时的金銮殿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陛下,"冯保躬身奏报,声音尖细,"林修远年仅十七,从未经历过战阵,此去北境恐误大事。臣建议另派老成持重之人为监军,以免贻误军机。"
李阁老立即反驳,须发皆颤:"冯公公此言差矣!林修远虽年轻,但才智过人,熟读兵书。况且有赵老将军在旁辅佐,定能相辅相成。如今北境危急,正当用人之际,岂可因年纪轻就看轻人才?"
龙椅上的皇帝剧烈咳嗽着,目光扫过殿下众臣。这些看似为国着想的奏报背后,是多少权力的博弈?他疲惫地挥了挥手:"此事已定,不必再议。退朝。"
退朝后,林文渊被皇帝单独留下。
"爱卿,"皇帝的声音虚弱但威严,"你可知朕为何同意修远去北境?"
林文渊躬身:"臣不知。"
皇帝望向北方,目光深远:"因为这朝堂,需要一股清风。而你这儿子,或许就是那股风。"他顿了顿,又道:"冯保近日动作频频,你要多加小心。"
"臣明白。"
与此同时,北上的林修远在第一个驿站停下马。他取出苏沐辰送的药囊,轻轻摩挲着上面精致的绣纹——那是一枝桃花,栩栩如生。药香淡淡,仿佛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就在身边。
"苏兄..."他轻声自语,"待我归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柔和。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清冷疏离的林家公子,只是一个即将远行的少年,怀揣着对故人的牵挂。
夜色渐深,金陵城中,苏沐辰独自站在医馆窗前,望着北方的星空。手中握着一枚玉佩,上面刻着"平安"二字。这是他特意为林修远求的,却最终没有送出去。
"修远,"他轻声说,声音融入夜色,"愿你如这北斗星,永远明亮平安。"
医馆内,药香袅袅。桌案上摊开着北境的地图,旁边是苏沐辰亲手整理的药材清单。他知道林修远此去凶险,早已开始准备后续的药材支援。
而在城北军营,赵明轩正在灯下擦拭长剑。他想起白日里孙婉清含泪的眼眸,手下动作越发用力。他知道,唯有变得更强,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孙府绣楼内,孙婉清对着一枝桃花发呆。那是林修远临走前悄悄塞给她的,说是苏沐辰医馆里的那株早开桃花。她轻轻抚摸着花瓣,许下心愿。
星空璀璨,见证着这个时代所有少年们的梦想与誓言。而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前方的征途漫长,但少年意气,足以照亮前路。
残月如钩,斜挂西天,将清冷的光辉洒向连绵的群山。林修远率领着二十余名亲兵,沿着蜿蜒的官道向北疾驰。马蹄踏碎晨露,在寂静的黎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林间栖息的寒鸦。
越往北行,景致越发荒凉。路旁的白杨树渐渐被苍松翠柏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松针的清香,却也带着北地特有的寒意。林修远裹紧了月白色的披风,望着天边渐亮的曙光,心中涌起对金陵的无限思念。
他想起了临行前母亲含泪的眼眸,父亲欲言又止的叮嘱,还有妹妹偷偷塞给他的平安符。赵明轩那家伙,此刻定是在军营里抱怨训练的辛苦;孙婉清大概又在和她母亲闹脾气;沈思怡想必还是那般怯生生的模样,整日躲在闺房中刺绣。
而苏沐辰...想起那个总是温润如玉的身影,林修远的心不由得柔软了几分。那日清晨,苏沐辰递来的药囊还贴身带着,淡淡的药香仿佛还能抚平他内心的不安。
"少爷,前面就是黑风岭了。"亲兵队长策马靠近,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一带山势险峻,我们得小心些。"
林修远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群山如黛,雾气在山间缭绕,宛如一条条玉带。朝阳初升,将山巅染成一片金黄,美得令人窒息。然而这美景之下,却暗藏杀机。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务必在午时前通过黑风岭。"林修远沉声道。
队伍继续前行,很快就进入了峡谷深处。两侧悬崖峭壁如刀削斧劈,遮天蔽日。谷中雾气更浓,能见度不足十丈。亲兵们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兵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只听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长空,两侧山崖上突然冒出数十名黑衣刺客。箭矢如雨点般落下,瞬间就有几名亲兵中箭倒地,鲜血染红了黄土。
"保护少爷!"亲兵队长大喝一声,举盾护在林修远身前。
林修远临危不乱,迅速观察四周地形。这是一处精心选择的伏击地点,前后出路都被巨石堵死,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崖。刺客显然对他们的行程了如指掌。
"往左翼突围!"林修远当机立断,"那里地势稍缓,可以攀爬!"
亲兵们护着林修远向左侧山崖移动。箭矢不断从头顶掠过,不时有亲兵倒下。林修远心中焦急,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知道,此刻慌乱只会让情况更糟。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山崖下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直取林修远面门!
"少爷小心!"亲兵队长挺身挡住这一击,却被震得吐血倒地。
林修远看清来人,正是晏惊尘!他今日穿着一袭玄色劲装,脸上带着狰狞的鬼面具,只有那双疯狂的眼睛露在外面。
"美人儿,这么急着去哪?"晏惊尘舔了舔匕首上的血迹,声音沙哑,"不如跟我回去?"
林修远冷笑一声:"就凭你?"说话间,他悄悄从袖中取出苏沐辰给的那个小瓷瓶。
晏惊尘大笑:"有胆色!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说着再次扑来。
林修远看准时机,将瓷瓶掷向地面。只听"嘭"的一声,瓷瓶炸开,散发出浓烈的白烟。这是苏沐辰特制的烟雾弹,里面掺有迷药。
趁着烟雾弥漫,林修远迅速向山崖上攀爬。他的动作出人意料的敏捷,宛如山间的灵猿。
"追!"晏惊尘怒吼道,却被烟雾所阻。
林修远爬到半山腰,却发现前方已无路可走。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他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赵明轩送的飞虎爪,抛向对面山崖。
就在他纵身跃向对面时,一支冷箭突然射来,正中他的肩膀。剧痛传来,他手一松,整个人向下坠落...
与此同时,远在金陵的苏沐辰正在药房中配药,突然心口一阵绞痛,手中的药杵"啪"地掉在地上。
"修远..."他捂住胸口,脸色瞬间苍白。那种心悸的感觉如此强烈,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失去。
他快步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的天空。晴空万里,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掐指一算,林修远此刻应该已经到达黑风岭一带...
"备马!"苏沐辰突然转身对药童说道,"我要去北境。"
"先生,此去路途遥远..."
"不必多言,"苏沐辰打断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决,"我必须去。"
而在黑风岭下,晏惊尘站在悬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峡谷,面具下的脸色阴沉。
"找到没有?"
"回主上,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肯定活不成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找!"
悬崖下的迷雾越来越浓,很快就将整个山谷笼罩。亲兵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泥土。只有那件月白色的披风碎片,在风中轻轻飘动,仿佛在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惨剧。
远在金陵的赵明轩正在校场练剑,突然剑势一乱,长剑脱手飞出。
"怎么回事?"他捂住突然心悸的胸口,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
沈思怡在佛堂祈福时,手中的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这一日,金陵城中所有与林修远亲近的人,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而北境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悬崖下的迷雾越来越浓,很快就将整个山谷笼罩。没有人知道,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此刻是生是死。只有山风在峡谷中呼啸,仿佛在为他唱着一曲挽歌。
苏沐辰连夜收拾行装,天未亮就策马出城。临行前,他在林府外驻足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告知林家人。有些希望,不如暂时不要给予。
"修远,"他望着北方,轻声道,"等我。"
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而在千里之外的黑风岭,迷雾依旧笼罩着整个山谷,将所有的真相都隐藏在深处。
没有人知道,这场看似意外的刺杀,背后隐藏着怎样惊人的阴谋。更没有人知道,那个坠崖的少年,将会如何改变这个时代的命运。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阵风,已经悄然刮起。